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在皮皮·德利纳丧生的那一天的早晨,克罗斯开车到马里布,把阿西娜从家里接出来,一起去圣十地亚哥看望阿西娜的女儿贝瑟妮。
护十士帮助贝瑟妮准备了一番,她穿戴好了要出去。克罗斯看得出来,她隐隐约约有些像她母亲,年纪虽小个子却很高。她的面孔和眼睛仍然木无表情,动作过于迟钝。她的五官还没有真正成型,仿佛半溶解了似的,就像一块用过的肥皂。她还穿着那条红十色十的塑料围裙,她绘画的时候,时常穿着它保护衣服。从那天清晨起,她一直在往墙上画画。她见到他们没认出来,她母亲抱她吻她的时候,她的身十子和面孔都在往后缩。
阿西娜也不在意,把她抱得更紧了。
那天,他们要到附近一个林木环抱的湖畔野餐。阿西娜打点好了一个饭篮。
路不远,贝瑟妮坐在他们两人之间,阿西娜开着车。贝瑟妮直瞪瞪地盯着前方时,阿西娜一次次地把她的头发捋到后面,不停地抚十摸十她的脸。
克罗斯想着白天过后,他和阿西娜将如何回到马里布做十爱十。他在想象她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他趴在她身上。
突然间,贝瑟妮说话了,而且是对他说话。在这之前,她一直没认出他来。她拿呆滞的绿眼睛瞅着他,说道:“你是谁?”
阿西娜做了回答,她的语气恰如其分,好像贝瑟妮提出这个问题,乃是世界上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说:“他名叫克罗斯,是我最好的朋友。”贝瑟妮仿佛没有听见,又独自发起呆来。
阿西娜把车停在离湖几码远的地方,只见湖面明晃晃的,偎依在树林之中,像是一大块绿布上的一枚小小的蓝宝石。克罗斯把那篮子食物拿下来,阿西娜在草地L铺了一块红布,把食物取出来摆在红布上。她还拿出了干干净净的绿十色十餐巾和叉匙。红布上绣着种种东西,引起了贝瑟妮的注意。接着,阿西娜又把包在莎纶围巾里的一大堆各式各样的三明治摆出来。还摆出了装在玻璃碗里的土豆沙拉和切成薄片的水果。然后是一盆渗着十奶十油的甜饼,以及一盘烤鸡。她像个饮食专家似地悉心准备好了这一切,因为贝瑟妮喜欢食物。
克罗斯回到车子那里,从行李箱十内十取出一箱苏打水。篮子里有玻璃杯,他给她们倒好了苏打水。阿西娜把自己的杯子递给贝瑟妮,不想贝瑟妮把她的手闪到了一边。她眼望着克罗斯。
克罗斯凝视着她的眼睛。只见她脸上神情呆滞,简直像副面具,而不是有血有肉,不过她的眼睛却十警十觉起来了。她仿佛陷入了一个秘十洞里,快要闷死了却又呼救不出来,身上起了水泡却又不肯让人去碰。
他们吃着饭,阿西娜扮演了感觉迟钝的话匣子的角十色十,极力想把贝瑟妮逗笑。克罗斯感到惊异,她扮演得如此老练,假装又令人烦恼,又令人厌倦,好像女儿的孤僻行为完全是与生俱来的,把贝瑟妮当成了闲聊伙伴,尽管那姑十娘十从不搭理她。这是在灵感支配下所做的独白,她借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后来,该吃甜点了。阿西娜打开一份十奶十油蛋糕,递给贝瑟妮,贝瑟妮却不肯要。她给了克罗斯一份,克罗斯摇了摇头。他心中惶惶,因为虽说贝瑟妮吃了好多东西,但她显然对她母亲非常恼怒。他知道阿西娜也察觉到了。
阿西娜一面吃着油酥点心,一面热烈地大喊味道真香。她又打开了两块点心,放在贝瑟妮面前。那姑十娘十本来很喜欢甜食。她把点心从桌布上拿起来,放在草地上。不一会工夫,点心上爬满了虫子。这时,贝瑟妮拾起两块点心,把其中一块塞十进自己嘴里,把另一块递给了克罗斯。克罗斯毫不犹豫地把甜饼放进自己嘴里。他觉得他的整个腭部和牙龈两侧痒酥十酥的。他连忙喝了点苏打水,好把点心冲下去。贝瑟妮望着阿西娜。
阿西娜就像一个女演员,计划要拍一个难度较大的镜头,故意皱起了眉头。接着,她笑起来了,一个极有感染力的笑声,并且鼓起掌来。“我跟你们说过味道很香嘛。”她说。她又打开一只油酥点心,可是贝瑟妮不肯要,克罗斯也不肯要。阿西娜把点心扔在草地上,然后拿起餐巾擦了擦贝瑟妮的嘴,接着又擦了擦克罗斯的嘴。看样子,她觉得很好玩。
回医院的路上,她跟克罗斯说话时,用上了对贝瑟妮所用的一些曲折语调,仿佛他也患了孤独症。贝瑟妮仔细地打量着她,然后转身盯着克罗斯。
到了医院,贝瑟妮下了车,抓了一下克罗斯的手。“你长得很美。”她说,但当克罗斯想跟她吻别时,她却扭过头去,然后跑掉了。
阿西娜开车回马里布时,激动地说:“她对你倒有点意思,这是个很好的迹象。”
“因为我长得很美。”克罗斯狡黠地说。
“不,”阿西娜说,“因为你能吃虫子。我至少跟你一样美,可是她恨我……”她喜笑颜开,像往常一样,她的美貌搞得克罗斯晕头转向,也使他惊慌失措。
“她以为你和她一样,”阿西娜说,“她以为你患有孤独症。”
克罗斯笑了,他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她的看法也许是对的,”他说,“也许你该把我和她一起放在医院里。”
“不,”阿西娜笑哈哈地说道,“那样我就不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得到你的身十子啦。再说,我拍完《梅萨丽娜》以后还要把她接出来。”
他们来到她马里布的住处时,克罗斯跟她一起进去了。他们本来计划好,他就在这里过夜。但这时候,他早已十摸十透了阿西娜:她表现得越活跃,心里也就越不是滋味。
“你要是心里不好受,我可以回拉斯维加斯。”克罗斯说。
阿西娜看样子很难受。克罗斯心想他在什么情况下最十爱十她,是在她真正兴高采烈的时候,还是在她正颜厉十色十的时候,还是在她愁眉苦脸的时候。她的美颜能发生神奇的变化,克罗斯总觉得能与她情愫相通。
阿西娜满怀柔情地对他说道:“你今天过得不愉快,你应该得到回报。”她的话音里有一种讥讽的语调,但是克罗斯心里明白,她这是讥笑自己的美貌,她知道她的魅力是虚假的。
“我没有过得不愉快。”克罗斯说。他说的也是实情。他那天感到的喜悦,就他们三人待在大森林中的湖畔,使他想起了他的童年。
“你喜欢油酥点心上爬着蚂蚁……”阿西娜凄然说道。
“味道倒不错,”克罗斯说,“贝瑟妮能好转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要不断地探索,直至查清楚,”阿西娜说,“厂里不用拍《梅萨丽娜》的时候,我有一个很长的周末。我要带着贝瑟妮飞往巴黎。巴黎有个名医,我要带她再诊断一次。”
“要是医生说无望了可怎么办?”克罗斯说。
“也许我不会相信他。没有关系,”阿西娜说,“我十爱十她。我要照料她。”
“照料一辈子?”克罗斯问。
“是的。”阿西娜说。接着,她啪地拍了一下手,两只绿眼睛亮晶晶的。“现在,让我们寻点快乐。让我们照料一下自己。我们上楼冲个澡,然后跳到床上。我们狂十热地做它几小时的十爱十。然后我就烧午夜饭。”
顿时,克罗斯简直又成了一个孩子,早晨从睡梦中醒来,等待他的是快乐的一天:早饭已由母亲准备好了,他可以跟小朋友去玩游戏,跟父亲去打猎,然后跟家人、克劳迪娅、娜琳和皮皮一起吃午饭。随后是玩牌戏。他心里觉得这样天真烂漫。马上,他要与阿西娜在暮十色十中做十爱十,要从十陽十台上望着太十陽十消失在太平洋上,天空染上了奇特的红十色十和粉十红十色十,他贴着阿西娜那暖融融的肉十体和柔润润的皮肤。可以亲十吻她那妩媚的脸蛋和嘴唇。他笑盈盈地领着她上楼。
卧室的电话铃响了,阿西娜跑在克罗斯前面去回话。她捂住送话口,以惊讶的口气说道:“是找你的。一个叫乔治的人。”克罗斯以前从未在她房里接到过电话。
克罗斯心想,只能是出了麻烦。因此,他做了一件他认为自己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他摇了摇头。
阿西娜对着话筒说道:“他不在这里……好的,等他来了我叫他给你去电话。”她挂上话筒,说道:“谁家的乔治?”
“只是个亲戚。”克罗斯说。他对自己的这一举动感到震惊,也为这样干的理由感到震惊:因为他不肯放弃与阿西娜一起过夜。这真是弥天大罪。随着他又纳闷:乔治怎么知道他要来这里,他找他有什么事。他心想,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还是可以等到早晨再说。他最迫不及待的,是要跟阿西娜做几个小时的十爱十。
这是他们等了整整一天、整整一周的时刻。他们脱十光了衣服,随即便一道淋浴,但是克罗斯忍不住要拥抱她,尽管野餐后两人的身十子还汗渍债的。随后,阿西娜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喷水蓬头下十面。
两人各拿着一条黄十色十的大浴巾,帮对方擦干身十子,再用浴巾裹起来,站在十陽十台上观看夕十陽十渐渐落下地平线。接着,他们走进房里,躺在床上。
克罗斯跟她做十爱十的时候,仿佛他头脑和体十内十的所有细胞都飞离出来,他处于一种狂十热的梦呓之中。他成了一个幽灵,浑身上下充满了狂喜,一个进入她肉十体的幽灵。他完全失去了谨慎,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都没打量她的面孔,看看她是否在动作,是否真正十爱十他。这种状态似乎永无止境,后来两人便在彼此的怀里睡着了。等到醒来时,他们还依然绞在一起,似乎比十陽十光还要明亮的月光照射在他们身上。阿西娜亲了亲他,说道:“你真喜欢贝瑟妮吗?”
“是的,”克罗斯说,“她是你身上的肉呀。”
“你认为她会好转吗?”阿西娜问,“你认为我能帮她好转吗?”
这时克罗斯觉得,他就是献出自己的生命,也要治好这姑十娘十的病。他感到一种强烈的欲十望,要为他心十爱十的女人作出牺牲,许多男人都具有这种强烈的欲十望,但是在这之前,他还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欲十望。
“我们两人都可以尽力帮助她。”克罗斯说。
“不,”阿西娜说,“我得单独来完成。”
他们又睡着了。到了黎明时分,天空还雾濛濛的,电话铃又响了。阿西娜拿起话筒,听了听,然后对克罗斯说:“是门十警十打来的。他说有4个人乘坐一辆小车,要来见你。”
克罗斯感到一阵惊恐。他接过话筒,对门十警十说:“让其中一个人接电话。”
他听到的是文森特的声音。“克罗斯,佩蒂跟我一起来。我们有一条极其不幸的消息。”
“好的,让我跟门十警十讲话,”克罗斯说,随即便对门十警十说道,“他们可以进来。”
他早把乔治的电话忘得一干二净。这就是做十爱十造成的后果,他轻蔑地在想。我要是这样干下去,那就连一年也活不到。
他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奔到了楼下。汽车恰好停在了房前,太十陽十还半隐半露,从地平线那里投来了曙光。
文森特和佩蒂从一辆长轿车的后座里钻出来。克罗斯看得见司机和另一个人坐在前面。佩蒂和文森特顺着长长的花园小径走到门口,克罗斯给他们打开了门。
蓦然间,阿西娜立在了他身边,穿着便十裤十和一件套衫,里面没有穿别的。佩蒂和文森特直瞪瞪地盯着她。她从来没有这样美丽。
阿西娜把众人领进厨房,动手煮咖啡,克罗斯介绍说,那两个人是他的表亲。
“你们这些家伙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克罗斯问,“昨晚你们还在纽约呢。”
“乔治为我们租了架飞机。”佩蒂说。
阿西娜一面煮咖啡,一面端量那两个人。他们谁都不动声十色十。两人看上去像兄弟俩,长得都很高大,不过文森特像花岗岩一样苍白,而佩蒂那瘦削的面庞,由于风吹日晒或是饮酒的缘故,显得红通通的。
“有什么不幸的消息?”克罗斯问。他期待听说唐去世了,罗丝·玛丽真发疯了,或者丹特闯了什么祸,使家族陷入了危机。
文森特以他一贯的简慢口吻说道:“我们得单独跟你谈。”
阿西娜给他们斟了咖啡。“我把我的不幸消息全都告诉你了,”她对克罗斯说,“我也该听听你的。”
“那我就跟他们一起走开。”克罗斯说。
“别摆你的臭架子,”阿西娜说,“看你敢走。”
一听这话,文森特和佩蒂都作出了反应。文森特那苍白的面孔窘得通红,佩蒂向阿西娜投去狐疑的一笑,好像她是一个需要留心的人。克罗斯一见这个情景,便笑着说道:“好吧,说给我们听吧。”
佩蒂试图减轻一点打击。“你父亲出了点事。”他说。
文森特暴怒地插嘴说:“皮皮受到一个流十氓行凶抢劫犯的十槍十击,被打死了。行凶抢劫犯也死了,他逃跑时,一个名叫洛西的十警十察把他打死的。他们需要你去洛杉矶辨认十尸十体,再做些书面的事。老头子要把他葬在夸格。”
克罗斯顿时气促起来。他踌躇了一会,心里憋着一股怒火,浑身都在颤十抖。随后他觉得阿西娜用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臂。
“什么时候?”克罗斯问。
“昨晚8点钟左右,”佩蒂说,“乔治打电话找过你。”
克罗斯心想,我做十爱十的时候,我父亲躺在停十尸十室。他对自己的一时沉溺于肉十欲十感到极为蔑视,也感到万分羞愧。“我得走了。”他对阿西娜说。
阿西娜望着他那黯然神伤的面孔。她从未见他这副样子。
“我感到很难过,”她说,“给我打电话。”
克罗斯坐在轿车的后座上,听见那另外两个人向他表示慰问。他认出他们都是布朗克斯聚居区的战士。汽车穿过马里布别墅区,接着驶上太平洋沿岸公路,克罗斯察觉车于行动有点缓慢。原来,他们乘坐的这辆车安上了装甲。
5天后,在夸格举行了皮皮·德利纳的葬礼。唐的家园中有自己的私人墓地,正如大宅拥有自己的私人小教堂一样。皮皮安葬在西尔维奥旁边的坟墓里,以表示唐对他的器重。
只有克莱里库齐奥家的人和布朗克斯聚居区最受器重的战士参加了葬礼。利亚·瓦齐应克罗斯的要求,从十内十华达山脉的猎屋赶来。罗丝·玛丽没有到场。听说皮皮遇难,她又发作了一次,被送到了十精十神病医院。
不过,克劳迪娅·德利纳却在场。她乘飞机赶来安慰克罗斯,并向父亲告别。皮皮在世时她未能做的事,她觉得在他死后她应该来做。她要认他为自己的亲人,以便向克莱里库齐奥家的人表明,皮皮不仅是这个家族的一员,而且也是她的父亲。
在克莱里库齐奥大宅前面的草坪上,放着一只巨大的花圈,足有一个大广告牌那么大。草坪上摆着几张自助餐桌,一张临时餐桌,旁边有几个侍者和一位酒吧侍者伺奉来客。这绝对是举哀的一天,大家一概不谈家事。
克劳迪娅多年来不得不过着没有父亲的生活,这下哭得十分伤心,但是克罗斯却带着平静的庄重的神情接受人们的吊唁,丝毫也不显得哀伤。
第二天晚上,他坐在华厦大酒店他的套房的十陽十台上,观看商业街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即便待在这么高的地方,他仍然能听见下十面的乐曲声,赌客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这些人都聚集在这商业街,想找一家能交好运的赌十场。但是,对于他来说,这里已经够清静了,可分析一下上个月里发生的事,思索一下他父亲的死。
克罗斯始终不相信皮皮·德利纳是被一个流十氓行凶抢劫犯杀害的。一个称职的人是不可能遭到这种厄运的。
他仔细捉十摸十了他所了解的全部实情。他父亲是被一个名叫休·马洛的黑人行凶抢劫犯打死的。此人23岁,有过贩十毒的记录。马洛试图逃离现场时,让吉姆·洛西侦探击毙的,而洛西曾在一桩毒十品案中追踪过马洛。马洛手里拿着十槍十,对着洛西,因此被洛西一十槍十击穿鼻梁,当即死去。洛西检查现场时,发现了皮皮·德利纳,便立刻给丹特·克莱里库齐奥打电话。他甚至都没报告十警十察。就算他接受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薪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真是莫大的讽刺——皮皮·德利纳,一个极其称职的人,30余年一直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头号铁榔头,却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贩卖毒十品的行凶抢劫犯杀害了。
然而,唐为什么要打发文森特和佩蒂用装甲车来运送他,并且保护着他直到下葬呢?唐为什么要采取这样周详的防范措施呢?他在送葬时间过唐。可唐只是说,在事实没有完全查清之前,做好防备是明智的。还说他做了充分的调查,好像情况全部属实。一个小偷犯了个错误,酿成了一场荒唐的悲剧,可是,唐说,大多数的悲剧都是荒唐的。
唐无疑是很悲痛的。他一向把皮皮当儿子看待,确实有些偏十爱十他。他曾对克罗斯说:“你在家族中将享有你父亲的地位。”。
可是现在,克罗斯待在十陽十台上俯瞰拉斯维加斯,揣十摸十着一个关键问题。唐从不相信巧合,然而这件事却充满了巧合。吉姆·洛西侦探拿着家族的薪水,而在洛杉矶数以千计的侦探和十警十察中,偏偏是他撞见了这起凶杀。这是多大的机会概率呢?不过,这就暂时不说啦。更加重要的是,唐·多米尼科·克莱里库齐奥心里很清楚,一个街头行凶抢劫犯是不可能那样十逼十近皮皮·德利纳的。哪个行凶抢劫犯会击中6十槍十以后才逃跑?唐决不会相信这样的事。
于是,问题就来了。难道唐断定他们最了不起的战士对他们构成了威胁?是什么原因?难道他们会无视他的忠心耿耿以及他们对他的喜十爱十?不,他们是无辜的。证明他们无辜的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他克罗斯还依然活着。假如是他们杀害了皮皮,唐是决不会让他活下去的。不过克罗斯知道,他自己一定处于危险之中。
克罗斯想起了父亲。他真心地十爱十他,皮皮感到伤心的是,他活着的时候,克劳迪娅一直不肯跟他说话,她若是跟他说说话,他可就高兴了。不过,她还是情愿去参加皮皮的葬礼了。为什么?因为她是他克罗斯的妹妹,想要跟他在一起,可能还不仅仅是这个原因。长久以来,她一直牢记着她母亲的怨仇,不想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发生任何干系。难道是她终于记起了他们家分裂之前皮皮待她们俩有多好吗?
克罗斯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天,就在那一天,他决定跟父亲走,因为他认识到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知道若是娜琳要去两个孩子,皮皮真会杀了她。可是他挺身而出,抓住了父亲的手,不是因为他十爱十他,而是因为克劳迪娅眼里露出了恐惧。
克罗斯总以为父亲能够抵御他们生活在其间的世界,以为谁也伤害不了他。他把死亡送给别人,而不是留给自己。现在,他得自己十警十惕他的敌人,也许还得十警十惕克莱里库齐奥家的人。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有钱了,拥有价值5亿美元的华厦,现在还是值得要他的命的。
这就使他想起了他现在所过的生活。为了什么目的呢?像父亲那样活到老,历尽多种风险,最后还是被人杀害?不错,皮皮享受到了生活的乐趣,又有钱又有势,但是,如今在克罗斯看来,他的生活似乎是空虚的。父亲从未尝到跟阿西娜这样的女人相十爱十的甜蜜滋味。
他只有28岁,还可以创造新生活。他想到了阿西娜,想到他明天将第一次看到她工作,观察她那虚幻的生活,目睹她所能展现的种种面孔。皮皮会多么喜十爱十她呀,他喜十爱十所有的美貌女人。然而,克罗斯又想起了弗吉尼奥·巴拉佐的妻子。皮皮就很喜欢她,在她家吃饭,拥抱她,跟她跳舞,跟她丈夫打室外地滚球,然后计划杀死他们俩。
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回房里。天破晓了,像戏院大幕布一样悬挂在商业街上空的霓虹灯,被晨曦蒙上了一层薄雾。他可以低头看见桑兹、凯撒、弗拉明戈、沙漠客栈等各家赌十场大酒店的旗帜,以及海市蜃楼赌十场大酒店的烟火。华厦比哪一家大酒店来得都大。他望着华厦别墅上空旗帜飘扬。他一直生活在美梦之中,而现在这美梦开始破灭,格罗十内十韦尔特去世了,他父亲遇难了。
回到屋里,他拿起话筒给利亚·瓦齐打电话,叫他过来跟他十共十进早餐。他们参加完葬礼以后,一起从夸格回到了拉斯维加斯。接着,他打电话吩咐给他们两个准备早饭。他记得利亚喜欢吃薄煎饼,而他自己在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仍然觉得这是一种外来食品。就在服务人员送来早餐的同时,保安人员也把瓦齐领进来了。他们在套房的厨房里吃早餐。
“你有什么想法?”克罗斯问利亚。
“我看我们应该杀了洛西这个侦探,”利亚说,“我早就跟你说过这话。”
“这么说你不相信他的说法?”克罗斯问。
利亚把他的薄煎饼切成一条一条的。“他那是无耻谰言,”他说,“像你父亲那样称职的人决不会让一个流十氓那样十逼十近他。”
“唐却信以为真,”克罗斯说,“他作过调查。”
利亚伸手拿了一支哈瓦那雪茄,以及克罗斯给他预备的那杯白兰地。“我决不想反驳唐·克莱里库齐奥,”他说,“不过,让我杀死洛西核实一下。”
“要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作他的后盾可怎么办?”克罗斯问。
“唐是个正直的人,”利亚说,“老早就是。他要是杀了皮皮,也会杀了你。他了解你。他知道你会替你父亲报仇,他是个谨慎人。”
“可是,”克罗斯说,“你打算为谁而战?为我还是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
“我没有选择,”利亚说,“我以前与你父亲太亲密了,现在又与你太亲密了。你要是完蛋了,他们也不会让我活着。”
克罗斯第一次吃早饭时与利亚喝白兰地。“也许这真是一起荒唐事。”他说。
“不,”利亚说,“是洛西干的。”
“可他没有理由呀,”克罗斯说,“不过,我们还要查清楚。现在,我要你组成一支6人小队,都是最忠于你的人,不要一个布朗克斯聚居区的人。让他们准备好,等待我的命令。”
利亚异常冷静。“请原谅,”他说,“我从未对你的命令提出过异议。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要求你跟我商讨一个全盘计划。”
“好的,”克罗斯说,“本周末我打算飞往法国待两天。在这期间你要尽量查清洛西的情况。”
利亚对克罗斯笑了笑。“跟你的未婚妻一起去吗?”
克罗斯被他的文雅谈吐逗乐了。“是的,还有她女儿。”
“就是缺了四分之一头脑的那个女儿吗?”利亚问。他并非有意冒犯。这是一个意大利成语,还用来形容健忘的聪明人。
“是的,”克罗斯说,“那里有一个医生,可能帮帮她的忙。”
“好啊,”利亚说,“祝你万事如意。这个女人了解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情况吗?”
“但愿不要如此。”克罗斯说,两人都放声笑了。克罗斯心里在纳闷,利亚怎么这么了解他的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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