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约100名王室侍从护送国王、王后渡过多尔多涅河,其余人由拉梅勒雷负责,等大部队到了以后联合包围韦尔斯城。娜农喜欢排场,王后初来乍到就觉得这小屋比她希望的要舒适。王后刚安顿好,吉托就来通报说有个尉官声称有要事面谈。
“这尉官是谁?”王后问。
“科维尼亚上尉,夫人。”
“是我们部队的人吗?”
“说不上来。”
“你去了解一下,如果不是我们部队的,你就告诉他,我不能见他。”
“恕我直言,我不同意陛下的意见。”马扎兰说,“以我之见,不是陛下部队的人求见陛下,一定是可靠人,陛下更应该接见。相反,倘若是敌人部队的人,他有可能是叛徒。但话说回来,夫人,不可小看叛徒,眼下他们能派上大用场。”
“既然主教先生这么说,那就请他进来。”王后说。尉官立即引去见王后。他大方、随和,使王后大为震惊。王后一般对周围的人印象不好。
王后从头到脚把科维尼亚打量了一遍。科维尼亚出色地经受住了王后严厉目光的考验。
“你是谁,先生?”王后问。
“科维尼亚上尉。”
“为何人效劳?”
“为陛下,如果陛下恩准的话。”
“如果我恩准,那没有问题。这么说国中有国?我们法兰西有两个王后?”
“两个王后肯定不会有,夫人。法兰西只有一个王后,那就是我三生有幸现在叩见的王后。不过两种主张到是都有。至少给我的印象如此。”
“你这话什么意思.先生?”王后不解地问。
“夫人,我是说我在附近一带散步,恰好走到一个制高点上观赏秀丽的风景,我发现了陛下,根据我的观察,里雄先生怠慢了陛下。这就证明了我已怀疑的一件事,即在法兰西存在两种主张:保皇主张和其他主张。里雄先生属于后一种。”奥地利公主安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嗯!你相信你看见了?”
“对,夫人。”科维尼亚天真地回答说,“我甚至相信我还看见要塞上开了一炮,惊了陛下的御马。”
“够了……先生,你求见我就是想告诉我你那些没有名堂的见闻?”
“哎呀!有理不打上门客。您这要吃亏的。”科维尼亚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
“不是的,夫人。我求见您,是想对您说您是个了不起的王后,我对您的敬佩是前无故人的。”
“真的!”王后口吻生硬。
“陛下崇高伟大,自然深得人心,我决定全力以赴效忠陛下。”
“谢谢!”王后挖苦地说,然后命令她的侍卫队长说:“吉托,把这个碎嘴给我赶走!”
“对不起,夫人。”科维尼亚说,“我肯定要走,不必赶。我走了。韦尔斯您可就得不到了。”
科维尼亚向王后敬了礼,转身往外走。
“夫人,”马扎兰压低声音说,“以我之见,您把他撵走不好。”
“哎!你回来。”王后说,“你这个阴阳怪气我觉得挺有意思。”
“陛下真好。”科维尼亚鞠了个躬。
“你说怎么进韦尔斯?”
“我说呀,夫人,据我今天上午观察,陛下是诚心要进韦尔斯,我有义务领陛下走一趟。”
“为什么?”
“韦尔斯有我150名战士。”
“是你的?”
“对,是我的。”
“你有什么打算吗?':
“全部交给您。”
“以后呢?”
“以后?”
“以后。”
“以后,陛下手下有150个看门的,不能开一扇门,我觉得这里面就有问题。”
王后笑笑,说:
“你挺幽默的。”
科维尼亚听出这是恭维他的话,连忙给王后鞠躬。
“先生,你要多少钱?”王后问。
“啊!我的天!夫人,一个看门人500旧法郎是我给他们的工资。”
“可以。”
“那我呢?”
“啊!你也要?”
“我要求不高,陛下随便给个官坐就行了。”
“你想要多大个官?”
“我想当布罗纳总督。我总想当总督。”
“同意。”
“买卖成交了,还得办个小小的手续。”
“什么手续?”
“我事先写了字据,希望陛下能签个字。”
“什么字据?”
“请过目,夫人。”
科维尼亚跪下,双臂弯成优美的圆弧,恭恭敬敬地递给王后一张纸。王后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我轻而易举进入韦尔斯那天,付给科维尼亚上尉75000旧法郎,并封他为布罗纳总督。”
“就这个字据!”王后强压着怒火,“科维尼亚上尉对我们王家人不怎么信得过,要个字据。”
“我觉得有字据好,夫人。俗话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陛下,恕我直言,我刚才被人给骗了。”
“放肆!”王后喝令,“这次你无论如何得滚!”
“好,我走,陛下。”科维尼亚说,“我走了,您得不到韦尔斯。”
科维尼亚故技重演,转身往门口走。王后这次比前次生气,没有挽留科维尼亚。
科维尼亚出门走了。
“查查此人的来历。”王后说。
吉托点头应允。
“请原谅,夫人。”马扎兰说,“陛下感情用事我觉得欠妥。”
“有何不妥?”王后问。
“我担心陛下日后需要这个人。现在糊里糊涂把他得罪了,到用到他时可得加倍破费。”
“好吧,”王后说,“我们以后不亏待他就是了。但暂时只与他保持联系。”
“嗯,以后怎么待他,那是另一回事。我对你这个先见之明首先表示欢迎。”
“吉托,去看他往哪儿走了。”王后说。
半小时后,吉托回来了。 “他去哪儿了?”王后问。
“陛下放心,”吉托说,“他没有走远的意思。他的落脚地我打听到了,他住客栈,离这儿很近,客栈老板叫比斯卡罗。”
“他回客栈了吗?”
“没有,夫人。他跑到一处高坡上看拉梅勒雷先生做强攻战壕的准备去了。他对这场面似乎很有趣。”
“其他部队呢?”
“快到了,夫人。随到随投入战斗。”
“元帅马上要发起进攻?”
“夫人,以我之见,在冒险发起进攻前,让部队最好能休息一宿。”
“休息一宿!”王后不悦,“让王家军在这破屋子呆一天一夜?不行!吉托,告诉元帅,立即发起进攻,国王要在韦尔斯城过夜。”
“夫人,”马扎兰说,“我觉得元帅这么谨慎……”
“我认为,”王后大声说,“在王权遭侵犯时,有人不想马上报仇。吉托,告诉拉梅勒雷先生,说王后要见他。”
王后打发走吉托后,领着儿子出了门,不管有没有人陪同,爬上平台的楼梯。平台上有了望台,设计独具匠心,周围一切尽收眼底。
王后扫了一眼四周景致:身后不远处是去利布尔纳的大路,座落在大路边上的白房子就是我们的朋友比斯卡罗的旅店。王后的脚下是浩荡的纪龙德河,水流湍急而平静;王后的右侧是雄伟的韦尔斯城,被新修的战壕围在中间。城堡里荒岛般的寂静。城堡上有几名哨兵在走动。五门大炮的铜管伸出射击孔,张着黑洞洞的大口,王后的左侧是正在安营扎寨的拉梅勒雷先生。如吉托所说,全军人马已到,统统集合在拉梅勒雷的周围。山坡上有个人专心致志的观看围城者和守城者的动静,这个人就是科维尼亚。
吉托正在乘伊松镇渔民的小船过河。
王后皱着眉头,拉着小路易十四的手,站在平台上,一动不动。路易十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情景,时不时地问他母亲:“夫人,让我骑上我那匹骏马去和拉梅勒雷一起收拾这些蛮横无理的家伙!”
王后旁边是慈眉笑脸的马扎兰,时下还摆出一副重要场合的道貌岸然相;他们的后面是侍女,她们同奥地利公主安娜王后一样,沉默不语,有话非说不可时,相互匆匆低语几句。乍看一切很平静。但大家心里明白,这是表面上星星之火将变成燎原怒火。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吉托身上,因为大家怀着各种心情都期待着由他引发的巨变。
部队也在热烈的期待着。吉托刚靠近多尔多涅河左岸就被发现了,大家的目光一下全转到他的身上。拉梅勒雷元帅见吉托上了岸,离开官兵们过去迎接。他们交谈时间很短。这些河面虽然比较宽,王室成员与两位军官间的距离较远,但没有远到看不清拉梅勒雷元帅惊慌表情的地步。他显然是接到了命令,觉得这命令不合时宜,抬起头怀疑地朝王室成员看了看,发现王后就在其中。王后明白拉梅勒雷元帅的意思,点点头,又给拉梅勒雷元帅打了个下命令的手势。拉梅勒雷跟随王后时日不短,知道她专横跋扈,低头示意,他即使不同意,至少也会服从。
拉梅勒雷元帅手下的三四名尉级军官,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副官,遵照元帅命令骑上马向三四个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他们到哪儿,哪儿的安营工作即告中断。战鼓咚咚,号声阵阵,战士们扔下手中的草捆和正在下桩的镐头,纷纷跑向叉立的武器。狙击手扛起枪,普通战士拿上校标,炮兵带上他们的器具,各找各的队伍,一时间乱成一锅粥。战士们陆续找到了各自的队旗,排好了队:左侧是炮兵,右侧是王室侍从,中间是投弹手。战鼓停擂,号角停吹。战壕后面的战鼓只敲了一下,再就没了声。原野上死一般的寂静。
命令声音宏亮、坚定、明了,王后离得较远,听不清指挥官的话,但看见战士们排好的队,掏出手绢来挥扬。小国王一边跺脚,一边声情并茂地喊;“冲呀!冲呀!”
战士们异口同声回答:“国王万岁!”喊声一落,炮兵冲锋陷阵,迅速占领了一座小山丘。大部队在战鼓声中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这不算是真正的包围战,而是一般的攻城战。城池是里雄仓促修筑的战壕,不用修工事尽管进攻。韦尔斯总督里雄精明老练,早就拟好了攻防方案,显然是利用地理优势,展开灵活机动的抵抗。
里雄一定是给自己立了条不首先开枪的规定,有意让王家军挑起此次战争。但现实同首战时一样,重创过王家军的火枪尖刀队士气低落,无心打仗。
6门大炮轰响了。炸得护栏残片遍地皆是。
对方立即做出反应。战壕里的大炮开始了射击,炮弹纷纷在王家军中爆炸,地上炸出了几个深坑。指挥官一声令下,战士们冲过血染的深坑,炸散的队伍又合拢了,一时受阻的主力部队继续向前推进。
大炮需要填充炮弹,暂停轰击,火枪接着大显神威。5分钟后,两排大炮同时开始了猛烈的对射,如同两场争战下的暴风雨,两颗同时炸响的沉雷。
后来天晴了,没有一丝风,浓烟聚结在战场的上空。双方的战士被烟雾隐没了。炮口吐出的火焰不时将烟雾撕破。在王家军的后面,有战士不时从烟雾中走出来。他们的距离远近各不相同,走着走着都倒下了,留下一串串血印。受伤人数急剧上升。战斗仍在进行,王家军被烟雾包围了,分不清敌我,只好盲目射击。敌人则不同,知道他们对面的都是他们敌人,炮火格外的密集猛烈。王家军炮兵完全停止了射击,准备冲上去展开肉搏战。
在后方观战的人都愕然了:枪炮哑了,烟雾冉冉升空。王家军溃不成军,城墙脚下,尸体遍地。敌人的工事被打开一个口子,几处障碍物遭到破坏,但仍有士兵把守。里雄浑身血迹斑斑,手持大板斧,站在战士中间,沉着冷静,像在悲剧中刚扮演恐怖角色的演员。
里雄象是有魔法保护,战斗打响后一直冲锋陷阵,不停地起来赤膊砍杀,但没有被一枪一炮所击伤,他刀枪不入、临危不惧。
拉梅勒雷元帅亲自率领王家军冲杀三次,三次都在国王和王后的眼皮底下被打退。
小国王脸色苍白,默默地流泪。奥地利公主安娜王后搓着手,低声说:
“啊?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一旦落到我的手里,我要树他为榜样。”
老天有眼,夕阳上象盖了块大帆布,天黑了。拉梅勒雷元帅下令吹号收兵回营。
科维尼亚观完战,顺原路下来,双手插进短裤兜,穿过牧场往比斯卡罗旅店走去。
“夫人,”马扎兰指着科维尼亚说,“要是给那家伙点黄金,就不会有刚才那场血战。”
“哦?”王后半信半疑,“主教先生,像你这样节俭的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夫人,”马扎兰说,“是呀,我知道黄金的价值,但我也知道生命的价值。对我们来说,生命此时此刻比黄金更有价值。”
“放心,”王后说,“血不会白流。科热曼,”王后对她的侍卫长说:“找一下拉梅勒雷先生,领他来见我。”
维尼亚快到旅店了。马扎兰指着科维尼亚问他的男仆:“贝努安,你看清楚这个人了吗?”
“看清楚了,老爷,”
“很好。你晚上把他给我找来,悄悄领到我的房间。”
康贝夫人前天和情夫在卡尔姆教堂幽会,第二天又找到亲王夫人,想让她兑现她对卡诺尔许过的诺言。
全城谣言四起。有人说国王已到韦尔斯城下,没能进城;有人说里雄率领12000人,击退了两次企图进城的500名王家军的进攻。亲王夫人是先得知此消息者之一,高兴得抚掌叫好。
“啊!但愿我有100个像里雄那样勇敢的上尉。”
康贝夫人参加了赞美英雄的行列。这对她是一举两得,既能对她尊重的人的作为公开表示赞同,又借机呈交一封申请。失败的消息对顺利递交申请不利,而胜利的消息几乎保证递交会成功。
亲王夫人一高兴,事情就特别地多。克莱尔不敢大胆提出向里雄增兵的请求。埃珀农与王家军会师在即,里雄当然需要援兵,但派援兵的事要由议会统筹安排,不是某个人说派就能派。克莱尔知道政治暂时高于感情。只好站在议员一边,卡诺尔的事情今天也就不去考虑了。
去封信,向卡诺尔简明扼要说明推迟增兵的原因。克莱尔觉得新的期限比想象的要宽松,因为人盼好事和对好事本身所怀的温馨感觉是相同的。卡诺尔内心的疑虑多,不愿意在他称之为幸福的候见厅里多呆。克莱尔要他有耐心,他几乎乐等不倦。
第二天,援兵队伍已筹组就绪,11点钟乘船出发。由于逆水行军,又遇上迎头风,不能挂帆,只好划浆前进。无论怎么加劲,当天估计不可能赶到目的地。
拉韦利一当上讨伐军的指挥官,就立即下令对布罗纳城进行侦察。布罗纳城是王后的地盘,众所周知,总督一职一直空缺。
上午,亲王夫人检查了援兵上船前的各项具体的准备工作,下午要召开全体顾问会议,讨论阻止埃珀农公爵和拉梅勒雷元帅的会师,如果阻止有困难,在给里雄派援兵进城这些时间里,必须得拿出个拖延会师的方案。
这样以来,克莱尔不得不等到第二天。但快4点钟时,卡诺尔从她的窗下走过,她乘机给他个既表示她的爱又表示歉意的暗示,卡诺尔心里基本上踏实了,不想等也得等。当天晚上,克莱尔又怕夜长梦多,索性向亲王夫人坦白了她的心事,提出第二天单独叩见孔代夫人的要求。正如大家所料,她的要求被顺利地接受了。
克莱尔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亲王夫人的寓所,受到亲王夫人最热情的接待。克莱尔要求单独见亲王夫人,所以亲王夫人是一个人,身边没侍女伺候。
“哎!宝贝,”亲王夫人问克莱尔,“你知道,我整天为朋友们忙乎,你单独见我,到底有啥大事?”
“夫人,”克莱尔说,“托殿下洪福,我想请殿下特别关照一下她忠诚的仆从,她需要一点点幸福。”
“非常乐意帮忙,我亲爱的克莱尔。上帝赐给你的幸福远不如我希望你得到的多。说吧……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关照?如果在我的权限内,我就答应你。”
“当自由的寡妇,不是一般的自由,是特别的自由,因为目前的自由,我觉得比当奴隶还难受。我想让我的孤独处境变得宽松些。”
“你是想结婚吧,宝贝?”孔代夫人笑着问。
“我想是吧。”克莱尔红着脸回答。
“好。嗯……这事我们管得了。”
克莱尔动情了。
“放心,我们会照顾你的身份。你得找个有爵位的,子爵夫人。我在我们的贵族中给你物色一个。”
“殿下善解人意,”克莱尔说,“但我不打算在此事上麻烦殿下。”
“是嘛,我愿意为你操心,因为你对我忠心耿耿,我一定得让你幸福,不过得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不是吗?”
“我等不及了,夫人。”克莱尔笑着说。
“听口气,你好象已经有了。”
“是的,殿下。”
“真的!他是谁?快说说,不要不好意思。”
“嗯!”克莱尔说,“请原谅,夫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发抖。”
亲王夫人笑了,拉住克莱尔的手,把克莱尔拉到面前,看着克莱尔,搞得克莱尔更不好意思。
“孩子,我认识他吗?”
“我想殿下见过他几次。”
“多大年纪?”
”28岁。”
“贵族?”
“绅士。”
“勇敢吗?”
“有口皆碑。”
“有钱吗?”
“我有钱。”
“对,宝贝,对了,我们都知道,你是我们郡的富豪之一。我们高兴地记得,在我们目前进行的战争中,康贝先生和你们村镇的百姓给了我们大力的资助,使我们不止一次摆脱了困境。”
“承蒙殿下夸奖,不胜荣幸。”
“这样吧,如果他就是上尉,我们部队给他上校;如果他是上校,我们部队给他准将,因为我觉得他忠诚。”
“他在朗斯呆过,夫人。”克莱尔回答得老练圆滑,得益于她近期对外交的研究。
“好极了!”亲王夫人又说,“我还有一事要问。”
“什么事,夫人?”
“这位幸运绅士的尊姓大名。他得到了我们部队中美人的心,不久将得到人,不知道他的姓名,岂不成笑话了嘛。”
克莱尔被推上绝路,鼓足勇气,准备把卡诺尔男爵的名字说出来。突然院子里响起了马蹄声,接着就听到有人议论什么消息的争辩声,亲王夫人走到窗前,看见信使灰头土面,汗流夹背,刚下得马来就被四五个人上前团团围住。这伙人是跟进院子的。他好象给他们透露点消息,他越说,听的人就越沮丧。亲王夫人耐不住了,推开窗子,大声说:
“让信使上来。”
信使抬头一看见是亲王夫人,连忙往楼梯口方向走。5分钟后,信使进了亲王夫人的屋。浑身泥巴,蓬头垢面,言语滞塞。
“殿下,我这副样子来叩见,万望包涵。我带来个气炸肺的消息:韦尔斯投降了!”
亲王夫人一听后退数步;克莱尔失望地垂下双手;在信使之后进来的勒内脸色苍白。
有五、六个人擅自闯进亲王夫人的屋,忘了进亲王夫人的屋要征得亲王夫人的同意。他们听了信使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拉韦利先生,”勒内说,“信使只不过是纳瓦伊兵团的一名上尉,知道的情况有限,请你再把情况介绍一下,我实在难以相信。”
“夫人,我再说一遍,韦尔斯投降了!”
“投降了!”亲王夫人说,“那你派去的援兵呢?”
“到的太晚了,夫人。我们一到里雄就投降了。”
“里雄投降了!”亲王夫人发火了,“懦夫!”
亲王夫人的话令在场的人心惊肉跳,除了勒内外,没有人敢吭声。
“夫人,”勒内拉下脸,严肃地指出:“请别忘了,男子汉的荣誉是亲王们说了算,如同他们的生死要掌握在上帝手中一样。你不要把你最忠诚的仆从斥之为懦夫。如果他们明天知道你这样对待他们的战友,他们会把你抛弃,使你成为孤家寡人.遭唾骂受冷落。”
“先生!”亲王夫人打断对方的话。
“夫人,”勒内又说,“我再次提醒殿下,里雄不是懦夫,我可以用性命作担保。他投降一定是出于无奈。”
亲王夫人气得脸发白,想倚势废理,当面给勒内点颜色看,可是她发现在场的人都转过身不理她,不看挺胸抬头的勒内.不看垂头低眉的拉韦利。她明白了,如果她坚持要给勒内难看,她一定会成为孤家寡人,于是又搬出她那句口头禅:“我是不幸的亲王夫人,机遇弃我而去,男子汉们弃我而去,一切弃我而去!啊!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要步你父亲被人遗弃的后尘。”
女人这一声软弱的呐喊,母亲痛苦的冲动总能打动人心。亲王夫人多次成功地玩过这把戏,次次奏效。
在亲王夫人诉苦时,勒内叫拉韦利把韦尔斯投降的经过又讲了一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拉韦利讲完之后,勒内大声说:
“嗯,这我知道。”
“知道什么?”亲王夫人问。
“知道里雄不是懦夫,夫人。”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在城堡的残墙里坚持战斗了两天两夜。他的投降,可能与一团新兵哗变有关。”
“先生,他就该宁死不投降。”亲王夫人说。
“嘿!夫人,想死就能死?”勒内说,“不过,”勒内转向拉韦利,“我倒希望他是个有释放担保的俘虏。”
“我担心没有释放担保。”拉韦利说,“有人告诉我,驻军部队的一个中尉从中捣鬼,制造叛变烟幕,无条件地把里雄出卖了。”
“对,对对!”勒内大声说,“里雄是被叛徒出卖了。我了解里雄,我知道他不会干这种事。我不认为他懦弱,啊,夫人,”勒内对亲王夫人说,“背叛、出卖,你听见了吗?快快!我们得关心关心他,拉韦利先生!有个中尉拟过一份协约,里雄大难临头了。快写吧,夫人,写吧,我求求你。”
“我!”亲王夫人恶狠狠地说,“我,叫我写!写了干什么用?”
“救里雄,夫人。’,
“哼?”亲王夫人说,“亡羊补牢。”
“他没有投降,夫人,他被人出卖了,说不定卖了不少钱呢。搞鬼的是个中尉,不是他,你没有见上尉说的话吗?”
“你要我为你的里雄做什么?”亲王夫人问。
“为他做什么?夫人,难道你忘了?里雄通过什么途径进的韦尔斯?他进韦尔斯,我们为什么用埃珀农先生的手令?他为什么抵抗王后和国王亲自指挥的部队?为什么高举反叛的大旗?为什么要独树一帜?哎呀!夫人,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给拉梅勒雷元帅写封信,派信使或派议员去走一趟。”
“给他们什么任务?”
“阻止处死一个诚实的上尉。你若不快点……啊!我了解王后这个人,夫人,等你的信使到了,恐怕就太晚了!”
“太晚!”亲王夫人说,“我们手里不是有人质吗?尚蒂利,蒙特龙还有这儿,我们不是扣押着王家军的官兵吗?”
克莱尔一听慌了神,猛地抬起头:
“哎,夫人!夫人!照勒内先生的话去做,报复不会使里雄获得自由。”
“不是自由,是生死。”勒内说。
“这样吧,”亲王夫人说,“他们做什么,我们做什么,监狱对监狱,断头台对断头台。”
克莱尔大叫一声,跪在地上:
“夫人,里雄先生是我的朋友。我求你高抬贵手,你曾经答应过了。求你利用你的影响,救救里雄先生。”
克莱尔跪着不起,亲王夫人借机拒绝了勒内的苛刻建议,接受了克莱尔的请求。亲王夫人走到桌前,给拉梅勒雷先生写了封信,提议用一名被俘王家军军官对换里雄。至于是哪位军官,由王后选定。写好信,亲王夫人用目光寻找送信的人。拉韦利旧伤未愈,疼痛难忍,奔波劳累,还未缓过劲来,却自荐去送信,条件是给他一匹好马。亲王夫人接受了拉韦利的条件,同意拉韦利在她的马匹中挑选他想要的马。在众人的欢呼声激励下,在勒内的鼓励下,在克莱尔的恳求下,拉韦利中尉出发了。
拉韦利走时把消息透露了出去。他走以后不久,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百姓们聚集在一起,放声大喊:
“亲王夫人!德·昂格伊安公爵先生!”
亲王夫人厌倦这些闹腾,不想立即拒绝百姓们的要求,拖延了片刻,呐喊声很快变成了吼叫。
“走!”亲土夫人拉住儿子的手说:“走吧,我们是农奴,人家咋说我们咋办。”
于是,面带亲切的微笑来到阳台上,向她的那些即为奴隶又为奴隶主的百姓们招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