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准备离开那里,先生。”佩德拉回答说。“他不愿直说,”她想,“那好吧,就这样吧。往后我想让他上哪儿来找我,他就得上哪儿来找我。”“我准备离开那儿,”她又重复了一句,“我还有什么路好走呢。我既不能眼看主人丢脸而沉默不语,也不能设法帮他的忙。不过,我可以离开那里。”
“你对堂维克多的名誉就这么漠不关心吗?你吃了他那么多年的饭,就这样报答他吗?”
“先生,那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如果你离开他家,自然什么也做不成了。”
“是他们撵我走的。”
“他们?”
“对,是他们。现在那儿是阿尔瓦罗先生说了算。主人有眼无珠,根本不管用。是阿尔瓦罗先生将我赶出来的,今天我就得走。他说要将我安排在客店里干活,可我宁可在街上流浪……”
“那你就上我家来吧,佩德拉。”讲经师说。他竭力想让声音柔和一些,但没有办到。
佩德拉又哭了。她真不知怎样报答他的恩情。
感情的融洽促成了他们之间的交易。双方各自让了一步,终于达成了卑鄙的协议,定下了恶毒的诡计。讲经师开始时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满口仁义道德,后来就把这些全都抛到一边。他答应佩德拉在自己家里干活,并满足她的要求。佩德拉则答应让金塔纳尔亲眼看到自己怎样受辱,并让他认识到,如果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就应该严惩这一对奸夫淫妇。
他们就像两个同案犯一样,一起商量如何进行一桩艰难的犯罪活动。讲经师只说了说他的打算。具体怎么干,他没有讲。佩德拉怎样才能让金塔纳尔这个傻家伙亲眼见到那个让他丢脸的场面呢?亲口去对他说吗?不行。写匿名信吗?风险太大。“那怎么办呢?”德·帕斯问道。“不行,先生,上面说的办法都不行,一定得让他亲眼看到!”佩德拉已不再像刚才那样装腔作势。她露出得意的样子说。
在场的这两个人都是疯狂的罪犯,却没有人做他们犯罪的证人。他俩一心只想出气,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罪行和行为的可耻。
佩德拉离开后,讲经师心里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了为进行报复而杀人的罪犯,变成了杀人凶手,那姑娘佩德拉就是他用来杀人的工具,他并不感到内疚,他觉得这两个无耻的贱人罪该万死,应该千刀万剐。堂维克多会做出什么反应呢?为了报仇雪耻,他又会想起哪一出古戏呢?他会先结果她的性命?还是先找他算账?
次日,即十二月二十七日,堂维克多和弗里西利斯准备坐八点五十分开往罗卡塔哈达的火车,以便在九点半左右赶到帕罗马莱斯的沼泽地。在这个时候开始追捕野鸭已有点儿晚了,但是,铁路局是不会替猎人们发一趟专车的。这样,金塔纳尔就用不着和往年一样大清早就起来了。他每天给闹钟上弦,让它在上午八点正将自己闹醒。闹钟一响,他就很快穿好衣服,梳洗完毕,来到花园。如果在花园里没有见到弗里西利斯,那就得等他几分钟。随后,他们就很快地朝车站奔去,以便在列车发车前几分钟赶到那里。
那天早晨,金塔纳尔睡得特别香甜。刺耳的闹钟声猛地将他惊醒,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还觉得晕头晕脑。好不容易他才克服懒劲,打了不知多少个阿欠,才决定从床上起来,但身子就是起不来。从身体的困倦看,他觉得今天醒得比平时早。是闹钟出了毛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也没有细细进行追究。他一边打呵欠,伸懒腰,一边朝盥洗室走去。他将脑袋一下子扎进冷水里,终于使自己提起精神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懒洋洋的了。
待他头脑清醒后,他终于发现今天早晨起不了床,并不是自己太懒。他认为闹钟响得的确比平时早。他肯定闹钟并不快,而且昨天夜里是他亲手给它上的弦。从天色看,也确实还很早,这时不可能是八时,甚至连七时也不到。他梳洗后,又觉得困倦了。一般地说,这个季节太阳在七点二十分左右出来,现在太阳还没有出来,这是确凿无疑的。如此说来,可能连七点还没有到呢。他没法看怀表,因为昨天上弦时,发现它的发条断了。
“最好还是叫人来问一下时间吧。”
他穿着拖鞋,来到走廊上。
“佩德拉,佩德拉!”他轻声地叫唤着。
“佩德拉,佩德拉!”真见鬼!她已不在这儿了,怎么还会答应呢?他这么叫惯了,人是习惯的动物嘛。
堂维克多叹了一口气。她走了,他反而感到高兴,因为她是他干的那件风流事的证人,而且还是个受害人,尽管他没有达到目的。然而,他一叫“佩德拉”,无人答应,心里总感到遗憾。人的感情也真复杂。
“塞万达,塞万达!安塞尔莫,安塞尔莫!”
无人答应。
显然,天还早得很,仆人都还没有起床。那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将我闹钟拨快的?两天之内,闹钟和怀表都坏了,真够倒霉的。
堂维克多又产生了怀疑。仆人们是不是睡过了头?是不是由于云层太厚,天才这么黑?既然没有人来动过闹钟,为什么不相信它呢?谁敢来开这样的玩笑?金塔纳尔得出了相反的结论,认为现在的确是八点。于是,他赶紧穿好衣服,抓起茵香酒酒瓶,喝了一口。这是他的习惯,他不喜欢喝巧克力,每次出猎前,总要喝几口茵香酒。然后,背起装满干粮的食品袋,跟往常一样,为了不扰乱家里的宁静,踞着脚尖,从过道的楼梯来到花园。他准备回来时找那几个仆人算账,他们太懒了,现在没有时间了……弗里西利斯准在花园里等得不耐烦了……
“可是,现在如果确实是八时,那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黑的天。再说,天上也没有什么雾,也没有什么乌云,真叫人难以理解。”他又怀疑起来。
金塔纳尔来到花园凉棚,这是会面的地方。真奇怪!弗里西利斯不在那儿。于是,他背起猎枪,走出凉棚。
这时,大教堂的钟响了,它像打呵欠似地响了三下。
堂维克多停下脚步,若有所悟。他将猎枪的枪托支在沙地上,大声地说:
“是有人将我的钟拨快了?那么,究竟是谁呢?现在是七点三刻,还是六点三刻?天真黑!”
不知为什么,此时他觉得异常烦恼。他感到自己的神经也有毛病。他怎么连时间也确定不下呢?从天色看,不可能是八时,现在肯定是六点三刻,这是黎明前的黑暗。那么,到底是谁将他的钟朝前拨了一个小时?谁干的?为什么?尤其使他不安的是这么一件并不十分重要的事,为什么会这样使他牵肠挂肚呢?他预感到了什么?为什么他以为这是不祥之兆?……
他又朝前走去。前面是自己的家,周围都是掉了叶子的树木。他突然听到前面有响声,像是有人在小心地打开阳台的门。他朝前走了两步,避开前面挡住视线的树木,终于见到他家一个阳台的门关上了,又见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抓住阳台的栏杆,双脚在寻找一楼的窗台。在窗台上站稳后,便一跃跳到下面一个土堆上。
“那是安娜房间的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