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克斯太太,”我说,“请别把我称做夫人;我仅仅是个可怜的傻女孩子,被人拿来开心取乐罢了;我可能成为一个什么人,也可能什么人也不是,就看怎样拿我来开玩笑合适。因此,让我们以平等的身分来谈话,您这样做对我就是做了一件好事;因为我过去最好的时候只是个当仆人的女孩子,现在不过是个被解雇了的人,孤苦伶仃,不比囚犯强。愿上帝成为我的救助者与安慰者吧!”
“是的,是的,”她说,“我了解这桩事情的一些情况。您对主人有很大的吸引力,因此您很快就要成为我们大家的女主人了。如果我能做到,我会答应您的要求。我必须称您为夫人,今后还将称您为夫人;因为请您相信,我接到指示,要向您表示极大的尊敬。”瞧,亲爱的父亲,请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指示您这样做的?”我问道。“还有谁!当然是主人啦。”她答道。“哎呀,”我说,“怎么可能?您最近没有见到他呀。”“是的,这点不错;但是我一直盼望有一天您会到这里来。”〔啊,这诡计是多么老谋深算!我想。〕“而且,罗宾还给我捎来一封指示信;不过也许我不应该说得这么多。”“如果您肯把主人的指示信给我看一下,”我说,“那么我就能判断,在同您的责任不发生矛盾的情况下,我能从您那里得到多大的帮助。”“漂亮的小姐,请原谅我不能那样做,”她答道,“我得到了充分而详细的指示;您可以相信,我将执行他给我的指令。总而言之,这些指令允许我做什么,我就会使您得到什么。”
“我希望,”我答道,“您不会为世界上任何主人去做一件违法或邪恶的事情。”“您瞧,”她说,“他是我的主人;如果他吩咐我去做的一件事情,它是我能做到的,那我想我就应当去做它;至于它合不合法,那就让有权命令我的人去考虑吧。”“假定他命令您切断我的喉咙,”我说,“那您是不是会遵命照办呢?”“不存在那样的危险,”她答道,“不过毫无疑问,我是不会做的,因为那样我就犯了谋杀罪,要被绞死的。”“假定他决心要诱惑一位可怜的年轻人,”我说,“让她上圈套,并把她给糟蹋了,那么您是不是会帮助他做这样的恶事呢?您是不是认为,让一位年轻姑娘失去贞洁比切断她的喉咙更坏呢?”
“哎呀,”她说,“您说得多么离奇古怪呀!不是为了男人才造女人,为了女人才造男人的吗?一个男人爱上一个漂亮的女人不是很自然的吗?假定他能做到他想要做的事,难道那能像切断她的喉咙那么坏吗?”然后这位女坏蛋放声大笑,并极为放肆无礼地谈论起来,还向我表明,我不能从她的品德或怜悯中指望得到任何东西。这一点使我感到更为沮丧,因为我曾经一度希望逐步说服她,让她改变态度。
这时我们结束了辩论(我可以这样称呼它);我要求她把分配给我的房间指点给我看。“唔,”她说,“您希望住哪里就住哪里;但我要告诉您,目前我必须跟您一起睡。”“目前!”我说,心中感到极为痛苦!“是不是在给您的指示中说,您必须跟我同床睡呢?”“是的,不错,”她答道。“我对这感到遗憾,”我说。“唔,”她说,“我可以让您放心,我身体健康,没有疾病,而且干干净净。”“这一点我并不怀疑,”我说,“但是我喜欢单独一个人睡。”“怎么会这样?”她答道,“在另一个宅第中杰维斯太太不是跟您同床睡的吗?”
“唔,”我这时对她和对我的处境已感到十分悲观失望,就说,“既然您必须按照您接到的指示去做,我对这也无可奈何;我真是个最为不幸的人哪!”
她一遍遍地重复那令人难以忍受的胡说八道:“被英国最优秀的一位先生如此深深地爱恋着,确实是很大的不幸!”
我现在已写到这个星期六,已写了很多。
与我同睡一床的这个恶人,她所接到的指令似乎十分烦琐死板;因为她上床睡觉时,把我和她同锁在房间里面,并将两把钥匙系在手腕上(这个房间有双重门,每个门锁各有不同的钥匙)。她讲起过去曾有两三次有人企图把这个宅第的门撬开,我不知道她是否想用这来吓唬我,但我听后确实感到害怕;如果我没有其他更大的忧虑,那我倒还不至于像现在害怕得这么厉害。
昨晚我睡着的时间很少;起床以后假装坐在能俯瞰大花园的窗子旁边,其实从天亮到她起床之前我一直在写,后来她不在时我也在写。
吃早饭时她领了一位厨娘和一位女仆跟我见面,她们好像都是挺可怜的人,愚昧无知,唯唯诺诺,全听她摆布。
除了马车夫罗伯特外,还有一位马夫,一位帮手和一位男仆;他们都是陌生人,对他们不能抱什么希望;他们也全都听任这个女人摆布。园丁像是个善良、诚实的人,但她让他跟我保持着疏远的关系,而且他对我似乎也有些隔阂。在邪恶的主人来到之前,谁知道我还能想出个什么法子逃走呢?
我感到纳闷,我没有见到牧师威廉斯先生,但是我不想问起他,唯恐会引起朱克斯太太的猜忌;不过我在见过其他人之后,却觉得他或许是我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人;我想他既从事这种职业,按理不会帮助他们来糟蹋我。到了下午他来了;他好像是在三英里外的一个村子里教拉丁文,靠教课的少许收入安心知足地度日,他当然指望通过主人的恩惠,不久在某些方面将会有所改善。
他是一位明智的年轻先生,看来真诚待人;我见到他以后,更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因为尽管他也很害怕朱克斯太太,但他对我的痛苦与悲伤好像颇为关注(如果我想掩饰我的这种情绪,那是掩饰不了的)。朱克斯太太留心观察着我们的一切言语与行动。
他在这个宅第中有一个房间;但他只在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到那里去;有时他替这个村子里的牧师讲道。
我希望明天跟他一起到教堂去;主人对朱克斯太太的指示中肯定不会让她拒绝我的这个要求!他不可能把事事都仔细考虑到。到那里以后也许会突然发生什么有利于我的事情。
为了制造一种假象,我请求她给我几支笔和墨水,我想尽量独自待着。其实当她不在时,只要情况允许,我一直随意地使用我自己的笔和墨水。她说她会满足我的要求,但是我必须答应,我写好的东西没有经过她过目不许送出这个宅第。我说,我仅仅想排遣我的满怀愁思,因为我喜爱读书,也喜爱写作;不过我写好的东西没有什么人好交给他,这一点她了解得很清楚。
“是的,可能现在没有,”她说,“但是我听说您是个写作能手;根据我接到的指示,您所写的一切东西我都要看一看;您看这里,”她接着说道,“我将给您一支笔,一瓶墨水和两张纸,这一来您就可以好好消遣了;但是我刚才跟您说过,我必须经常看到您写的东西,不论是什么方面的内容我都要看。”“这要求很苛刻,”我说,“不过在我们睡觉的那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内室,可不可以把它给我,并把钥匙交给我,让我把我的东西锁在里面?”“我想我可以同意这一点,”她答道,“我给您去把它收拾整齐,并把钥匙挂在门上。那里还有一个大键琴,”她说,“威廉斯先生说,它的音调和谐,您可以弹奏它来散心解闷;我知道老夫人曾教过您音乐,另外,您也可以从主人的书房中取走您想看的书。您非常喜爱书,所以不会把它们弄坏。”
这个安排使我感到很愉快。这些书和我的笔将会是我的全部乐趣;她没有要求我做别的什么事;虽然大键琴的音调和谐,但我相信我没有心情去弹奏它。我直接走到书房中,从那里挑出一些书,带到她安排给我的内室里,排满在一个搁板上;我希望从这些书中不仅得到乐趣,而且能增进智慧。当她转身离开之后,我就着手把我自己的笔这里那里地分藏在各处,唯恐她以后会拒绝把笔给我;我把一些墨水放在一只破瓷杯中,还有一些墨水则放在我从这个内室中找到的一个小药瓶中;我把纸张分散藏在我的亚麻布中间,又把善良的朗曼先生给我的一点封蜡和少许封信用的胶水分放在几个不同的地方,以防以后我会被搜查。我指望今后会出现某些机会,使我能用这种或那种办法找到一条解救我的出路。如果我能在邪恶的主人来到之前用什么方法逃走,那我将会多么快乐啊!如果我不能,那么你们可怜的帕梅拉将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因为我相信,他不会有什么事由来把这个卑劣的女人打发走,就像他过去有一次想把杰维斯太太解雇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