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克斯太太,
“您来信所写的内容,使我感到非常纷乱不宁。一个由于我的恩宠才能得到这样优越待遇的女孩子,当我已对我的高尚人格向她作出极为有力的保证时,她为了逃避我,竟这样打定了主意,打算跟一个认识时间如此短促的家伙私奔,这是我一想起来就无法容忍的事。忘恩负义的人!我要把这个小丑的玩物①留待将来进行报复;我嘱咐您加倍防范,不要让她逃走。
①小丑指威廉斯,玩物指帕梅拉。古代英国王侯雇养的小丑(或称弄臣),手中拿一根手杖作为玩物。
“这封信我是派一位诚实的瑞士人送给您的;我在外出旅行时由他服侍;他是一个我可以依赖的人;让他成为您的助手;因为那位狡猾的人装出貌似天真与纯朴的样子,也许会在那几个跟您在一起工作的仆人中间拉帮结伙,就像她在这里曾经做过的那样。约翰·阿诺德是我过去信赖的人,我对他比对其他男仆都更为偏爱,可是事实表明,甚至连他也是个该诅咒的坏蛋;他应当为此受到应有的惩罚。
“至于那个见习修道士威廉斯,不用我嘱咐您当心提防;别让他见到这个孟浪的女孩子,我已指示我的事务律师肖特先生立即把他投入监狱,因为他欠我的钱①;我本来打算把这笔债款一笔勾销,永远不要他偿还的。
①十八世纪时,英国法律允许债权人有权把债务人投入监狱,直到债款还清为止。
“披着宗教外衣的伪君子!他怎么知道我企图对这个色彩鲜艳的小玩意儿做出不名誉的事来?如果他对一个他认为是清白无邪和处于危险中的人仅仅产生怜悯,除此之外并没怀有恶劣的动机,难道他就不该来劝导劝导我吗?就他的职务和我对他的恩惠来说,他这样做不才是更正当的吗?但是他不仅跟那个冒失的阴谋家相互勾结,竟想把我,他的恩人与最好的朋友排挤掉,由他来取而代之,而且还在西蒙·丹福德爵士全家人面前揭露我,向他们提出请求,当他把她从我家里弄走之后,请他们与我为敌,收容和保护这个策划阴谋的小女坏蛋。西蒙·丹福德爵士已经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我。可耻的请求!爱管闲事和卑鄙的干预者!他卑劣的动机是很容易猜测到的。他想把这个漂亮的白痴从另外的人手中抢走,他的动机比另外那个人的动机更加下流、更加荒淫无耻。这个忘恩负义的坏蛋!居然还想我提升他!这样邪恶、这样可憎的叛逆者必将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彻底的身败名裂,他是罪有应得!
“如果您不能信赖跟您在一起的其他仆人,我可靠的瑞士籍男仆科尔布兰德将会毫无保留地服从您。
“至于那个女孩子否认她曾鼓励他求婚,我不相信。毫无疑问,这个会说话的图画①尽管假装出天真、腼腆的样子,但却是愿意跟他私奔的。我现在彻头彻尾地恨她;虽然我本人将不会对她做什么事情,然而为了我要进行报复的缘故,为了我的荣誉已遭受损害的缘故,为了我的建议受到轻视的缘故,对她所做的任何事情,甚至是她最最害怕的事情,我都能忍心看见。那时她可能会听随厄运摆布,为失去她那异想天开的贞洁,对着树林虔诚地悲叹痛哭(这位想入非非的白痴装模作样,对她的贞洁是很自夸的)。
①会说话的图画是英国诗人兼政治家菲利普·西德尼爵士(Sir Philip Sidney,一五五四~一五八六年)在他的著作《诗的辩护》(Defence of Poetry)中,将诗与艺术进行比拟时使用的。
“我将与姐姐戴弗斯一起去伦敦;我只要能抽得出身来,我就将跟您在一起决定她的命运。在这同时,请加倍提防,因为我曾提醒您注意,这个天真无邪的人满脑子都是鬼点子。我是,等等。”
我刚刚把这封可怕的信读过一遍,朱克斯太太就极为惊慌地走上楼来,因为她猜想到发生的差错,她的信已到了我手中;她看到我把拆开的信拿在手中,几乎就要昏过去。
“您有什么权利看我的信!”她问,接着就把它从我手中抢过去。“您看,”她看着它,说,“信的顶端开头写着朱克斯太太,照理您就不应该再往下看。”“请别增加我的苦恼了,”我说,“我不久就不会妨碍你们的手脚了!这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我永远也忍受不了。”然后我就扑倒在内室中的躺椅上痛哭起来。
她走出去了,念完信以后又重新回来。“唔,这确实是一封可悲的信,我对这感到遗憾;不过我过去就担心您对有些事太挑剔,太讲究,做得太过分了。”“请离开我,请离开我一会儿,朱克斯太太,”我说,“我说不出话来!”“可怜的心!”她说,“好吧,我一会儿再上来,希望那时看到您会好一些。不过,这里,请把您自己的信拿去吧。我希望您好,但这是个糟糕透顶的错误!”于是她就把那封给我的信放下。当时我没有心情去念它。啊,这个人!这个人!这个铁石心肠、残酷无情的人!有什么坏事你做不出来!
当我稍稍恢复过来时,我坐在那里反复思考着这封邪恶的信的内容,无心去念我自己的那封信。什么小丑的玩物呀,狡猾与孟浪的人呀,什么色彩鲜艳的小玩意,女坏蛋呀,会说话的图画呀,想入非非的白痴呀,这些恶劣的名称都是一些难以入耳的话,是你可怜的帕梅拉无法忍受的!我开始想,究竟我是否确实是个很没规矩的人,是否真没做过卑劣的事情。但我又想到主人已发现了可怜的约翰;想到西蒙爵士卑鄙的讨好行为,竟把威廉斯先生的事告诉了主人,而且主人已决定对威廉斯先生进行报复;对此我深感沮丧;我还想到可怕的科尔布兰德,想到主人竟会忍心看到对我所做的任何事情,我就更加垂头丧气;这时我快要透不过气来,彷佛连心律也失常了。还有,他将在三个星期内决定我的命运,这是多么可怕的话呀!哎呀,天哪!请在那个时间以前用雷电把我打死吧!要不就给我提供一个什么途径,让我逃避开这些即将来临的灾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