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早已降临,但天不冷,至少他们没有感到寒冷。佩德拉说,客厅已点了灯。安娜说:
“那我们就进客厅吧。”
讲经师却说,如果唐娜·安娜身体吃得消,不妨就坐在外面。
堂费尔明没有说话,又仰望星空,这表明他有要事和她谈。
果然这样。讲经师开了口:
“我还没有对您说清楚我为什么让您今天下午去大教堂。我很想对您说清楚,就上这儿来了。除了对您的健康表示关切外,我想对您说,您在上午进行忏悔我认为不合适。”
安娜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有几个原因:您对我说过,堂维克多不喜欢您常去教堂,更不喜欢您早起,如果下午去,他可能不会那么反感……甚至他可能不知道您去。这不是欺骗他。如果他问,您就如实对他说;如果不问,就不说了。这件事本来是光明正大的,所以就谈不上欺骗或隐瞒。”
“是这么回事。”
“还有一个原因。早上我很少听忏悔。如果为您破例,必然会引起和我作对的那些人的非议,他们人数不少,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您也有人跟您作对?”
“啊,我的朋友,您数一数星星吧,”他指一指星空,“我的敌人和星星一样多。”
讲经师像烈火中的殉教者一样苦笑了一下。
这个神圣的男人品德高尚,遭人诽谤,却不抱怨。安娜因欺骗了他,并将他置诸脑后,深感内疚。他这一丝苦笑和拿星星做的比方使她印象至深。“他也有敌人!”她想,随即出现了要保护他的强烈愿望。
“有些自以为十分虔诚的太太和先生,”堂费尔明继续说,“一个劲儿地看谁进出教堂的忏悔室,谁常去忏悔,谁不认真忏悔,忏悔了多少时间……他们以此为乐,我的敌人就利用这些大做文章。”
庭长夫人不知什么原因脸一下红了。
“所以,我的朋友,”德·帕斯又说,他不想对后面一条理由说得过多,“您还是在规定时间跟其他人一起忏悔比较合适。有时您可能有许多话要说,遇到这样的情况,您可以事先通知我,我可以给您在我不听忏悔的那天安排一个时间。这不会有人知道的,他们还没有卑鄙到跟踪我们的程度……”
庭长夫人认为另外安排时间很危险,但她不想和好心的堂费尔明唱反调。
“先生,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您什么时候叫我去,我就什么时候去,我对您绝对信任。我只对您一个人推心置腹。我想什么,有什么感受,都让您知道……我希望从您那儿获得光明,以驱散多次包围我的黑暗。”
安娜说到这里,发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这不符合她的身份,便不再说下去。刚才打的那个比方似乎不太确切,但她又不想把话挑明,只好这样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讲经师并不在意她的用词,他听到女友这样说,内心感到欣慰。
他受到了鼓舞,终于说出使他感到难过的那件事情。
“我的朋友,既然您赋予我这个权利,”他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我就再批评您两句。”
他又笑了笑,还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有些令人难堪。
安娜像孩子那样有些害怕,这反倒使她显得更妩媚,德·帕斯注意到了这一点。
“昨天您去看戏了。”
庭长夫人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假思索地说:去了又怎么样?
“许多软弱的人将偏见当宗教,您知道,我一般是反对这样做的……您去看看演出不但合理,也很相宜,您很需要出去散散心,而且您丈夫也希望您这样做……可昨天却是禁止娱乐的日子。”
“这我倒忘了……我也不认为……说真的,我并不认为……”
“安尼塔,这是非常自然的。可是,问题还不在这里。不管昨天看戏也好,平时去也好,都是无可非议的。只是斐都斯塔宗教界里的人喜欢夸大事实,城里的这部分值得尊敬的人将违背某些宗教习俗的事看成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安娜耸了耸肩。她不明白……这怎么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她在剧场里从一种高尚的思想境界进入另一种高雅的思想境界,感受到了宗教艺术的激情,受到了教育……
讲经师只对她看了一眼,就明白他的病人(他是精神医生)拒绝服药。他想起一句有关爬坡的俗语:谁不想爬坡,就让他走平地吧。
“我的孩子,问题不是您失去了什么。您的品德并不仅仅因为您看了戏而遭到损害,情况远不是这样……”他又不无幽默地说,“可病人如果不听医生的话,我这个当医生的不就失去面子了……人们在议论纷纷,说讲经师的忏悔女弟子不去为亡灵祈祷,却上剧院看《唐璜》,也不怕他会生气。”
“是这样说了?”
“可不是嘛!在圣毕森特修道院,在一直为您说话的唐娜·佩德罗尼拉家,甚至在大教堂里,都有人这样讲。莫乌雷洛先生还怀疑唐娜·安娜·奥索雷斯·德·金塔纳尔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