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贵的小一姐们,卡拉德林看中了一个女人,名叫尼可罗莎,这使我想起另外一个尼可罗莎来,现在我就把她的故事讲给各位听,让大家知道,一位好妻子怎样急中生智,把一桩丑事轻轻遮盖过去。
不久以前,缪诺纳平原上住着一个老实人,境况很不好,只住一间小小的房子;全靠煮些茶,备些饭菜,供给来往旅客充饥解渴,勉强度日。偶尔遇到熟人,天色已晚,来不及赶路,也收留他歇宿一一夜——如果上门来的是个生客,就不肯行这个方便。他有个老婆,倒是长得很有姿色;生下两个孩子,大的十五六岁,名叫尼可罗莎,是个标致健壮的大姑一娘一,还 没嫁人;小的一个未满一岁,还 在吃一奶一。
我们城里有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名叫皮一奴一乔,常在这一带经过,看见了那个姑一娘一,不禁一爱一上了她;那姑一娘一得到这样一位体面的绅士的一爱一慕,也觉得十分得意,所以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有意去笼络他。到后来,弄假成真,也不由得把他一爱一上了。这一对男一女两厢情愿,要不是那青年唯恐连累了他情一人,自己的名誉也要遭受损害,只怕他们早已成其好事了。
可是他朝思夜想,热情越来越高涨,再也压不住这要和尼可罗莎偷一情的,竭力想找个借口在她父亲家里过夜,因为他知道她家只有一间屋子,等一家人都睡熟之后,不难暗中找到她,和她睡在一起。他打定主意,就马上进行。
他带了一个知道他正在恋一爱一的心腹朋友,名叫阿德连诺,租了两匹马,在马背上各放两个袋子,里面尽是塞些稻草;两人一起从佛罗伦萨骑马出发,绕了一个大圈子,等来到缪诺纳平原,天色已晚,于是掉转马头,算是从罗马纳回来,奔向那老实人的小房子,去敲他的门。那老实人本来认识他们,立刻打开门来。皮一奴一乔对他说道:
今天只好在你家里打扰一一夜了。我们本想当天赶回佛罗伦萨,哪想拚命赶了一程路,来到这里天就黑了。
皮一奴一乔,主人回答道,你也知道,我要留宿你们这样的贵人是多么为难啊;可是天已晚了,你们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了,只能让我想个办法请两位将就一一夜。
两个青年于是跳下马来,系好坐骑,走进这家小小的客店;他们随身带着干粮,这时就拿出来,当作晚餐,请主人一同分享。
这个老实人只有一间小小卧房,他费尽心机,在房里安排了三张铺。两张靠着一堵墙,另一张放在对面,中间只剩一条狭窄的通路,此外再没有转身的余地了。主人把单独靠墙算是最象样的一张一床一铺,让给那两个青年睡。过了一会,他们假装呼一呼入睡,于是主人又叫女儿睡到对面的一床一上去,然后自己和老婆睡在第三张一床一上,一床一边放着婴儿的摇篮。
皮一奴一乔暗中看好那姑一娘一和主人的铺位,又睡了好久,料想这一家人已睡熟了,就轻轻爬下一床一来,摸一到他情一人的一床一上,躺在她身边。她心里又喜又怕,听凭他摆一布,两个人多时的心愿,都在这一一夜里还 却了。
皮一奴一乔正和情一人一温一存,不料有一只猫绊翻了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惊醒了主妇,她怕出了什么事,爬下一床一来,暗中摸索着,去到那发出声响的地方查看一下。
这时候,阿德连诺恰巧也起了一床一,并非因为听到了那一声响;而是觉得这当儿肚里有些紧张,要出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不想跨了几步,就给主妇放在那里的摇篮挡住去路,他只得抬起摇篮,移到自己的一床一边来;等事毕回来,哪儿还 想得到把摇篮放回原处,只管爬上自己的一床一,继续睡去。主妇摸索了一会,发觉原来是跌落了什么东西,也懒得点火瞧瞧,嘴里骂着瘟猫,仍旧回房去睡。她一直走到丈夫睡着的那张一床一铺,一摸,一床一边并没有摇篮,暗暗对自己说道:我的天哪!我险些儿闹出笑话来:说也不相信,我差些儿爬上客人的一床一呢。
她再走几步,摸一到了摇篮,就爬上一床一去,睡在阿德连诺身边,把他当作自己的丈夫。阿德连诺这时还 没睡熟,心里好不欢喜,将她一把搂住,和她百般亲一热,那女人十分快乐。
这当儿,皮一奴一乔已经跟他的姑一娘一玩够了,只怕贪睡误事,就离开了她,回到自己的一床一上去睡。他摸一到摇篮,只道旁边就是主人的一床一,就再向前摸索几步,竟爬上了主人的一床一铺。主人被他弄醒了,他也不管,还 道是跟阿德连诺睡在一起,对他说道:
对你说了吧,世上再没有哪个小一妞儿比尼可罗莎更逗人喜一爱一的了。一妈一的,从来也没有哪个男人享受过我这一一夜的福气——我离开了你之后,已经在城里六进六出呢。
主人听见这些话,未免有些不乐意,暗想:这个王八蛋在捣什么鬼?终于气糊涂了,不假思索地嚷道:
皮一奴一乔,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竟干出了这种不要脸的事来,一妈一的,我非叫你吃些苦头不可!
谁知皮一奴一乔也不是一个最识相的后生,明知自己已经铸成大错了,却不想补救,还 要嘴硬:你要叫我吃什么苦头?你敢拿我怎样?
主妇只道自己正和丈夫睡在一一床一,对阿德连诺说:哎呀,听哪,我们的两个客人彼此在争吵呢!
阿德连诺笑着说道:随他们去吧,合该他们倒楣,谁叫他们昨晚喝那么些酒!
主妇再仔细一听,已经觉得象是她丈夫在叫骂,又听出了阿德连诺的口音,立刻明白她是睡在谁的一床一上,靠在谁的身边。她果然不愧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女人,什么话也不说,立刻起一床一,拿着摇篮,在漆黑之中,摸索到女儿一床一边,就爬了上去,和女儿睡在一起。于是只装作被丈夫吵醒,叫着他,问他跟皮一奴一乔闹些什么。
你没听见他说,他今夜跟尼可罗莎干的好事吗?那丈夫反问道。
哎呀,她嚷道,这简直是在说梦话!他几时睡到尼可罗莎的一床一上来过?我整夜都陪着她睡觉,况且我又一会儿都不曾合过眼。你竟然会相信他,真是一头蠢驴。你们男人晚上喝起酒来没有个完,等睡到一床一上,就整夜做着乱梦,在一床一上翻来滚去,还 道自己在干着惊天动地的事业。你们不曾把脖子跌断,已经是上上大吉了。不过皮一奴一乔睡到你一床一上来干什么?他为什么不睡在自己的一床一上呀?
阿德连诺在旁边听得分明,觉得这主妇真是聪明,一句话就遮盖了她自己和她女儿的丢脸的事;于是趋势附和道:
皮一奴一乔,我不止对你说过一百遍,叫你不要在外面过夜;你明明睡熟了,却会爬起来走路,还 要大谈乱梦里的景象,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你这种怪病早晚会给你招来麻烦。还 不给我走回来,活该你受这一一夜的罪!
给主妇和阿德连诺二人这么一说,主人当真以为皮一奴一乔在做梦,就握住他的双肩,只管用力摇他,还 大声嚷道:
皮一奴一乔醒来!回到你自己一床一上去睡吧。
皮一奴一乔听见他们的话,心里有数,果然象是在梦呓般一胡一言乱语了一通。主人不觉咧开了嘴,哈哈大笑起来,又把他摇了几摇。皮一奴一乔这才装作醒过来了,叫着阿德连诺道:
这会儿已经天亮了吗?是你在叫我?
是啊,阿德连诺回答他道,到这边来吧。
皮一奴一乔装得睡眼惺忪,把身一子从主人的一床一上撑了起来,走回到阿德连诺那边去。天亮了,大家起身之后,主人拿他的梦话跟他取笑。这样你说一句笑话我说一句笑话,直到两个青年备好马鞍装好袋子,这才罢休。他们和主人干杯之后,跳上马背,直向佛罗伦萨驰去。两人都有一番收获,又是那样顺手,因此越想越得意。
从此以后,皮一奴一乔另找机会和尼可罗莎幽会,那姑一娘一对母亲发誓说,皮一奴一乔是在说梦话;那母亲记起和阿德连诺的一番亲一热情景,心中就想道,原来当时只有她一人是清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