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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娜农不怕了。弗朗西娜特的保证完全使她平静下来;她甚至感到极想与比斯卡罗交谈。此人一到,就立即被引见了。
比斯卡罗走进来,他的围裙巧妙地卷在腰带上,他的软帽拿在手里。
“昨天你的旅店中有个年轻贵人,”娜农问,“卡诺尔男爵先生,是吗?''
“他怎么样了?”公爵问。
比斯卡罗颇为不安,因为那个仆人和那6个路易,使他感到面前这位穿便袍的人是个大人物,因此首先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先生,他走了。”
“走了,”公爵说,“果真走了?”
“果真。”
“他去了什么地方?”娜农问道。
“这个,我不能对你说,因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夫人。”
“你起码知道他走什么路吧?”
“往巴黎去的路。”
“他在什么时候上的这条路?”公爵问。
“快半夜时。”
“什么话也没说吗?”娜农怯生生地问。
“什么都没说,他只留下一封信,让转交给弗朗西娜特小姐。”
“为什么你不把这封信交出来,坏蛋?”公爵问,“难道这是你对一个贵族人士托付的敬重吗?”
“我把信交出来了,先生,我交了!”
“弗朗西娜特!”公爵大叫道。
弗朗西娜特正在前厅中偷听,公爵一声喊叫,赶紧跑进娜农的卧室。
“为什么你没把卡诺尔先生留给你女主人的信交给她呢?”公爵问。
“可是,老爷……”女仆吓破了胆,嘟哝着。
“老爷!”比斯卡罗缩在最远的屋角,昏头昏脑地说,“大人!这人是个穿便服的王爷。”
“我没有向她要,”娜农脸色苍白,匆忙说了一句。
“交出来,”公爵伸出手说。
可怜的弗朗西娜特慢慢把信递上去,转目向女主人望了一下,那目光要说的是:
“你看清楚了,这不是我的错,是比斯卡罗这个大笨蛋将事情全砸了。”
娜农眼睛里射出双重光芒,刺向躲在屋角的比斯卡罗。这个可怜鬼大汗淋漓,真想交出装进口袋里的6个路易,也不愿站在火炉前,手里拿着长柄炒锅。
这时,公爵拿到了信,打开信纸,看了看。他在看信的时候,娜农立在那里.他脸色苍白,浑身发冷,象一尊雕像,只有心脏仍在跳动。
“这封难懂的天书究竟是什么意思?”公爵问。
娜农明白信中的话没有连累到她。
“请大声念出来,我也许可以为你解释一下,”她说。公爵读道:
“亲爱的娜农,”念了这句话后,他把脸转向少妇,她越来越平静,以令人欣赏的大胆正视着公爵的目光。
“亲爱的娜农,”公爵重新念道,“我利用多亏你而得到的假期,将去散散心,在去巴黎的路上驰骋。再见,我将我的运气托付给你。”
“哎呀!他疯了,这个卡诺尔!”
“疯了!为什么?”娜农问。
“难道会毫无理由,就这样在半夜里动身吗?”公爵问。
“的确,”娜农自言自语。
“喂!为我解释他动身的原因。”
“哦!上帝!”娜农带着迷人的微笑说,“最容易不过了,大人。”
“她也尊称他为大人!”比斯卡罗心里嘀咕道,“这人肯定是个亲王。”
“喂,讲呀?''
“怎么!你还没猜出究竟为了什么事?”
“不,根本猜不到。”
“那好!卡诺尔27岁,他年轻、漂亮,无忧无虑。你以为他最狂热的东西是什么?是爱情。怎么!他也许看到在比斯卡罗旅店里来了漂亮的女旅游者,卡诺尔就随人家走了。”
“恋爱了!你认为?”公爵对这种很自然的想法笑了笑,大声说,“如果卡诺尔爱上了某个女游客,他就不爱娜农。”
“咳!也许,恋爱了。比斯卡罗师傅,你说是吗?”娜农见公爵同意了她的看法,大为高兴,“喂,坦率回答我:我猜得对吗?”
比斯卡罗心想,顺着少妇的想法说,让她高兴的时候到了,因此他张着嘴笑道:
“的确,夫人讲得很有道理。”
娜农向店主走近一步,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说:“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夫人,”比斯卡罗以狡猾的神色说。
“你这么认为?”
“是的,请等我解释,的确,你使我眼界大开。”
“啊!讲给我们听听,比斯罗卡罗师傅,”娜农又说。她开始有点醋意了:“喂,讲讲昨天晚上到你那旅店里有哪些女游客?”
“对,讲讲,”埃珀农公爵双肘放进安乐椅里,伸长腿说。“没有女游客,”比斯卡罗说。
娜农嘘了一口气。
“不过,”店主没想到他的每句话都会让娜农的心怦怦跳动,说,“有一个小贵人,金发,娇美可爱,身体丰满,他不吃不喝,怕走夜路。”比斯卡罗继续说,“他等着与一个高个大胡子先生一起吃晚饭。当卡诺尔先生想同人家共进晚餐时,人家没答应,还多少有点责怪。但是,他没有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不知所措,这个可怜的贵人……看起来这个同伴是个大胆妄为之人……说实在的,那个大高个从右边那条路走后,这位先生就向左转,去追那个小贵人去了。”
公爵完全放心了。如果比斯卡罗是贵族阶层中的什么人,公爵就会去拥吻他。至于娜农,却是脸色苍白,硬挤出痉挛的微笑。她听着比斯卡罗说的每句话都带着折磨人的真诚,使她的醋性难以下咽,但她要大口饮下去,直到毒药原渣滓,这是杀害人的东西。
“不过,你想到那个人是谁吗?”她说,“那个小贵人是个女人,卡诺尔先生爱上了这个女人,而不是由于烦恼与任性,他才顺着大路跑了呢!”
“让我这么想的吧!”比斯卡罗回答。他决心让他听这番话的人对他的想法确信无疑,便补充道;“请耐心些,我对你们说……”
“对,给我们讲,我亲爱的朋友,”公爵说,“你的确真使人开心……”
“大人太好了!”比斯卡罗说,“是这样的。”
公爵倾耳细听。娜农握紧拳头去听。
“我原先什么也没想,把这个金发小骑士当成了一个男人,可是突然我看到卡诺尔先生在楼梯上左手拿着蜡烛,右手拾起一个小手套,仔细看着,狂热地去吻……”
“唉呀呀!”公爵说。随着他不再为自己担心了,便开怀大笑起来。
“一只手套!”娜农重复了一声,同时她努力回想,她有没有将这种同样的手套作为信物,留给了她的骑士?
她将她的一只手套让比斯卡罗看。
“不是,”比斯卡罗说,“一只男手套。”
“一只男人手套?卡诺尔先生狂热去看、去吻一只男人的手套!你疯了!”
“不是,因为这是那个小贵人、金发漂亮的骑士,那个不吃不喝、怕夜晚见人的人;一只小小的手套,夫人的手也难伸进去的,尽管夫人的手也很美……”
娜农低声叫了一下,好象她躲过了看不见的锋芒。“我希望,”她以很大的勇气说,“你为大人提供了足够的情况,你知道了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她嘴唇颤抖着,咬着牙,眼睛直盯盯看着,指着门口,让比斯卡罗出去。他见这位少妇满脸怒色,感到莫名其妙。他惊得张着口,睁大眼睛,不知所措。
“如果这位贵人走开,”他想,“是很大的不幸,那么他的返回则是很大的高兴事了。给这位高贵的老爷一种甜蜜的希望,让他有个好胃口。”
以此作为理由,比斯卡罗以最优雅的神情,抬起右腿说:“不管怎样,骑士虽然走了,但他随时都会回来……”公爵对这种说法露出了微笑。
“的确,”他说,“他为什么不回来呢?也许他已经回来了……去看看,比斯卡罗先生,并且给我个回话。”
“可是早饭呢?”娜农着急地说,“我饿死了,我……”
“这倒是真的。”公爵说,“库尔托沃去,过来。库尔托沃,到比斯卡罗师傅的旅店去,看看卡诺尔男爵先生回来没有……如果他没有在那里,就到周围问问情况,找一找……我一定要与他一起吃早饭。去吧。”
库尔托沃走了。比斯卡罗注意到公爵与夫人尴尬地沉默着,于是就眉头一皱,想出一个新的权宜之计。
“你没有看到,夫人示意让你出去吗?”弗朗西娜特说。
“等一下,等一下!”公爵叫道,“见鬼!你怎么也昏了头,我亲爱的娜农……还要做菜!……我象你那样,我!我饿极了……喂,比斯卡罗师傅,再给你加6个路易:这是付给你刚才给我们讲的动听故事的酬劳。”
然后,公爵命令说书人去作厨师。我们要说的是,比斯卡罗师傅在第二种角色中的本领并不比在第一种角色中逊色。然而,娜农经过思考,一眼看清了比斯卡罗的推测使她所处的形势;首先,他的设想是很准确的吗?然后,说到底,若真是那样,卡诺尔不是可原谅的吗?实际上,对于象他那样的正直贵族青年来说,这次约会不能成行,他会感到怎样难以忍受的失望啊,而公爵的跟踪侦察,强制他观赏情敌的胜利,这对于卡诺尔是多么大的侮辱啊!娜农被卡诺尔如此爱恋,以至于她把他的这次出走看作是嫉妒的顶点,她不仅原谅他,而且也同情他,几乎认为因她很为他所爱,所以会挑起他对她进行小小的报复。但是,他首先应该将坏事斩草除根,应该停止这次刚产生的爱情的发展。
突然,娜农脑海里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却是对这位可怜少妇的可怕打击。
卡诺尔与那位小贵人的会面难道是约好的?
可是,不,她是疯了。因为小贵人等的是那个大胡子男人,因为他回绝了卡诺尔,因为卡诺尔自己也许只是在偶然见到那只小手套时才意识到那位小贵人是个女人。
没有什么关系,应该阻止卡诺尔。
于是,娜农打起精神,又走到公爵面前。他刚把比斯卡罗恭维了一番,又嘱咐了几句,将他打发出去了。
“多么不幸,先生,”她说,“这个发了疯的卡诺尔太轻率,使他自己失去了你将给他的荣誉!他在这里,他的前途就有保证。他不在,他也许就会丧失所有的前途。”
“不过,”公爵说,“但愿我们能找到他……”
“哦,没有什么危险,”娜农说,“如果是因为一个女人,他是不会回来的。”
“你要我怎么办呢,我的朋友?”公爵回答,“青年是娱乐的年龄,他年轻,就要去耍。”
“可是我,”娜农说,“我比他更有理智,我很想让人去干扰一点他这种不合时宜的寻乐。”
“啊!好抱怨人的妹妹!”公爵大声说。
“他也许现在会怨我,”娜农继续说,“但是他以后肯定会感谢我。”
“那好!喂,你有打算了?如果你有了计划,那么,我就不寻求收留他的更好方法了,我。”
“当然有。”
“那就请讲出来。”
“你不是要派他去给皇后送封急信吗?''
“也许,可是如果他不回来……”
“派人去追赶,既然他在去巴黎的路上,总是能追上的。”
“就算你有理。”
“就把这事交给我办吧,我,今天晚上,最迟明天,卡诺尔就能得到你的命令。我向你保证。”
“可是你派谁去呢”
“你需要库尔托沃吗?”
“我,一点也不需要。”
“那就把他交给我,我派他带上我的训令去找。”
“哦!你颇有外交家头脑,你前途远大,娜农。”
“让我永远留在我的好导师身边接受教育,”娜农说,“这是我的全部愿望。”
她伸出一只胳膊,搂住高兴得发抖的老公爵的脖子。
“这是对我们多情的青年多么美好的玩笑!”她说。
“讲起来很迷人,我亲爱的。”
“的确,我真想自己去追赶他,以便看看他失魂落魄人的容颜。”
“可惜得很,或者说有幸得很,这是不可能的,你得留在我身边。”
“是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喂,公爵、写命令吧,并且让库尔托沃听我调遣。”
公爵拿起羽毛笔,在一片纸上仅写了两个词:
波尔多一不可以。
然后签了名。
并在那封简短急信的信封上写下了收信人:
致法国摄政的奥地利安娜王太后陛下。
这时,娜农也写下了几行字,让公爵过目后,和公爵写的东西放在一起。
娜农的信是这样写的:
我亲爱的男爵:
正如你看到的,另一封急信是致王太后陛下的。你以生命作担保,立即将此信送去,这是有关拯救王国的大事!
你的好妹妹娜农
娜农刚写完这封信,就听到有人上楼的急促脚步声。库尔托沃匆匆跑上楼,推开门,脸上带着喜悦,他带来了难得的好消息。
“卡诺尔先生来了,我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碰到了他。”公爵的侦探说。
公爵高兴地惊叫了一声。娜农脸色顿时苍白,冲向门口,小声说:
“天意让我无法躲避!”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出现在门口,穿着颇讲究,手里拿着帽子,极高雅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