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早上我又刮了一次一胡一子,穿上衣服,跟平常一样开车进城,在老地方停车,如果说停车场服务员凑巧知道我是重要的公众人物,那他掩饰得很好,完全没显露出来。我上楼顺着长廊走,拿出钥匙开办公室的门。一个黝一黑斯 文的男人盯着我瞧。
“马洛先生吗?”
“怎么?”
“别走远,”他说,“有人要见你。”他本来贴墙站,现在离开墙边,有气无力地走开了。
我走进办公室,拿起邮件。桌上邮件更多,是夜间清洁女工放的。我先开窗,然后撕一开信封,把不要的丢掉——结果全扔了。我打开另一道门的蜂声电铃,把烟丝填进烟斗点燃,就坐在那儿静候人家来喊救命。
我超然地思索特里·伦诺克斯 的一切。他已经退入远处,白发、疤面、软弱的吸引力以及古怪的自尊都已远了。我不评判或分析他怎么受的伤、怎么会恰好娶了西尔维娅这种妻子。他就像你在船上认识的人,彼此很熟,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他走得也像那种人,在码头道别:“老朋友,我们要常联络啊。”明知道你不会他也不会主动联络。你可能永远不会跟这家伙重逢了。就算再见,他也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又一个特等车厢里的扶轮社【注】社员。生意好吧?噢,不太坏。你气色不错嘛。你不也一样?我体重增加太多了。我们不都一样吗?记不记得“弗兰科尼亚”号(或其他别的)之旅?噢,当然,那次旅行太棒了,不是吗?
【注】扶轮社:现名国际扶轮。为国际一性一民间社一团一,创建于1905年,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一个社一团一组织。
去他的太棒。你烦得要命。你跟那家伙讲话,只因为附近没有你感兴趣的人。也许特里·伦诺克斯 和我也是这样。不,不见得。我拥有他的一部分。我曾在他身上投入时间和金钱,在牢里关了三天,更别提下巴挨了一掌,每次吞东西还 会痛。现在他死了,我甚至不能把五百块钱还 给他。这叫我很不愉快。令人不悦的永远是小事。
门铃和电话铃同时响起。我先接电话,因为门铃只是代表有人走进我的袖珍会客室。
“马洛先生吗?恩迪科特先生打来的。请等一下。”
他来到线上说:“我是休厄尔·恩迪科特。”仿佛他不知道他的混蛋秘书已经跟我报过他的名字。
“早安,恩迪科特。”
“很高兴他们放你出来。你不做任何抵抗也许是正确的办法。”
“不是什么办法,只是倔犟罢了。”
“我想你可能不会再听到这个案子了。万一听到而且需要人帮忙,给我个信儿。”
“怎么会?那个人死了。他们要费尽心机证明他曾接近我。还 得证明我知情。然后他们得证明他犯了罪或者是逃犯。”
他干咳一两声,小心翼翼地说:“也许你没听说他留下一份完整的自白。”
“我听说了,恩迪科特先生。我是在跟律师讲话呢。如果我说那份自白的真实一性一和一精一确一性一还 有待证明,算不算离谱?”
“我恐怕没时间讨论法律问题。”他高声说,“我要飞往墨西哥去执行一项相当不愉快的任务。你大概猜得出是什么吧?”
“嗬。要看你代表什么人了。记住,你没告诉我。”
“我记得很清楚。好啦,再见,马洛。我说要帮你,原意未变。但我也给你一点儿小建议。别太自信你是清白的。你干的是很容易受攻击的行业。”
他挂断了。我小心地把电话放回去,手搁在电话上瞪眼坐了一会儿。然后我扫掉脸上的不豫之色,走过去打开会客室的门。
有一个人坐在窗口翻杂志。他穿一套蓝灰色的西装,上面有几乎看不见的浅蓝格子;双脚一交一叉,穿一双黑色软鹿皮系带鞋,这种鞋子有两个气孔,几乎像休闲鞋一样舒服,不会一走路就弄坏袜子。他的白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后面露出一截太一陽一镜。他的头发浓一黑,像波一浪一一样卷卷的,肤色晒成深棕色。他抬起一双小鸟般明亮的眼睛,络腮一胡一下露出笑容。领带呈深栗色,在雪白的衬衫上结成尖尖的蝴蝶结。
他把杂志推开说:“这些烂刊物专登这些垃圾。我正在看一篇有关卡斯 特罗的报道。得了,他们对卡斯 特罗不会比我对古代特洛伊城的海伦更了解。”
“有什么事要我效劳吗?”
他不慌不忙地打量我,说:“骑红色大踏板车的泰山【注】。”
【注】:这句话意指马洛是走错了时空的英雄。
“什么?”
“你呀,马洛。骑红色大踏板车的泰山。他们对你动粗了?”
“零零星星的。关你什么事?”
“奥尔布莱特跟格里戈里厄斯 谈过以后还 打你?”
“没有。在那之后没有。”
他点点头。“你居然大胆到要奥尔布莱特对那傻蛋开火。”
“我问你关你什么事。对了,我不认识奥尔布莱特局长,没要求他做什么。他为什么要替一我出头?”
他气冲冲地瞪着我,慢慢站起身,像美洲豹一般优雅。他走到房间另一头,探头看我的办公室,回头看我一眼,就走进去了。他是那种走到哪儿都以主人自居的家伙。我跟进去,关上门。他站在桌边四处张望,很好玩似的。
“你真业余,”他说,“太业余了。”
我走到书桌后面等着。
“你一个月赚多少,马洛?”
我没答理他,点着我的烟斗。
“最多不超过七百五十块钱。”他说。
我把烧过的火柴扔进烟灰缸,吐出烟雾。
“你是胆小鬼,马洛。你是个花生仁儿大的骗子。你小得要用放大镜才看得见。”
我根本没说话。
“你的感情太廉价了。你从头到脚都廉价。你跟一个家伙一交一友,一起喝几杯酒,插科打诨了几句,他身无分文的时候你塞了一点儿钱给他,你就死心塌地信了他了。就像小学生读《弗兰克·梅里维尔》【注】一样。你没有胆子,没有脑筋,没有人脉,没有见解,于是你摆出一种冒充的姿态,指望人家会为你哭。骑红色大踏板车的泰山。”他露出不耐烦的笑容,“在我的账册里,你一分不值。”
【注】《弗兰克·梅里维尔》:自1896年起出版。主人公弗兰克·梅里维尔是一位虚构的文武双全的街头英雄。
他从书桌对面探身用手背拍我的脸,漫不经心,充满轻蔑,但无意伤害我。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看我一动也不动,他慢慢坐下来,一只手肘支在桌上,用褐色的手掌托着下巴。小鸟一样亮的眼睛盯着我瞧,除了发亮,里面什么都没有。
“知道我是谁了吧,便宜货?”
“你叫梅嫩德斯 。小伙子们叫你曼迪。你在日落大道那一带活动。”
“是吗?我怎么飞黄腾达的?”
“我不知道。你大概是在墨西哥一妓一院拉皮条起家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烟盒,用金质打火机点了一根棕色的香烟,吐出辛辣的烟圈,点点头,把金烟盒子放在桌上,用指尖抚一摸盒身。
“马洛,我是大坏蛋。我赚了很多钱。我必须多赚点儿来压榨我必须压榨的人,以便赚更多钱来压榨我必须压榨的人。我在贝尔城有一间价值九万美元的住宅,整修花的钱已经超过这个数字。我在东部有个浅金头发的迷人老婆和两个上私立学校的孩子。我老婆收藏的宝石价值十五万块钱,皮草和衣服值七万五千块钱。我有一个总管、两个女佣、一个厨师、一个司机,跟在我后面的猴崽子还 不算。我走到哪儿都是社一交一宠一儿。什么都是用最好的,最好的食物、最好的酒、最好的旅馆套房。我在佛罗里达有一栋住宅和一艘五名船员的海上游艇。我有一辆宾利、两辆凯迪拉克、一辆克莱斯 勒旅行车,还 给我儿子买了一辆MG【注】。再过两年我女儿会有一辆。你有什么?”
【注】MG:创建于1924年的英国老牌汽车品牌。
我说:“不多。今年我有一栋房子住——我一个人独享。”
“没有女人?”
“就我一个。此外还 有你现在看到的设备,银行有一千两百块钱存款,还 有几千块钱债券。你的问题已经得到解答了吗?”
“你接一个案子最多赚过多少?”
“八百五十块。”
“老天,人力多便宜呀!”
“别再表演了,说说你的来意。”
他按熄一抽一了一半的香烟,立刻再点上一根,人在椅子上往后仰,嘴唇向我抿了抿。
他说:“我们三个人在同一个散兵坑里吃喝过。天冷得像地狱,到处是雪。我们吃罐头食品。冷食。附近有炮轰,迫击炮的炮火更猛。我们全身发青;我是说真的发青——兰迪·斯 塔尔、我和特里·伦诺克斯 。一颗迫击炮弹扑通一声落在我们中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炸开。那些德国佬花招很多。他们有一种古怪的幽默感。有时候你以为不会爆炸的哑弹,三秒钟后就爆了。特里抓着它,兰迪和我甚至还 没拔脚,他已飞快冲出散兵坑。老兄,我是说真的,飞快飞快,像一个很好的控球员。他朝下扑倒在地,把炮弹甩开,结果炮弹在空中炸了。大部分在他头顶上空爆了,但有一块击中他的脸颊。这时候德国佬发动攻击,等我们恢复知觉,我们已经不在那儿了。”
梅嫩德斯 停下来,黑眼珠亮晶晶地盯着我。
“谢谢你告诉我。”我说。
“马洛,你经得住戏一弄。你还 不错。兰迪和我讨论过,我们确定特里·伦诺克斯 的遭遇会把任何人的脑筋搞昏掉。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以为他死了,但他没死。德国佬俘虏了他。他们严刑一逼一供一年半左右,颇有成效,却把他伤得太厉害了。我们花了不少钱调查真相,花了不少钱找他。可是战后我们在黑市赚了很多钱,我们出得起。特里救了我们一命,结果换得半张新脸、满头白发和严重的神经过敏。他在东部染上酒瘾,到处被搜捕,可以说完蛋了。他有心事,可是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后来他竟娶了这个富家女,一步登天。他跟她离婚,再酗酒,再度娶她,现在她竟死了。我和兰迪没能为他出半点儿力。除了拉斯 维加斯 那份短暂的工作,他不让我们帮忙。然后他死了,没跟我们道别,没给我们机会报答他。我本来可以很快把他弄出国,比老千出千还 快。他却来向你哭诉。我心里很不痛快。一个便宜货,一个让警察作威作福的家伙。”
“警察可以对任何人作威作福,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歇手呀。”梅嫩德斯 简短地说。
“歇什么手?”
“不要想靠伦诺克斯 案赚钱或出名啊。已经结案了,完了。特里已死,我们不希望别人再来打扰他。他吃了太多苦头。”
“多愁善感的流一氓。”我说,“笑死我了。”
“留点儿口德,便宜货。留点儿口德。曼迪·梅嫩德斯 不跟人家争辩,只下命令。另外找一条路赚钱。懂了没?”
他站起来。访问结束了。他拿起手套——是雪白的猪皮制品,看起来好像没戴过。梅嫩德斯 先生,服装考究,但是骨子里很粗一暴。
“我没打算出名,”我说,“也没有人说过要给我什么钱。他们为什么给我,目的何在?”
“别骗我,马洛。你坐三天牢,不会只因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收了钱。我不知道谁付的,但我心里有数。我想到的那个人很有钱。伦诺克斯 案结束了,不会再重新调查,即或——”他猛然打住,用手套拍打桌缘。
“即或特里没有杀她。”我说。
他略显惊讶,但只是像周末露水姻缘的婚戒,很轻。“我真想同意你这个看法,便宜货。可是说不通。如果说得通——特里希望是这样的——那就维持现状吧。”
我没开腔。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咧嘴一笑。“骑红色大踏板车的泰山。”他拖长了嗓门说,“硬汉。让我进来踹他几脚。一个花几文钱就可以雇到、任何人都可以作威作福的人。没有钱,没有家庭,没有前途,什么都没有。改天再见,便宜货。”
我绷紧下巴静坐着,眼睛凝视着他放在桌角的闪亮金烟盒,感觉很累。我慢慢站起来,伸手去拿烟盒。
“你忘了这个。”我绕过书桌说。
“我有五六个。”他讥诮道。
我走到他近旁,递上烟盒。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来接。“来五六记这个怎么样?”我一面问,一面用力打他的肚子。
他哀号着弯下腰,烟盒掉在地板上。他退后顶着墙壁,双手前后一抽一搐,用力把空气吸进肺里,全身冷汗直流。慢慢地他努力站直,我们又四目相对了。我伸手用一根指头抚一摸一他的下巴。他静静忍受。最后他的褐色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我没想到你有这个种。”他说。
“下回带槍 来——否则别叫我便宜货。”
“我有个手下带了槍 。”
“带他同行。你会用得着他。”
“马洛,你发起火来真狠。”
我用脚把金烟盒拨到一边,弯身捡起来一交一给他。他接过放进口袋。
“我不懂,”我说,“你为什么舍得花时间到这儿来嘲笑我。而且这么单调。所有硬汉都单调。就像玩纸牌,整沓都是A,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你只是坐在那儿看着自己。难怪特里不向你求援。那种感觉会跟向一妓一女借钱差不多。”
他轻轻用两根手指头按着胃部,说:“你说这话我很遗憾,便宜货。你俏皮话说得太多了。”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的保镖从对面的墙角边直起身一子,转过来。梅嫩德斯 扭扭头,保镖走进办公室,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打量我。
梅嫩德斯 说:“奇克,好好看看他,确定有必要时认得出来他。你跟他有一天也许有事要谈。”
“我已经见过他了,老大。”肤色黝一黑、稳重不多话的家伙用他们最一爱一用的嘴唇不动的方式说,“他不敢惹我。”
“别让他打你的肚子,”梅嫩德斯 苦笑说,“他的右钩拳不是吃素的。”
保镖只是朝我冷笑道:“他近不了我的身。”
“好吧,再见,便宜货。”梅嫩德斯 说着向外走。
“改天见,”保镖漠然地说,“我名叫奇克·阿戈斯 廷。我猜你有一天会认识我。”
“像一张脏报纸,”我说,“提醒我不要踩你的脸。”
他下巴的肌肉鼓鼓的,然后突然转身,跟在老板后面走出去。
气压绞链门慢慢关上。我仔细听,但没听见脚步声横过大厅。他们走路轻得像猫。为了确定恶客走了没有,一分钟后我再开门向外望,大厅空空如也。
我回到书桌前坐下,花了一点儿时间思索梅嫩德斯 这种流一氓为什么舍得花时间亲自来我办公室,警告我少管闲事,几分钟前我接到休厄尔·恩迪科特的警告,表达方式虽不同,意思却是一样的。
我没想通,觉得不妨查查看。我拿起听筒,打叫人电话【注】到拉斯 维加斯 的泥龟俱乐部,菲利普·马洛找兰迪·斯 塔尔先生。没结果。斯 塔尔先生出城去了,我要不要跟别人说话?不要。
之后三天没发生什么事。没人揍我、对我放槍 ,或者来电话警告我少管闲事。没有人雇我去找流一浪一的女儿、出一轨的妻子、遗失的珍珠项链或者失踪的遗嘱。我只是坐在那儿对墙壁发呆。伦诺克斯 案突然发生,又突然消失了。有一个简短的庭审,我没被传唤。庭审定在一个古怪的时间,事先没宣告,也没有陪审一团一。法医自行裁决:西尔维娅·波特·韦斯 特海·迪·乔治·伦诺克斯 的死亡是由于她丈夫泰伦斯 ·威廉·伦诺克斯 【注】蓄意谋杀,她丈夫已在法医办公室的辖区外死亡。他们肯定会宣读一份自白列为记录,其效力也肯定已足够让法医满意了。
【注】叫人电话:是指定对方本人接听的电话,对方未接电话则不计电话费。
【注】泰伦斯 :特里是泰伦斯 的昵称。
一尸一体发回安葬,用飞机北运,埋在家庭墓一穴一中。新闻界没有受邀。没有人接受访问,哈伦·波特更不会,他从来不接受访问。他差不多像西藏的喇嘛一样很少露面。财产上亿的人在仆佣、保镖、律师和驯良的经理人才的保护下过着奇特的生活。他们应该也吃饭、睡觉、理发、穿衣服。可是你永远没法确定。你读到或听到的相关消息已经被一群公关人才加工过了,他们拿高薪,替主子创造并维持一种单纯、干净、讲究如消毒针头那样好用的形象。不一定要是真的。只要跟大众已知的事实一致就行了,而大众已知的事实屈指可数。
第三天下午近晚时分,电话铃响了,来电的人自称霍华德·斯 潘塞,是一家纽约出版社派来加州办事的代表,他有问题要跟我讨论,约我次日十一点在丽兹贝弗利大酒店的酒吧碰面。
我问他是哪一类的问题。
“很微妙的,”他说,“可是完全合乎道德。如果我们没谈拢,我会付你钟点费,自然。”
“谢谢你,斯 潘塞先生。那倒不必。是我认识的人向你推荐我的吗?”
“马洛先生,一个知道你——包括你最近跟法律有小冲突的人。可以说我是因此才对你感兴趣的。不过,我的事跟那件悲剧无关。就这样吧——我们边喝边讨论,别在电话里谈。”
“你确定你想跟坐过牢的人打一交一道吗?”
他笑了。他的笑声和说话声都十分悦耳。纽约人还 没学会说弗拉特布什【注】口音以前就一习一惯这样子说话。
“马洛先生,依我看来,这就是推荐了。我要说明一下,不是指你坐牢这件事,而是指,呃,你似乎完全保持缄默,甚至受到压力也没开口。”
他说话充满标点,像一本厚小说。反正在电话中是如此。
“好吧,斯 潘塞先生,我明天早上到那儿。”
他道谢后就把电话挂了。我想不通谁会替一我做广告。我以为是休厄尔·恩迪科特,就打电话过去查。但他已经出城一个礼拜了,还 没回来。其实不重要。就连我这一行偶尔也会有满意的客户啊。我需要工作,因为我缺钱——不如说我自以为缺钱。到了那天晚上回家,发现一封信里裹夹了一张“麦迪逊肖像”【注】,我才改变了看法。
【注】弗拉特布什:位于纽约布鲁克林
【注】“麦迪逊肖像”:五千美元面值的美元上是詹姆斯 ·麦迪逊的肖像,麦迪逊是美国开国元勋之一,曾就任美国第四任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