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在卢佛宫
也是在这一天,国王为了一些极其重要的事走出书房,叫人喊德·艾佩农先生来。
这时大概是正午。
公爵急忙奉命来见国王。
他看见国王站在候见厅里,仔细端详着一个雅各宾派修士,锐利的目光看得那个修士红了脸,垂下眼睑。
国王把德·艾佩农引到旁边。
“公爵,”国王说,一边示意他看那个年轻人,“你来瞧瞧这个修士挺特别的脸。”
“有什么地方让陛下感到特别?”德·艾佩农说;“我可觉得这张脸再平常不过了。”
“真的吗?”
国王陷入沉思。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那个修士。
“雅克兄弟,陛下。”
“没有别的名字了吗?”
“我的姓是克莱芒。”
“雅克·克莱芒兄弟?”国王重复一遍。
“陛下难道觉得这个名字里面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公爵笑着说。
国王没有回答。
“你办事办得很好,”他对修士说,一边始终注视着他。
“办的什么事,陛下”公爵用一种很放肆的口吻问,这种遭人非难的口吻,是由于天天见面,熟不拘礼造成的。
“没什么,”亨利说,“那是我和一个你已经不再认识了的人之间的一桩小小的秘密。”
“陛下,”德·艾佩农说,“您看起这孩子来实在太特别了,他给您看得不好意思了。”
“可也是,你说得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忍不住要朝他看;我好像是曾经看见过他或者是以后会要看见他似的。我觉得,他好像在我的哪个梦里出观过。得啦,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你去吧,小修士,你的事办完了。会有人给那位等回信的人送回信去的;你放心吧。德·艾佩农!”
“陛下?”
“叫他们给他十个埃居。”
“谢谢,”修士说。
“你说这声谢谢倒像是挺勉强似的!”德·艾佩农说,他弄不懂,一个修士为什么似乎并不把十个埃居看在眼里。
“我说谢谢说得很勉强,”小雅克说,“是因为我宁可得到一把挂在墙上的那种漂亮的西班牙腰刀。”
“怎么!你不想有点钱去看看圣洛朗市集里的滑稽表演,或者逛逛圣玛格丽特街的安乐窝吗?”德·艾佩农问。
“我发过誓要信守清贫和贞洁。”雅克回答。
“那就把这儿的西班牙腰刀给他一把,让他走吧,拉·瓦莱特,”国王说。
公爵是个算盘很精的人,他在那些腰刀中挑了一把在他看来最不值钱的,交给小修士。
这是一把卡塔卢尼亚腰刀,刀身很阔,很薄,牢固地装在精工镂刻的牛角刀柄上。
雅克接过腰刀,对自己有了这么一件漂亮的兵器感到欣喜异常,接着退出房间。
雅克走后,公爵又想重新向国王打探一番。
“公爵,”国王没等他开口就说话了,“在你那四十五卫士中间,有没有两三个会骑马的?”
“起码有一打,陛下,一个月以后就个个都会了。”
“你亲自挑选两个,叫他们立刻来见我。”
公爵鞠躬退出后,叫卢瓦涅克到候见室来。
几秒钟以后,卢瓦涅克就到了。
“卢瓦涅克,”公爵说,“马上给我带两个身体结实、会骑马的人来;他们要去执行一项陛下直接交下的使命。”
卢瓦涅克迅速地穿过长廊,来到我们以后将称为四十五卫士之家的那幢建筑物前面。
他打开门,用主人的口气喊道:
“德·卡曼日先生!德·比朗先生!”
“德·比朗先生出去了,”卫兵说。
“怎么,没经准许就出去了?”
“他是到德·艾佩农公爵大人今天早上吩咐他去的那个街区去察看。”
“好得很!那就叫德·圣马利纳先生吧。”
两个名字在拱顶下回响着,这两个人马上跑来了。
“先生们,”卢瓦涅克说,“请跟我去见德·艾佩农公爵先生。”
他把他们一直领到公爵跟前。公爵让卢瓦涅克退出去以后,又亲自把他们领到国王跟前。
国王做了个手势,公爵退出去,两个年轻人留下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国王面前。亨利的神态很威严。
激动的情绪,在两个人身上通过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
圣马利纳眼睛发亮,阿条腿立得笔直,小胡子朝上翘起来。
卡曼日脸色苍白,虽说没有那么自负,却同样地坚定,他不敢正眼对亨利看。
“你们是我的四十五卫士中的吗,先生们?”国王说。
“我有这个荣幸,陛下,”圣马利纳回答。
“您呢,先生?”
“我以为这位先生是代表我们两个人回答的,陛下;所以我刚才没有回答;要说为陛下效劳,我不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逊色。”
“好。你们骑马沿去图尔的路上往前赶;你们认识图尔吗?”
“我会沿路问的,”圣马利纳说。
“我会认准方向跑的,”卡曼日说。
“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走,先到夏朗通,再往前。”
“是,陛下。”
“你们一直往前,直到遇见一个单身赶路的男人。”
“陛下能告诉我们那个人的特征吗?”圣马利纳问。
“他佩着或者背着一把很长的剑,胳膊和腿都很长。”
“我们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陛下?”埃尔诺通·德·卡曼日问。他受了同伴的影响,也不顾礼仪地向国王发问。
“他叫幽灵,”亨利说。
“我们会问沿路碰到的每个人的名字的,陛下。”
“我们还会到每个旅馆里去找。”
“一旦碰上这个人而且认准是他以后,你们就把这封信交给他。”
两个年轻人把手一起伸了出来。
国王一时之间显得有些为难。
“怎么称呼您?”他问两个人中的一个。
“埃尔诺通·德·卡曼日,”那人回答。
“您呢?”
“勒内·德·圣马利纳。”
“德·卡曼口先生,您带着这封信,到时候由圣马利纳先生交出去。”
埃尔诺通接过这封珍贵的信,准备塞进紧身短袄里去。
圣马利纳在埃尔诺通就要把信塞进怀里的当口,从他手里接过信来,恭恭敬敬地吻了一下火漆封印。
然后他把信交还给埃尔诺通。
这种奉承的做法使得亨利三世微微一笑。
“很好,很好,先生们,我相信你们会为我干得很好的。”
“没有别的事了吗,陛下?”埃尔诺通问。
“没有了,先生们;不过最后还有一句话要叮嘱你们。”
两个年轻人鞠了一躬,听候国王的吩咐。
“这封信,先生们,”亨利说,“比一个人的生命珍贵。以你们的头颅担保,不要把这封信丢掉,要把它悄悄地交给幽灵,他会给你们张收条,你们把它带回来给我。特别要紧的是,你们一路上要做出像出门办自己的事的样子。去吧。”
两个年轻人从国王的书房出来,埃尔诺通满怀喜悦,圣马利纳一肚子的嫉妒;一个眼里炯炯发光,另一个贪婪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同伴的紧身短袄。
德·艾佩农先生等着他们;他想探听消息。
“公爵先生,”埃尔诺通回答,“国王没有准许我们告诉别人。”
两个人立即去马厩。国王的驯马师牵给他们两匹健壮有力,鞍辔齐全的跑长路的马。
德·艾佩农先生要不是因为在卡曼日和圣马利纳动身的当口,手下人来通报说有个人无论如何要立即跟他说话,准会跟在两个人后面去看看他们究竟是去干什么的。
“什么人?”公爵不耐烦地问。
“法兰西岛①的市政厅副长官。”
“嗨!好家伙!”他嚷道,“难道我是市政长官,刑警总监,夜间巡逻队长吗?”
“不,大人;可是您是国主的朋友,”一个谦恭的声音在他左边回答。“我恳求您以这个名义听我说话。”
公爵转过头来。
离他很近的地方,有一个可怜巴巴的求见者,帽子压得低低的,耷拉着脑袋,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得很快。
“你是什么人?”公爵粗声粗气地问。
“尼古拉·普兰,愿为您效劳,大人。”
“你要跟我说话?”
“请您赏这个脸。”
“我没有时间。”
“即使是听一桩秘密的时间也没有吗,大人?”
“我每天听一百桩秘密,先生,你的秘密是第一百零一桩了,超过限额了。”
“即使这一桩关系到陛下的生命安危也是如此吗?”尼古拉·普兰俯身凑近德·艾佩农的耳边说。
“啊!啊!我听你说;到我的书房来吧。”
尼古拉·普兰拭去满头大汗,跟在公爵后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