他可不是堂库斯托蒂奥那样的人,对世界一无所知,却充满幻想,一心想做个华而不实的教士。这在忏悔室里便能做到,这样的人只消稍加吹捧,便洋洋得意,而这种吹捧他讲经师听到了,反会感到厌倦。他期待的是更新鲜、更优雅、更精美的东西。他已听到传闻,大祭司劝庭长夫人到他讲经师的忏悔室进行忏悔,因为老人就要退出忏悔室了。可是,堂卡耶塔诺却没有亲自对他说起过这件事。再说,有关忏悔方面的问题,优秀教士一向非常谨慎,而对严肃的问题态度一贯严肃的里帕米兰也从来没有对讲经师讲过,从圣教的角度怎么看庭长夫人的为人呢?那天下午德·帕斯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但格洛塞斯特尔就是不走。人们已不再谈论奥布杜利娅的事,也不谈她的榜样——她的马德里的堂姐,话题已转向了天气。可是,格洛塞斯特尔还是没有动。教士先生们都陆续告辞走了,圣器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再加一个“公鸽”。”公鸽”这阵子一直在将抽屉拉开了又关上,把抽屉弄得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嘴里不断地嘟嘟哝哝,准是在谩骂。
堂卡耶塔诺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讲经师有话要对他说,格洛塞斯特尔在这儿却很碍事。他猛然想起自己也有话对教区法官说,便不再饶舌,收住话头,说道:
“哎呀,这该死的记性!堂费尔明,我有句话要对你说,清副主教先生先走一步吧……看来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我们得多谈一会儿,是关于圣教方面的事。”
格洛塞斯特尔咬了咬嘴唇,将歪斜的躯体弯成弓形,行了个礼,便走出圣器室,好像是对着自己那块黑白相间的领巾说道:
“这个老家伙太没有教养了,总有一天我要跟他算总账的!”
大祭司对副主教的外交手腕和奸诈阴险的手段一点儿也不买账,他对他进行了无情的挪揄。
“如果大伙儿都跟我一样,格洛塞斯特尔的那套花招和伪装还管什么用?如果母鸡不是母鸡,狐狸还能耍什么威风!”
格洛塞斯特尔平时总是从大教堂侧厅北部的门出去,因为从那儿走可以早点到家。可这次他却打算从塔楼的那扇门出去,因为这样走他能经过讲经师的忏悔室。他朝里面看了一眼,没有见到什么人,这点他看得很清楚。“那两位夫人没有忏悔就走了,讲经师居然敢怠慢庭长夫人!”副主教感到可以利用教区法官这一疏忽,大搞一番阴谋诡计。他在黑大理石制的圣水池里舀了点圣水,身子朝祭坛前倾,画着十字,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他的弱点。他将为这怠慢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一定要抓住这点大做文章。”
他走出大教堂,扳着手指盘算着该干些什么。他要设下陷阱,布下圈套;还要打听消息,大耍阴谋,甚至还要搞假门,搞地下通道。
德·帕斯对大祭司说,他听说庭长夫人来到了教堂,他没有去向她问候,也没有去听她忏悔,看来,她大概是来忏悔的。大祭司听了,惊得目瞪口呆。他大声说:
“这么一来,这位善良的天使会怎么想呢?”
“我说,罗德里格斯,你快上讲经师先生的忏悔室里去看看,有没有一位夫人在那儿。”
“公鸽”没有必要去了,因为这时侍僧塞莱多尼奥正好进来,他已听到了他们两人刚才讲的话。
“别去了,先生,她们都已走了。是唐娜·比西塔①和庭长夫人。她们都走了。我跟她们说了,今天讲经师先生不听忏悔。唐娜·比西塔早想走了,听到我的话,便挽着唐娜·安娜的胳膊走了。”
①即上文的比西塔辛。
“那她们说了些什么呢?”堂卡耶塔诺问道。
“唐娜·安娜没有说什么;唐娜·比西塔有点不太高兴,因为庭长夫人来前没有带个口信来。我估计她们出去散步了,因为唐娜·比西塔说,要去什么堤岸。”
“我们也去堤岸!”里帕米兰大声地说。他一手搀住讲经师的胳膊,一手拿起教士帽,“去堤岸!”
“这怎么行呢,堂卡耶塔诺?”
“这可是有关我荣誉的问题。刚才怠慢了她们,我也有责任。”
“可这不算什么怠慢嘛。”话虽这么说,教区法官还是准备走了。这时他由于内心喜悦,脸显得格外漂亮。
“是怠慢,先生。不过,不管是不是,我总得去跟这个亲爱的朋友做个解释。去堤岸吧,在路上我们再细谈。我希望你好好地了解一下这个女人,特别是从心理上,就像眼下爱卖弄学问的那些人说的那样。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就像我刚才说的,她是个善良的天使,是个不应遭到冷遇的天使。”
“可是,这不能算是怠慢……我来对您解释……我事先不知道……”
他们说得很轻,因为他们已来到教堂的南殿,正朝门口走去。这儿最后一个厅堂是圣克莱门蒂纳祈祷室,面积很大,建于十七世纪,比其他几个祈祷室要晚建几个世纪。祈祷室中央有四个祭坛,墙上有许多装饰物,形状像枯枝败叶一般,也有阿拉伯式的或其他陈旧式样的装饰物。
讲经师和大祭司听到祈祷室内有人说话。德·帕斯没有注意听,里帕米兰却停下来,伸长脖子,打算仔细窃听。
“我的天哪!原来是他们!”他惊讶地说。
“谁?”
“是他们,是那个小寡妇和堂萨图尔诺。我听出是他那蟋蟀一般的声音。”
刚才还急着想尽早离开教堂的大祭司,现在却坚持要进圣克莱门蒂纳祈祷室去看看。讲经师为了掩饰自己想尽快去堤岸的心情,也跟着走了进去。
果然是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