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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阅读 · 猎魔人8:风暴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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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3-08 12:5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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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伯格并不骇人,甚至不能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它就是个城堡,像其他所有城堡一样,完美的契合山坡的斜面,包裹着山间的岩石,和它明亮的云杉常青外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座盖着瓦片的高塔伸出森林,一座高一座低。走进了才能发现,包围着城堡的外墙并不是很高,而且没有城垛。城堡角上的双塔看着更像是用作装饰而非守城。

在山间迂回的小路看着像是被反反复复轧过,也的确如此,而且被轧得很狠。猎魔人不得不踩着推车、马车、独轮车的车辙和人们的脚印前进。许多徒步行走的人的脚印都是反方向的,朝着离开城堡的方向。杰洛特猜测着他们到这里来走一圈的目的,而一走出森林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城墙影下的平坦的丘顶上是一个木头,芦苇杆和稻草做成的小镇——一整片大大小小的建筑和屋顶,周围遍布着栅栏和关着牛马的畜栏。人声从小镇上传来,街道上热闹非凡,好像正在举行一场集会或是节日庆祝活动一样。实际上那的确可以说是一个集会,或者说一个大型街市,只是没有人贩卖家禽、鱼类和蔬菜。里斯伯格城堡提供的产品都带有魔法——护身符,炼金,蒸馏瓶,混合剂,焚香,香水,糖浆,粉末和油膏,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施了魔法的工具,家用品,饰物,甚至还有给小孩子玩的玩具,这些东西吸引了很多顾客前来购买。因为有求,所以有供,生意就这样进行起来,而且以肉眼可见的规模蒸蒸日上。

路在前面分了岔。猎魔人转上那条通往城堡大门的路,和边上那条引着消费者通往街市的那条明显很少被人走过。他骑着马穿过了城堡门前的鹅石路,路边林立着专门放在那里的石制纪念碑,大多数都比马背上的他高多了。他很快来到门前,发现这里的建筑风格看着更像是一座宫殿,门口装饰着立柱和拱门。萝卜嘶鸣一声,在鹅石上蹭了蹭蹄子,接着突然停了下来。

“报上姓名以及来访原因。”

他抬起了头。刺耳的声音化作回声隆隆作响,但毫无疑问是个女声,似乎从一只鹰身女妖雕像张大的嘴里发出来。他口的徽章震了震,母马打了个响鼻。杰洛特感到太上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压着他。

“报上姓名以及来访原因。”那个洞里又传出声音,比先前的稍微响一点。

“利维亚的杰洛特,猎魔人。有人邀请我来。”

鹰身女妖发出一阵这种怪物本身的叫声,阻挡着传送门的魔法消失了,他太上的压力也瞬间消失了,母马不急不徐地向前走去,蹄子在地面上踩出声音。

他穿过传送门,来到一条画廊尽头的死胡同。两名侍卫马上走过来,是两个穿着便衣的男孩。其中一个牵走了他的马,另一个像导游一样带着他。

“这边请,先生。”

“下面的小镇经常那样吗?举行那样的活动?”

“不是的,先生,”侍卫看着他,显得有点害怕,“只有周三,周三是集市开放日。”

拱廊上的另一个传送门顶上刻着一个漩涡状花饰,上面是一条双头蛇的血盆大口,这无疑也是有魔法的。魔法门被一座装饰用的,看着很坚固的栅栏挡着,但侍卫推动它时却轻轻地向一旁滑去。

第二座城堡的外墙显得大多了,从这里才可以真正地进入城堡。远处看来的景象原来是个误会。

里斯伯格比它看着的样子大多了。它深深地扎入山脉,里面是一整套各种各样的建筑,包括一般不会建在城堡上的一些高大却粗糙丑陋的建筑。它们看着像几座工厂,也许也的确是工厂,因为楼顶上有烟囱和通风管道支棱出来。楼里传来烧焦的味道,还有硫磺和氨气特有的味道。他们还能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震动——说明地表之下也有机器运作。

杰洛特的注意力被侍卫从地下机器上转移开,他们本来在朝着另一个方向走——朝着较矮的那座塔楼,那边是更古典的宫殿建筑。他发现城堡部也是这样的古典宫殿,闻着有灰尘、木屑、蜡烛和陈旧物品的味道。里面很亮堂——在穹顶下,昏昏欲睡的鱼儿们在一个玻璃水缸里浮浮沉沉,周围是魔法球的光晕,那是这座巫师城堡的主要照明工具。

“你好,猎魔人。”

打招呼的是两个巫师,他认识他们,尽管没有正式见过。他曾经在叶奈法那里看到过哈尔兰·扎拉,他记得他,因为他估计是唯一一个把头剃光的巫师。他也曾在奥克森福特大学看到过阿尔格农·奎恩坎普,后者也被称作派恩提。

“欢迎你来到里斯伯格,”派恩提说,“很高兴你愿意过来拜访我们。”

“你在笑话我吗?我到这里来并不是出于本意,就为了着我过来,丽塔·奈德把我关进监狱……”

“但她又把你放出来了,”扎拉打断道,“并慷慨地奖励了你,用非常……暧昧的方式补偿了你入狱的痛苦。我听人说,上个星期你和她的……关系很好。”

杰洛特努力摆脱了在他脸上揍一拳的冲动,派恩提注意到了这一点。

“停下,哈尔兰,”派恩提举起一只手,“别说了,我们不要吵起来,讽刺和影射不能解决任何争端。我们知道杰洛特有着对我们根深蒂固的偏见,这一点处处体现在他的言辞里,我们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因为他被和叶奈法的丑闻搅得心烦意乱,而且我们的圈子对这一丑闻反应不小,不过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但杰洛特是专业人士,他有办法克服和原谅这些。”

“他是有办法,”杰洛特干巴巴地说,“问题是他愿不愿意。但我们进入正题吧,为什么把我叫过来?”

“我们需要你,”哈尔兰干巴巴地回答,“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所以我还得感到荣幸吗?还是应该害怕?”

“你很著名,利维亚的杰洛特,”派恩提说,“大家普遍认为,你所建立的丰功伟业是卓越非凡的。但是我们呢,你也肯定知道,我们不能这么快就对你这样的人表露什么敬意,我们尊重的是专业神和丰富的经验。事实自证。我敢说,你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

“什么?”

“杀手。”派恩提毫不费力地说出了这个词,明显是提早想好的,“专门对付威胁人类的怪物和猛兽的杀手。”

杰洛特没有回应,静静地等待着。

“而我们的目标,巫师们的目标也是为人类提供安全美好的世界。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谈谈我们事业上的相连之处了,偶然的误会不应该阻止我们的合作。这事是由这座城堡的主人指定要办的,他听说过你,想要亲自接见你,这就是他的愿望。”

“奥托兰。”

“奥托兰大师。还有他的几个亲密合作伙伴,你迟些时候要去见他们。侍卫们会把你带到你的房间,请你在旅途之后养蓄锐,好好休息。我们很快就会召见你。”

杰洛特思考着,他记得关于奥托兰大师的所有事情,众所周知,他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

奥托兰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对巫师的事业贡献良多。

他致力于普及魔法。与他教导的那些巫师不同,他认为超自然能量的好处应该被用于公事业,应该为大众的安宁、舒适和幸福而服务。在奥托兰的幻想里,每个人都应该随意使用魔和炼金水。魔法护身符,驱邪符,还有所有法器都应该免费且普遍地提供给大众,心灵感应、心灵传动、传送术和远程投影术都应该遍及每位居民。为了实现这一点,奥托兰不断地做着发明,其中有些产物和他本人一样出名。

现实却对这位老巫师的幻想报以痛击,他的发明物里没有一件能让魔法普及起来,而民主化魔法这件事情在他事业的一开始就跑偏了。每件奥托兰以为会很简单的事情,实践起来都出奇的复杂,比如他本想投入大量生产的东西却价格昂贵。奥托兰却没有气馁,他的失败不仅没有使他放弃,反而激励他创造出新的发明,然后又导致更多的失败。

有人怀疑——当然奥托兰本人从没有这种想法——有人从中作梗,才导致他一次又一次地失败。而且他们说,不是——至少不仅仅是——那些对巫师兄弟会心怀妒忌的人,不愿意普及魔法的人——他们自己也宁愿把魔法掌控在少数英手里。当他的发明被抬上战场或被用来杀人时,人们更多的是感到恐慌,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就像所有发明家一样,奥托兰曾经对爆炸物、纵火材料、炸弹引子、装甲战车、热兵器和毒气有过时长不一的痴迷。这位老人的解释是,安宁就是国与国之间达成的长期和平,而和平是口下的产物。减少战争的方法就是用吓人的武器把敌人吓跑,因此更吓人的武器永远是长久和平的使者。奥托兰丝毫没有听进去别人的反对,而那些蓄意破坏者就被秘密安插在了他的发明队里,因此才没让那些危险发明流传开来。发明家们几乎没有看到过成功的曙光,除了非常出名、被引用进许多秘史里的投石机。那是一种以心灵传动为原理的箭,配有用来放置球体的掷弹袋。这种投石机——如名字一样——可以快速连续不断地把球体掷中目标。奥托兰惊讶地发现,原型机问世以后传到了里斯伯格的城墙之外,甚至在几场战役里面付诸实践。不过,在战场上投石机的效率奇低,当被问到此装置的实用时,作投石机的士兵报告说这投石机还不如他的丈母管用:重、丑、完全一无是处,除了把它扔到河里没别的作用了。然而,老巫师没把这些评价放在心上,他说,投石机不过是个他画在蓝图上的玩具,他规划的其他发明则先进得多,可以成倍地攻打敌人,他,奥托兰,愿意为人类和平做出牺牲,哪怕代价是杀死一半的人类。

他们带他去的房间墙壁上装饰着巨大的挂毯,那是织工的匠心之作,充满了世外桃源般的瑰丽。挂毯上有一块没能擦掉的污渍,看着有点像一只巨章鱼,猎魔人猜测最近可能有个人吐在了这张匠心之作上。房间正中央的桌子后面坐着七个人。

“奥托兰大师,”派恩提微微鞠躬,“容我介绍利维亚的杰洛特,他是一名猎魔人。”

奥托兰的长相一点也不让杰洛特吃惊。有人说他是现存最老的巫师,这话可能是真的,可能是假的,但奥托兰的确是样貌最老的巫师。考虑道奥托兰正是曼德拉草汁,这一巫师们用以防止衰老的剂的发明者,他的长相还是让人有些奇怪的。奥托兰本人发明这一剂之后并没有从中牟利,因为当时他已经很老了。虽然剂能防止衰老,但不能让人变得年轻,因此奥托兰虽然长期服用剂,看着却还是个老人——尤其和其他法师们比起来——其他年迈的巫师看着都还像中年人,女术士们则像年轻女孩一样。充满青春魅力的女术士们和头发略显灰白的巫师们的真实年龄,早在这个时代的最初几年就被遗忘了。他们像珍藏掌上明珠一样珍藏着魔的秘密,有时甚至否认它的存在。他们想办法让奥托兰相信他的剂遍及许多人,告诉他因此人类理论上来说是永生的——所以也绝对是幸福的。

“利维亚的杰洛特,”奥托兰重复了一边,捋开胡子上的一个结,“噢,当然,当然,我们久闻大名。一个守卫者,就如他们所说,守卫者,把人们从怪物当中救赎出来,是解决所有怪物和恶魔的灵丹妙。”

杰洛特鞠了一躬,露出谦虚的表情。

“当然,当然,”巫师继续捋着胡子说,“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毫不留情地帮人杀死所有怪物,孩子,毫不留情。最值得敬佩的是你的职业,真的是一项非常可敬的工作。我们欢迎你来到城堡,很高兴命运把你带到了这里,因为,虽然你可能不自知,你就像一只归巢的鸟……我肯定地说,就像一只鸟。我们很欣赏你,我猜你应该也很喜欢我们吧,嗯?”

杰洛特不知道怎么称呼奥托兰。巫师们不喜欢敬称,也不喜欢别人用敬称称呼他们,但对于奥托兰这样的传说级人物,他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谓。所以他没有说话,再次鞠了一躬。

派恩提一个一个地介绍了桌后的巫师们,有些人杰洛特本来就认识,剩下的他也从传言中听说过。

埃克希尔·艾斯帕尔扎,大多数人叫他麻子脸埃克希尔,因为他的额头和脸颊上全是痘痕,他没有因为流言和蔑视就用魔法去除它们。头发有些斑白的迈尔斯·特莱泽维和更白的斯图可·赞格尼斯漠然地看着猎魔人。比卢塔·伊卡尔迪,这位散发着平凡美丽的金发女术士对猎魔人显露出的的兴趣则比较大。特拉维克斯·桑多瓦尔,肩膀很宽,看着更像是个骑士而不是法师。他望着墙上的挂毯,好像在研究那块污渍是怎么来的。

奥托兰身边的位子则坐着众人中看着最年轻的人,索雷尔·戴格隆德,头发很长,显得有点柔。

“我们,”比卢塔·伊卡尔迪说,“同样向著名的猎魔人,人类的守卫者问好。我们,这座城堡中的人,在奥托兰大师的带领下同样致力于使人类的生活更轻松安全。对我们来说,人类的利益也是奋斗的终极目标,奥托兰大师的沧桑岁月见证了我们的努力。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一个问题:利维亚的杰洛特,你有什么希望吗?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对您,”杰洛特又一次鞠躬,“奥托兰大师,还有各位可敬的巫师深表感谢。由于你慷慨地向我提出问题……那么是的,你们的确能为我做一件事。你们可以向我解释一下……这个,这个东西。这是我从我杀死的一只龙蜥身上扯下来的。”他把那个婴儿手掌大小的椭圆金属板放到桌上,上面装饰着浮雕图案。

“里斯·人工爬行物·MK4/002·025”埃克希尔·艾斯帕尔扎大声读到,把金属板传给桑多瓦尔。

“这是个变异生物,就是里斯伯格生产的。”桑多瓦尔苦笑着说,“在人工爬行动物部门制造的,是个蜥蜴守卫。第四代模型,第二序列,第二十五种族。已经过时了,我们很早之前就开始研制更好的品种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说他杀了那条龙蜥,”斯图可·赞格尼斯缩了缩身子,“所以他其实并不想要解释,只是想发泄不满。我们只受理合法买家的投诉,只有你出示购买证明才可以提供服务,修理设备……”

“这个模型的保修期早就过了,”迈尔斯·特莱泽维补充道,“而且保修期服务也不包括维修因使用者用法错误或不当作造成的损伤。如果你没能正确使用我们的产品,里斯伯格是不负责任的,不负任何责任。”

“那么这个,”杰洛特从口袋里拿出第二块金属板,“你们对这个负责吗?”

第二块板和上一块的大小、形状都差不多,但是颜更黑,已经被腐蚀了。浮雕刻字里面满是污泥,单上面的字样还可以辨别:

艾达·UL·Ex4·0012·BETA

一阵长久的沉默。

“伊利沃的艾达兰,”派恩提终于说,语气出人意料的不确定,声音出人意料的小,“阿尔祖的徒弟。我不觉得……”

“你从哪得到这个的,猎魔人?”埃克希尔·埃斯帕尔扎在桌上倾过身子,“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你问得好像你不知道一样,”杰洛特答道,“从我杀掉的生物的甲壳上扯下来的,而在那之前这东西已经在那一片杀了至少二十个人了。我说至少,因为我觉得肯定还有更多受害者,我认为它已经在那里杀了好几年人了。”

“艾达兰……”特拉维克斯·桑多瓦尔嘟囔道,“在他之前,马拉斯皮纳和阿尔祖……”

“但这不是我们做的,”赞格尼斯说,“不是我们,也不是里斯伯格。”

“第九实验模型,” 比卢塔·伊卡尔迪回忆道,“第二版本,第十二……”

“第十二种族,”杰洛特提高声音,带着怨气说,“那么一有多少呢?一造了多少个?当然我不会再得到你们关于什么责任的答案了,因为你们说的很清楚,不是你们,也不是里斯伯格,你们想让我相信这一点。但是至少告诉我,而且你们肯定知道,有多少像这样的东西在森林里杀人,有多少需要被找到,被砍头。我本想用的词是:消灭。”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奥托兰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你们在看什么?给我看看!噢……”

索雷尔·戴格隆德朝老人侧过身,低语了很长时间。迈尔斯·特莱泽维把金属板递给他,从另一边向他低语。奥托兰抚着他的胡子。

“杀死?”他突然大喊道,“猎魔人?你销毁了艾达兰的基因工程产品?杀死?毫不犹豫地销毁了?”

猎魔人忍不住了,他哼了一声,所有对白发老巫师的敬意顿时烟消云散。接着他又哼了一声,然后突然无法抑制地、发自心地大笑起来。

桌后法师们僵硬的表情不但没有让他停下,反而使他笑得更厉害了。该死啊,他想,我都不记得上一次这么发自心地笑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在凯尔·莫罕,他回忆道,对,凯尔·莫罕,当厕所地上的烂木板突然在维瑟米尔脚下坍塌的时候。

“这个狂妄的家伙还在这里笑,”奥托兰吼道,“笑得像头蠢驴,蠢人!想想当其他人都在鄙视你的时候,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当时有人说他和小叶奈法坠入了河,而小叶奈法也着他?我对他们说,每个人都心有所属,不要多管闲事!”

杰洛特不笑了。

“而你又做了什么,愚蠢的杀手?”老人继续喊道,“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摧毁的是怎样的杰作,是基因工程中多么重要的奇迹?不不不,这超出了你这种门外汉小小的脑袋里能想到的东西,你理解不了基因工程的奇思妙想。艾达兰和他的老师阿尔祖都是有着卓越天资的天才,他们发明创造这些东西,造福于人类,从不试图从中聚敛财富,也从不为自己的愉悦而钻研,一心只为人类文明的进步。但你又懂什么呢?你什么也不懂,小子,一点也不懂。”

“我还要告诉你,”奥托兰喘着气,“你这场惨无人道的谋杀为你的祖祖辈辈蒙羞,因为科西莫·马拉斯皮纳,还有他的学徒阿尔祖,对,正是阿尔祖创造出的猎魔人,他们发明了变异法,因此你才被创造出来。正是因为他们你才存在,才得以站在这个世界的土地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应该崇拜阿尔祖,还有他的追随者,他的杰作,而不是摧毁它们。噢……”

老巫师突然安静了下来,他转了转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得去上个厕所,”他说,“我马上就得去。索雷尔!好孩子!”

戴格隆德和特莱泽维跑向老人,帮他站起来,把他带出了房间。

很快比卢塔·伊卡尔迪站了起来,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猎魔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接着桑多瓦尔和赞格尼斯也离开了,根本没看他。麻子脸埃克希尔也站了起来,抱着双臂久久地凝视着杰洛特,目光非常不友好。

“请你来就是个错误,”他最后说,“我就知道。不过我本来还希望你能稍微表现得优雅一点。”

“接受你们的邀请就是个错误,”杰洛特冷冷地说,“我也知道。但我本来还以为能得到问题的答案,能知道马拉斯皮纳,阿尔祖和艾达兰创造了多少杰作。你们可敬的奥托兰发明了多少?我还得杀多少带着你们的标志的怪物?我,一个猎魔人,解决怪物的灵丹妙?我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但我也明白为什么了。至于你说的优雅:去你的,艾斯帕尔扎。”

麻子脸摔上了身后的门,力气大得把挂毯震了下来。

“我好像没给你们留下什么好印象,”猎魔人评论道,“但我也没指望我能,所以也没什么遗憾的。但事情还没完,对不对?你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把我叫过来……这就结束了吗?如果是的话……下面的小镇上有没有提供住宿的酒馆?我能走了吗?”

“不行,”哈尔兰·扎拉回答,“你不能走。”

“因为事情还没完。”派恩提说。

他们带他去的房间并不是巫师们平时用来接见买家的房间。一般来说——杰洛特正好知道这一传统——法师们在非常正式的房间里和买家们见面,往往是朴素平凡的房间。如果见面地点设在私人房间,对巫师们是难以想象的。私人房间告诉了买家太多关于巫师本人的信息——他的格,他的喜好——尤其是关于他从事的魔法的种类。

这回情况却不同。墙壁上满是浮雕和水粉画,每个都非常露骨,有些甚至是直白的情画作。架子上显眼地摆放着帆船模型,上面的细节悦目而确,边上还有许多放在瓶子中的微雕小船。房间里有好多玻璃展台,有大有小,里面无一例外地放着士兵、步兵和舰队的模型,形状各式各样。在房门的正对面,同样在玻璃罐里,挂着一条棕鳟鱼标本,对于一条鳟鱼来说算是很大了。

“坐下,猎魔人,”派恩提说,很明显他是这里的主人。

杰洛特坐了下来,看着那条鳟鱼标本,要是它还活着,重量至少有足足十五磅——如果它不是石膏做的模型。

“魔法会保护我们,”派恩提朝空气挥了挥手,“免得有人窃听,所以我们可以畅所欲言。总算该告诉你你在这里的真正原因了,利维亚的杰洛特。你那么感兴趣的那条鳟鱼是在瑞本河上用人工鱼饵钓的,重达十四磅又九盎司,我后来把它放走了,这只是个魔法标本。现在集中注意,听着我说的话。”

“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我们很想知道你和恶魔打交道的经历。”

杰洛特抬起眼睛。他已经很久没被什么东西惊讶到了,但这个问题却是他没有料到的。

“在你的定义里,什么是恶魔?”

哈尔兰·扎拉抖了一下,突然挪开身子。派恩提用眼神叫他放松。

“在奥克森福特大学,”他说,“有个超自然现象部门,很多魔法界的大师在那里办学,讲座的主题之一就是关于恶魔和恶魔学,关于此类现象,包括物理上的,形而上的,哲学上的还有道德上的。但既然你去过那里,我就没必要告诉你这些了。我记得你,你以前经常作为旁听生坐在礼堂最后一排。我再问一遍,我们想知道你和恶魔打交道的经历,请你认真回答,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说得简单一点,还有不要装作你被这个问题吓到了。”

“如果我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杰洛特不带感情地回答,“那么就不是装的,一点都不是,从来都是真诚而痛苦的。而你对我,一个普通猎魔人,普通守护者和一个更普通的‘灵丹妙’提出的关于恶魔的问题又怎么会吓到我呢。而且提问者又是你这样的大法师,在大学开办过恶魔学讲座呢。”

“回答问题。”

“我只是个猎魔人,不是个法师。这就意味着,我的经历和你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我曾在奥克森福特听过你的讲座,奎恩坎普,你讲座中的髓坐在最后一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恶魔来自另一个世界,元素层……维度,层面,时空,还是别的什么名字。要想见到这些东西,你得召唤他们,也就是说用暴力方式强行把它们从层级里拉出来,光靠魔法可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对恶灵来说不是靠魔法,”派恩提打断道,“差别很大。还有,不要向我们解释我们已经知道的事情。回答问题。我已经第三次问你了,真是为自己的耐心感到惊讶啊。”

“回答你的问题:没错,我的确见过恶魔。有那么一两次,有人雇我……消灭它们。我解决两个恶魔,其中一个附在了狼身上,另一个附在了人身上。”

“你解决了。”

“我解决了,但并不容易。”

“但是是可以做成的,”扎拉突然插嘴道,“和传说不一样,传说说恶魔根本不可能被杀死。”

“我没说我消灭了恶魔。我杀了一匹狼和一个人,你们想知道细节吗?”

“很想。”

“那匹狼,那天白天早些时候咬死了几个灵,我和那里的牧师用剑和魔法一起搞定了。和它艰难地打了一架之后,我杀死了狼,恶魔以一种发光的球体形态逃跑,还摧毁了一大片森林,把树弄倒了。他没看见我和牧师,从另一个方向逃离了森林,接着就消失了,很可能回到了自己的层级。牧师固执地认为恶魔逃走是他的错,但我觉得恶魔只是因为无聊而离开了。”

“第二件事呢?”

“那更有趣。”

“我杀了一个被附身的人,”他慢悠悠地接着说,“就这样。没什么特殊的副作用,没有光球,没有闪电,没有打雷,没有风暴,连一点味道都没有,我不知道那恶魔怎么了。被杀的那个人被牧师和你们的巫师同行调查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找到,告诉我没有什么可找到的。然后体就被火化了,因为它很正常地腐烂了,天气又很热……”

他说完了。两个巫师互相看了看,脸板得像石头。

“那么,根据我的理解,”哈尔兰·扎拉终于说,“对付恶魔只有一个方式。杀戮,杀死被附身的生物,被附身的人。我强调一下——人类。必须马上杀了他,不能有一丝犹豫,尽全力用剑把他砍死,然后就结束了。这就是猎魔人的方法?你的把戏?”

“你可真不幸,扎拉,你甚至不知道怎么说话。要是你想体面地侮辱一个人,光有侮辱的动机和强烈欲望是不够的,你还需要讲话的技巧。”

“停下,停下,”派恩提又一次打圆场,“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事实。你说你杀了那个人——这是你的原话,但是你们猎魔人的信条好像禁止杀人。你杀了一个被恶魔附身的人,毕竟这也是一个人。我引用你的话——你没观察到什么特殊的副作用。你确定这不是……”

“够了,”杰洛特打断道,“说够这些了,奎恩坎普,这些含沙射影不会有结果的。你想要事实?那我告诉你。我杀了他,因为这是我必须做的,为了拯救别人的命我必须杀了他,这是信条给我的启示。对着信条发誓很简单,虽然那些话听着很神圣。当面对更重要的使命时,那些信条中没能提到的场合时,我需要牺牲一个人来拯救所有人,因为他就是实实在在的、直接的威胁。没错,这话很真实,也很直白。我很遗憾你没亲自见证附身的过程,看看他做了什么,看看他能做什么。我不是很了解哲学上和形而上学上怎么研究恶魔,但是就物理上而言它的影响是巨大的。它真的能吓到我,相信我。”

“我们相信你,”派恩提说,又和扎拉交换了眼,“我们当然相信你,因为我们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东西。”

“我不怀疑,”猎魔人耸耸肩,“我在奥克森福特,在你的讲座上听到过你的话,你显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理论基础是很有用的,不管对人还是对狼。我知道事物的本质是什么,这两者的背景都有些相似。你刚刚把它叫什么?方法?把戏?好吧,由于这是魔法的产物,它也得用魔法的方法完成。某个巫师用魔咒召唤了恶魔,它离开自己的层级,明显是为了实现他们某个关于魔法的目标,魔鬼的法术就是这样的。”

“恶灵。”

“恶灵的法术就是这样的:召唤恶魔,利用它们,之后解放它们,理论上是这么讲的。但实际中,巫师利用完恶魔不会解放它们,而是把它们关到某个容器的身体里,比如狼,比如人。因为巫师们就如艾达兰和阿尔祖一样喜欢做实验,看看把恶魔放到异体里面会发生什么。因为巫师们就像阿尔祖一样,是脑子有病的怪人,从恶魔的杀戮手段中获得快乐。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对不对?”

“以前发生过很多事,”哈尔兰·扎拉慢慢地说,“把它们笼统归类是件很蠢的事情,试图指责它们就更蠢了。我需要提醒你世界上有很多烧杀抢夺的猎魔人吗?不是有很多猎魔人把自己当作雇佣打手吗?还是说那些戴着猫头徽章的神经病,喜欢见谁杀谁?”

“先生们,”派恩提举起手,制止住打算反驳的猎魔人,“这里不是法庭,所以别互相挑刺了。明智的做法是,认识到人无完人,每个人会犯错,即使对神来说错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假如有神的话。我们还是着手于眼前尚待解决的问题吧。”

“恶灵,”派恩提在停顿了很久后说,“是禁术,因为它极其危险。很不幸,召唤恶魔不需要什么知识,也不需要卓越的魔法技艺,光是黑市上就有很多可以附身的恶魔,然而,没有知识和技艺的确很难控制它们。当人召唤被眷养的恶魔时,只能祈祷幸运降临,否则恶魔就会自己逃跑,很多人就这样被撕成了碎片。因此从元素层和混元素层召唤恶魔和其他生物是禁止的,一经触犯会有非常严重的惩罚。有个控制系统就是专门检测有没有人触犯这样的禁令的,但是有个地方不在它的监管范围之。”

“里斯伯格城堡。当然。”

“当然。没有人能控制里斯伯格,因为监管恶灵的系统就产自这里的实验室,这里的测试确保着系统的正常运转,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研究和各种各样的实验。我们在这里调查很多现象,研究很多东西,猎魔人,我们做的事情很多,其中没有一个是合法的,也没有一个是道德的。事实自证。这是句足以刻在门上的话。”

“但这句话下面应该加一句,”扎拉说,“‘产自里斯伯格的东西,就要留在里斯伯格’。这里的实验都有监管,一切都在监控之下。”

“显然并不是一切,”杰洛特干巴巴地补充道,“因为有东西逃跑了。”

“的确有东西逃跑了,”派恩提冷静地说,“这里有十八位法师,还有五十几个学徒,其中大多数人只是走个流程,等着被冠以法师的名号。我们担心……我们有理由怀疑其中有人在使用恶灵法术。”

“但你不知道是谁?”

“我们不知道,”哈尔兰·扎拉连眼睛都没眨,但是猎魔人看出他在撒谎。

“在五月和六月初,”他没等杰洛特多问问题,“里斯伯格附近发生了三起重大谋杀事件,最近的事发地点离这里十二英里,最远的二十英里,每次都发生在林中村庄,也就是伐木工和其他在森林里讨生活的人的家里。村子里的所有居民都被杀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检证实是一个恶魔犯下的罪行,或者具体一些——被恶魔附身的人,恶魔的容器。有个恶魔在这里,在城堡里被召唤出来了。”

“我们遇到问题了,利维亚的杰洛特。必须解决这件事,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传送物质的过程非常复杂、奇巧和妙,因此,试图进行传送之前最好先排空膀胱。

——乔弗利·蒙克,《使用传送门的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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