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副主教堂雷斯蒂图托·莫乌雷洛神采奕奕、喜气洋洋地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从特尔玛萨尔塔斯海滨浴场回到斐都斯塔。他一回来就着手准备另一个战役。他希望这是推翻那个买卖圣职、支配主教的意愿和奴役整个教区、实行专制统治的教会的敌人的最后的也是决定性的战役。“外交家”格洛塞斯特尔在这儿显然是指讲经师先生。
那年夏天德·帕斯遇到的第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是在一天早上在唱诗班里听到这样的消息:
“格洛塞斯特尔回来了。”
讲经师并不怕他,他谁也不怕,但他也对这种勾心斗角深感厌倦。除了原来留在斐都斯塔的那些人外,副主教又找到不少背后爱议论别人的人。这些人和他一样,也希望向他们共同的敌人发起进攻。从山区或海边渔村度假回来的人原本就希望知道一些城里发生的事。在偏僻的边远山区又有什么事值得议论的呢?他们终于回到了斐都斯塔,只有在这样的文明中心他们才可以痛痛快快地骂人。那些乡下人尽说医生、药剂师、神父和村长的坏话。但他们是斐都斯塔人,是省城去的,骂那些小人物有什么意思呢?“我们是罗马公民①”莫乌雷洛说,“我可不是随便议论人的。我要用舌头打倒巨人,我可不像特尔玛萨尔塔斯的医生那样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①原文为拉丁文,意思是从斐都斯塔去的人身份高贵。
佛哈等留在城里的人也希望出去度假的人回来,以便将最近发生的一些情况说给他们听听,大家一起议论一番。出去避暑的人一回来,教士会、教友会、俱乐部、街道和散步的地方又热闹起来。在漫长的冬季人们由于懒得交往而一度变淡了的友情又亲密起来。从外面回来的人和留在斐都斯塔的人都发现对方在谈论趣闻和说俏皮话方面大有长进。等到最后一批出去度假的人回来时,他们发现斐都斯塔早就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讲经师是这一年酒神节上人们攻击谩骂的目标。
“堂桑托斯·巴里纳加这个红十字商店的竞争对手是唐娜·保拉和她儿子无耻的非法垄断行为的牺牲品,眼下他已生命垂危,这是贵族医生堂罗布斯蒂亚诺·索摩萨说的,他的话应确信无疑。”
“你们说,他为什么会死?”佛哈向刚做完午间弥撒、正在大教堂门前聊天的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是醉死的。”里帕米兰说。
“不,先生,他是饿死的。”
“他白酒喝得太多了。”
“他确实是饿死的。”
堂罗布斯蒂亚诺来了,他以“科学家”的名义说:
“我不指责任何人,科学不指责谁,它另有使命。我不否认,慢性酒精中毒是巴里纳加的部分病因,不过,如果有好的营养,完全可以缓解。再说,现在的堂桑托斯早已一贫如洗,想喝醉也办不到了……你们可能不懂,但科学认为,突然断酒会加速这个因饮酒过度而得病的患者的死亡。”
“为什么会这样?”大祭司问道。
“是呀,请您解释一下。”佛哈说。
堂罗布斯蒂亚诺微笑着。他以怜悯的神情摇了摇脑袋,作了解释。他说,尽管在场的先生们听了会感到惊奇,但酒精中毒的堂桑托斯只有继续饮酒,才能多活几个月。没有使他活命的酒精,他很快就会死亡。
“可是,堂罗布斯蒂亚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佛哈先生,您马上就会明白。您知道托德①吗?”
①十九世纪英国化学家。
“谁?”
“托德。”
“不知道,先生。”
“那您就别吭声。您知道酒精的降温作用吗?也不知道,那就请您闭上嘴。您知道酒精的发汗作用是怎么回事吗?还是不知道,那就请您靠边站吧。您能否认坎贝尔①和谢弗里埃②发现的酒精的止血作用吗?如果否定这一点,那就错了。当然,这都是内服的。这么说,您是一窍不通……”
①十九世纪美国医生。
②十八世纪法国化学家。
“正因为这样,我才请教您嘛。不过,听我说,我的先生,不管您学识多么渊博,也不管托德先生说了些什么,科学或者说神圣的科学都没有权利诽谤堂桑托斯·巴里纳加。这个可怜的人是气死饿死的,这就够了,用不着您拿医学术语再对他痛骂一番。谁知道您是从哪儿看了一篇有关酒的文章,就自以为有权污蔑我的好朋友了。”
“我倒在这方面和科学的合法代表索摩萨先生的看法慢慢相吻合了。”里帕米兰大声地说,“我不知道医学上是不是有以毒攻毒的说法,也不知是不是可以以酒解酒,但我知道堂桑托斯的确是只酒桶,他体内的酒精比血管里的血还多。他像个浸透酒精的火捻子,您只要一点火,就会……”
“里帕米兰先生,我无需教会的帮助,就可以使这个守旧的进步党人理屈词穷。我有科学就够了。归根到底,科学是我的宗教。”
医生回头又对佛哈说:
“听着,退役班长先生,您知道酒精在酒徒身上的炎症所起的作用吗?您不知道就别胡言乱语了。”
“医学骗子,请您滚开!您是真正的骗子!大夫先生别神经兮兮地在我们面前充当大学问家了。”
“多摆事实,少骂人。”
“少出丑,多通点情理。”
“大兵先生,我是科学家,而您是一八一二年宪法派的遗老。肖默尔①和一切有头脑的人都承认,治疗酒精中毒引起的病症得使用酒精。”
①十九世纪法国医生。
“可我如果否认这个小前提呢?”
“在医学上没有什么大前提和小前提,在牌桌上也没有什么花牌和反花牌。”
“小前提就是巴里纳加是个酒徒……”
“这就是说您否认病的先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