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封信
我又在写信,不过我可能会把我所写下的东西装进我的衣袋里带给你们;因为我回到你们那里以后,将不必再写信,而且我希望也不会有写的时间。今天是星期三上午,我将在明天早上启程;但是我又面临更多的考验和烦恼,虽然全都来自同一个方面,但却是另一种性质。
昨天主人打猎回来以后,派人来找我去。我怀着十分恐怖的心情去了;我预料,他会因为我在贮存室中放肆无礼的言语而大发雷霆,因此我决定先对他表示谦恭有礼来消除他的怒气;我一看见他就跪下来,说,“好先生,亲爱的老夫人,您的母亲,在临终的遗言中曾把我推荐给您,我恳求您,看在她的份上,宽恕我所有的过错吧;我还想请求您开个思,这是我最后向您请求得到的恩惠,就是允许我怀着平静与安宁的心情离开您的家,并允许我以适当的方式跟仆人同事们告别,以免我过分悲伤、”
他以比过去更为亲切的态度把我扶起来,说,“请把门关上,帕梅拉,并到我的内室里来,我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跟你谈谈。”
“我怎么能,先生,”我说,“我怎么能?”这时我绞扭着双手,“啊,先生,请让我离开您吧,我求求您。”
“凭着创造我的上帝发誓,”他说,“我不会伤害你。请把客厅的门关上,到我的书房里来。”
然后他就走进他的内室,那就是他的书房,房中挂满了名贵的图画。虽然称为内室,但却是一个宽大的房间;有一个门敞开,跟邻接着的花园相通。我按照他的嘱咐,把客厅的门关上,但却犹豫不决地站在书房门口。“请相信我,”他说,“既然我这样严肃认真地对你说了,你就肯定可以相信我。”于是我两脚哆嗦着,慢吞吞地向他走过去,我的心则跟覆盖在上面的围巾一起跳动着。
“我要你进来,”他说,“你就进来。”我进去了。“先生,”我说,“请可怜我,不要伤害我吧。”“我会怜悯你的,”他说,“因为我希望能得到上帝的保佑。”他在一张华丽的长靠椅上坐下来,拉着我的手,说,“别怀疑我,帕梅拉。从现在起,我将不再把你看做是我的仆人;我将要向你表示一些善心好意,我要求你,不要不知感恩地对待它。”
他的话使我感到惊恐,同时也使我胆壮了一些;他把我的双手握在他的双手中间,“你有许多良好的思想见解,我过去没有发现;尽管我的心和心中的高傲在阻挠,我却不能不爱你。是的,请抬起头来看着我,面孔漂亮的女孩子!我必须说我爱你;我曾经对你采取一种十分违反我心意的态度,目的是想激你说出一些会触怒我的话,或做出一些会触怒我的事情来。”
我说不出话来;他看到我十分惊慌失措,不能接着他的话头,按照他的想法说下去,就说,“唔,帕梅拉,请让我了解一下你父亲的生活状况怎么样。我知道他是个穷苦的人;但他现在是不是还跟我母亲把你领出来的时候一样身分低微,心地正直?”
这时候我可以说一些话了;我低头看着地面(我觉得脸像火一样发烧),说,“是的,先生,就像那时一样贫困和正直,这是我引以自豪的。”“这不是你们的过错,”他说,“我将为他做些事情,并使你的家庭幸福。”“啊,先生,”我说,“他现在已经是幸福的。如果您的恩惠要求他的女儿付出贞洁的代价,那么他绝不会企望比现在更为幸福的。我请求您不要在那个唯一会伤害我感情的问题上跟我谈话。”“我没有那一类企图,”他说。“啊先生,”我说,“不要对我说这些话,不要对我说这些话!”“让你父亲生活富裕起来而并不伤害你,这是容易做到的,”他说。“先生,如果这是可以做到的,那就请让我了解一下是怎样做到的;凡是我能清白正当做得到的任何事情,我都会毕生努力去做。但是啊!像我这样可怜的人能够做什么呢?能够尽些什么孝道呢?”“我想要你在这里再待一两个星期,”他说,“要谦和有礼地对待我,那么一切就将会发生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变化;”他说,“我看你正准备作出与我的希望相反的回答;我竟会这样低三下四地请求你留下来,我都开始为此感到不安了;但是我告诉你,你在朗曼先生面前的态度使我很欣赏,那时我对你是有些粗暴生硬,而你本来可以为你很好辩护的;虽然昨天我在那间内室里的时候,并不喜欢你所说的一切,但你已把我感动得使我比过去更加爱慕你了。你使我清醒过来,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种质量,它比我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女人身上所看到的更为高尚。所有的仆人们,从职位最高的到职位最低的,全都非常喜爱你,而不是妒忌你;他们都认为你为人很好,这说明你确实应当受到这样的好评。你的信我读过的比你想象的更多(这使我大吃一惊);我很喜爱你的文笔,也非常喜爱你的许多情感,那是像你这样年龄的人远远达不到的;由于所有这些原因,我爱你爱到了过分的程度。现在帕梅拉,当我屈尊降格,把所有这一切都向你供认时,你一定要满足我的要求,再留下一两个星期,这将会使我有时间来做出某些事情;你将会看到你答应我的要求以后对你会有多大的好处。”
我哆嗦着感觉到我可怜的心退让了。“啊,好先生,”我说,“请别伤害一个可怜的姑娘吧,她不能抬起头来看你和开口说话。我的心非常激动;您为什么想要糟蹋我呢?”“只求你答应我的请求,再待两个星期;约翰将会捎口信给你的父亲,在这同时,我也将在这里或在他村子里的天鹅饭店中会见他。”“啊先生,”我说,“我的心将要爆裂了;不过我跪着请求您允许我按照我的原定计划,明天就走;不要企图引诱一个可怜的人儿,只要在清白正派允许的范围之内,她是愿意全心全意为您效劳的。”“肯定在那允许的范围之内,”他说,“因为我不打算伤害你,上帝是我的见证人!”“不可能!”我说,“先生,在过去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不能相信您了。要糟蹋一个可怜的人儿的方法是够多的啊!仁慈的上帝,请在这一次保护我,把我平平安安地送到我亲爱的父亲的小屋子里去吧!”“我说得这样严肃认真,你还是不相信我,”他说,“这真是奇怪的、该死的命运哪!”“我应当相信什么呢,先生?”我答道,“我能相信什么呢?您刚才说的话,只不过是我要在这里再待两个星期罢了,不是吗?那时候我又将会落得个什么结果呢?”“我对我高贵的出身与巨大的财产有种优越感,”他说,“它使我不能一下子就纡尊降贵,放下架子来(出身和财产,它们全都是该诅咒的,因为它们不能取得你的信任,却反而会增加你的怀疑);我只请求你再待两个星期;这样,在作出这样表白之后,我有可能把我那些优越感逐渐消除。”
啊,我的心跳动得多快啊!我开始向上帝祈祷(因为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做什么)。“别向我数你的念珠了,帕梅拉,”他说,“我看你是个十足虔诚的修女。”
我的眼睛仰望着上天,大声说道,“啊,仁慈的上帝,请别把我引进诱惑圈,快把我从邪恶中救出来吧!”
他把我紧紧地拥抱在怀中,说,“唔,亲爱的女孩子,你就在这里再待两个星期吧;你将会看到我为你做些什么事情。我要走开一会儿,到另一个房间里去,给你时间对这件事考虑一下,同时也让你看到,我对你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心里想,这一点看来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走出去了,我心中在一分钟之内涌上了二十来种不同的怀疑,感到十分苦恼。有时我想,我服从他,在这屋子里再待一两个星期,只要杰维斯太太跟我在一起,就不可能产生出坏的结果来。但是接着我又想,我怎么知道我也许会做出什么事呢?我已顶住了他的愤怒,但我是不是会在他亲切的面容前面动了怜悯之心呢?我将怎样顶住那个呢!唔,我想,我将永远相信上帝的恩泽,它将会保护我,我将依靠这个来顶住!不过他答应了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让我贫寒的父亲和母亲的生活过得舒适起来呢?啊,我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想法,但我还是别老去想它,以免沉溺在这个想法里,到头来导致我身败名裂。像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他能为我做什么呢!他能把他那高贵的身分下降到什么地步呢?我想,他谈到他心里有种优越感,对他的身分感到高傲!啊,这些高傲的感觉现在还在他的头脑中,也在他的心中,否则他不会在这样短促的片刻间供认它们的。唔,我想,这仅仅是想诱使我堕落罢了。我又想到,在他公开表白了他所谓的爱之后,他可能会比过去更加露骨地谈论这个话题;我就可能不像以前那样抱着戒备的心理去抗拒他了;再说,如果他的用意是光明正大的,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那么他可以当着杰维斯太太的面说呀;第一次内室中那可恨与可怖的情景,以及我幸免于难的过程又重新回到我的头脑中;我还想到,他把杰维斯太太和女仆们打发开,不让她们来妨碍他,那是多么容易做到的事情呀!因此,他所策划的灾难,在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内就可以发生。当我细心思考所有这些事情时,我还是决定离开这里,并把一切托付给上帝,而不去依赖我自己。我终于作出了这个决定,我应当多么感激啊,这一点我将在下面告诉你们。
当我刚写到这个地方时,约翰捎来口信说,主人立刻就要动身路过你们那里,因此我把已经写好的内容先让他带给你们,希望明天晚上,我就能在幸福的家中和你们一起做饭前祷告,那时我会把其余的事情口头来告诉你们;我现仍然是,并将永远是
你们孝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