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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一季》题解

发布时间:2023-03-09 21:4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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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一季》题解

《地狱一季》由兰波自己编定出版,是兰波作品中独一无二的。可以肯定的是一八七三年八月至九月交布鲁塞尔的一家由雅克·普特(Jacques Poot)开办的印刷厂(Alliance typographique)印刷。兰波与布鲁塞尔民主派人士有接触交往,可能由此找到这家印刷厂,自费出版,商定先付一笔预付款。据说兰波的母亲同意负担出版费用,因为儿子说此书将可能使他获得荣誉。九月开始付印,印数五百本。

兰波十月去布鲁塞尔,下榻利埃儒瓦旅馆(H?tel Liégeois)。取到六本给作者的样书,即不耽搁取道返回。警察局在监视他,一张记录卡上记有如下字样:“十月二十四日,悄然离去。”

回到法国后,他给六位朋友寄发了《地狱一季》样书。魏尔伦在蒙斯(Mons)监狱收到一本,德拉阿伊(Delahaye)和欧内斯特·米约(Ernest Millot)同样也各收到一本。在巴黎,兰波仅有三位朋友:里什潘(Richepin)、福兰(Forain),还有一人不知其名。

兰波为取得五百本书应付清印刷费用,不知什么原因,他没有那么做。或许兰波母亲没有履行诺言,或者是在他离开布鲁塞尔时,书还没有印好。几个星期过后,兰波就对之不再注意,丢开不管了。

书全部滞留在出版商的仓库中。一九〇一年,一位比利时藏书家莱昂·洛索(Léon Losseau)偶然发现此书。七十五本霉坏烧去,其余的留下。一九一四年七月十二日他向比利时藏书家协会(Société des bibliophiles belges)提出他的发现。他将书分赠给一些作家,藏书家协会会员每人分赠一册。帕泰尔纳·贝里雄(Paterne Berrichon)提出抗议亦无济于事。

《一季》写作日期,我们掌握有据,对于我们来说,应是充分的。这是兰波本人提供的。兰波在原作写成在文本后面注上:一八七三年四月至八月。另一方面,魏尔伦曾画有兰波像,坐在桌前,前面是手稿,在伦敦一处旅馆(public house),并在他的画上记有“《地狱一季》是这样写的”。(Comment se fit la Saison en Enfer)。可以下定论:兰波在五月二十八日到七月八日之间写他的这部作品。

但很多史家不同意此见。有一些史家不接受“四月至八月”这个日期。他们认为《一季》的任何一部分都不是在七月八日动身去布鲁塞尔之后写的,因此,不是在(七月十日)布鲁塞尔事件之后写的[1]。尽管有魏尔伦的证明,他们也不认为兰波可能是在伦敦写的。他们的结论是,是在罗什(Roche)于四月十一日至五月二十五日写的。另一些史家同意有一些部分是在布鲁塞尔事件之后写的,但也不同意其他部分写于伦敦。他们认为《一季》有一些部分写于四月十一日至五月二十五日,另一些部分是在七月八日之后写成的。

关于写作时间经过的争论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有两项假设有关对《一季》的解释。如果是写于四月十一日至五月二十五日,那么作品就不包含有关伦敦发生的危机与布鲁塞尔的事件。因此对于题名《地狱一季》就必须另寻其含义。

最大的困难是从一八七三年初到布鲁塞尔事件这段时间兰波的文学写作计划我们一无所知。

一八七三年五月,兰波在罗什,工作“相当有规律”,写一部题目叫作《异教之书》(Livre pa?en)或《黑人之书》(Livre nègre)的书。他在给德拉阿伊一封信中说,这是一些“散文体的小故事”(de petites histoires en prose),当时已写成三篇,还有六篇要写。一般人们认为这本《异教之书》或《黑人之书》就是《地狱一季》的雏形。有人认为兰波致德拉阿伊信中说的已写成的三篇,即《坏血统》(Mauvais sang)、《不可能》(L'Impossible)和《言语炼金术》(Alchimie du verbe),但这样的假设显然是武断的,因为无法解释兰波何以称此三篇为“散文体的小故事”。安托万·阿达姆(Antoine Adam)认为从《一季》今本看,兰波曾运用他的最初写成的片断或零星残稿组织而成,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才可以说《一季》是《异教之书》或《黑人之书》的完成之作。

安托万·阿达姆认为面对这样多的难以确定的事实情况,健全的方法是对《一季》一部分一部分地加以研究,确定每一部分的思想,避免任何系统化的全面观点。文本本身也有待研究考虑。

以现有情况看,至少《一季》各篇散文诗是在不同的意向与不同的写作时间之下写成的,但全篇有一个总的思想统辖贯穿其间。写的是震撼兰波精神生活的一幕大戏(drame)的故事,几乎使他走向死亡或犯罪。他过去对生活是采取愉悦态度的,后来他宁愿拒斥一切价值,逃避现实。他因此落入地狱。但有一天他醒悟了。他将接受生活,没有污迹的生活。他又回到地上人间。

这一轨迹首先在《序诗》(prélude)中描述了。接着是《坏血统》(Mauvais sang),说明由于怎样的奴性(servitudes)这个为幸福而生的灵魂(人)被拖出他的正道,而这种奴性,是最沉重的遗产。一个人从属于一个奴化的种族,并不是不受惩罚的。他的祖先曾经出入魔巫夜会,或在十字军东征时代走遍欧洲。他是一个原始人,任何社会秩序对他来说都是不相干的。

在《坏血统》之后,兰波就叙述他的《假皈依》(Fausse conversion),这是一种精神危机(la crise),在危机中他发现他再也不能成为真正的异教徒(pa?en),他的种族的全部过去将他投入神秘主义的诱惑。在他将《一季》出版时,他把《假皈依》这个题目有意改为另一个题目《地狱之夜》(Nuit de l'enfer),这个题目不那么明确,但含义依旧。兰波从他在地狱这一段时期,给我们带来他的被打下地狱之人手记中几页。他加上的标题是《谵妄》(Délires),因为他知道这时他已陷入疯狂。

《谵妄》标志着《一季》的最高点。有几段文字向我们讲述如何经过摸索,犯错误,失望,逐步地恢复理性,《不可能》(L'Impossible)一节,是他所提出的有关对于“东方”和智慧的梦想,即科学与宗教的幻想。《闪光》(L'?clair)表现的是一切皆空,逃避到梦中,反抗,各种神秘主义——这一类观念。经过这许多失败,堕落,失望之后,前景逐渐一点点地出现,这就是《清晨》(Matin)中透露出来的思想。在荒漠和黑夜之中,诗人在瞩望着天上的星辰。

全剧的终结,是《永别》(Adieu)。路又找到。不再有神秘主义、野心和幻想。兰波找到了他真正的法则(loi)。作为农民的儿子,他回归土地。他有一项义务要完成,这是他每天的任务,既谦卑又严肃。战斗告终,黎明升起。

关于原草稿的说明

一八九七年,帕泰尔纳·贝里雄在瓦尼埃(Vanier)处的所有文件中发现有一张纸,纸的正面是《假皈依》的一部分,纸的反面的文字当时不得而知,即散文诗《毕士大》(Beth-Sa?da)。

一九一四年,贝里雄又发现第二张稿纸。正面是《言语炼金术》的一部分,反面是同一章的一部分。他将之发表在一九一四年八月一日一期的《新法兰西评论》杂志上,同时附发一八九七年发现的《假皈依》。

上述文本,布满删改文字,难以辨认卒读。布伊阿纳·德·拉科斯特(Bouillane de Lacoste)于是在他所出的《地狱一季》版本中将文字细加辨认推敲,加以改善。他这个文本此后便成了权威的定本。

在瓦尼埃出版社后继人A.梅森(A.Messein)所存的文稿中,又有第三张文稿被马塔拉索(Matarasso)和布伊阿纳·德·拉科斯特发现。这一张文稿的反面写的是两篇福音散文(Proses évangéliques),但在正面是《坏血统》的一部分。这一文稿现已列入马塔拉索个人收藏之中。这一份文本由马塔拉索和布伊阿纳·德·拉科斯特在一九四八年六月一日的《法兰西水星》杂志上发表。七星丛书全集本第一版又对这个文本作了改善。

关于序诗

所有的注释家一致认为这首序诗写于布鲁塞尔事件之后,这是明显的。以“最后一次走调”(dernier couac)为证。马塞尔·吕弗(Marcel Ruff,着有《兰波,其人及其作品》,阿蒂埃出版社一九六八年版。Rimbaud,l'homme et l'?uvre, Hatier, 1968.)持不同意见,他提出,按帕·贝里雄所说,兰波在伦敦曾以为受到某种感染,入医院治疗。所谓“走调”(couac),即指这次生病,不是指在布鲁塞尔挨了一枪。所以前述假设不能成立。

事实上,理解序诗,上述问题无关紧要。因为上述两种假设均无妨于认定这里是兰波在叙述他近几年走过的道路。先是对生活抱着欢快的态度,接着是拒绝了“美”,再是反抗社会秩序,逃避和拒绝希望。最后(这就可能与伦敦和布鲁塞尔事件有关),他又感到接近于抛弃反抗,重新再回到原初的“盛宴”(Festin)去。不过他立即又有所悟,知道他已经处在撒旦的掌握之下,是一匹豺狼。他所写的这本书(Livre),是一个被罚下地狱的人的手记中的几页。

坏血统

这首散文诗篇幅很长,看来应该列为全诗之首。由于不了解《异教之书》或《黑人之书》的情况,无从肯定它是否也在其中。看来很清楚的是,兰波从前摘取某些主题或从已开始写的作品中将若干段落若干片断插入其中。甚至《坏血统》从“异教徒”这一主题以另一种形式改写,或另行写成,前四节就是如此,接下去主题变换,插入了另几页,转到写“黑人”主题,这可能就是第Ⅴ、Ⅵ、Ⅶ这三节的来源。第Ⅷ节可能是全诗的收结。(分节是为了便于说明)

安托万·阿达姆说《坏血统》有着对于米什莱(Michelet)的记忆的印记。这位历史学家曾对法兰西种族的被征服,始终牢牢牵制于土地,信仰一种古老的宗教,这种原始宗教信仰基督教也未能摧毁,作过解释,对米什莱着作中这种着名的解释兰波是读过的。所以他从中得到了对于自己的解释,他知道他是属于高卢人,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高卢人的坏品质他有,他也记得十字军东征去东方诸事。倾向神秘主义,接受撒旦的诱惑,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得之于祖先。这就是他从他祖先劣等民族那里接收下来的遗产,其中也包含对十字架上的耶稣的感情和圣母马利亚的崇拜,但是他也经常参加魔巫夜会(sabbats)。

述说过去以解释自己。最后面对一个正在诞生的新世界。

在这个现代世界之中,兰波可能相信其中有他的一席之地,但是他并没有找到。他只有远走他方,去做“伟大的出行”(grands voyages),到原始民族中去生活,当回来时,他可能相当强劲有力可以去统治,他将得救。(似与殖民主义泛滥的时代潮流、社会现实有关)

宣布要出走。但是并没有动身。他不可能自我解放。他不知生活有什么意义。他只觉自己被引向罪恶,但又觉自己在提升,达到完美与仁慈的高度。但他又觉无能为力,痛苦不堪。

这一节是最辉煌的。兰波回想他童年时充满着亡命之徒的梦(不受法律保护的人hors-la-loi),回想起二月那一次巴黎之行,严寒,不可言状的赤贫。然后又提起巴黎“流血一周”(la semaine sanglante)大火燃烧之事。他本人也曾在巴黎大镇压期间面对行刑分队。

在这样的地方出现含的种族(la race de Cham)的想法,面对白人他是一个黑人,白人下船登陆是为了征服黑人,这样的想法出现,肯定与《黑人之书》有关,但对《坏血统》与在前的计划的关系无法确定。

在一部确定的作品中出现这样一些与此相异的成分说明《坏血统》各组成部分本来不一定是协同统一的。在开头,被诅咒的人是一个蓝眼睛的高卢人,现在他又成了黑人。

仍停滞在文明出现前的世界已经被征服。白人登陆。兰波已准备加入新秩序。他对他的过去并不觉自己有罪。他以一种丧失一切希望的平静态度面对未来。

显然,这种接受甚至参与在《一季》中所写的生活历程仅仅是短暂一时。兰波并没有停留在此。但是如果把第Ⅵ节仅仅看作是一种皈依的戏仿(parodie),就未免过于简单化了。

兰波并没有后退,并没有放弃他在第Ⅵ节中所说的。他的病,即厌倦,已经痊愈,并且他的重负也摆脱了。他正视自己面对的新的形势(situation)。他不同意低下头来。他不参加基督教,耶稣基督在基督教中扮演的是一个岳父的可笑角色。他不同意成为理性的囚徒。他希望得救,但又要求自由,他因此处于社会秩序之外,对其价值也无所知。没有家庭,没有工作,没有行动。所有这一切无非是闹剧(farce),让别人去玩这种把戏吧!

这一节在残稿中与第Ⅳ节原写在一起,因此令人想到第Ⅴ、Ⅵ及Ⅶ节是后来加上去的。这样的标记法(notations),初看好像并不顺理成章,如果设想说话的人是处在一个队伍的行列之中走向敌人,就比较易于理解,人们由此可以设想巴黎公社的战斗。兰波在这些勇敢战斗的人中是弱者。他只要求敌人向他开枪,或者趴在地上听任马蹄践踏。

战败。无耻之徒的和平建立,法国的和平。必须适应。

地狱之夜

不论《坏血统》多么难于理解,不论兰波的作品多么晦涩难解——兰波在作品中以一系列的颠簸,反叛,平息来形成形象,对之至少可以得出这样可肯定的结论:即他在一八七三年四月回到阿登省写这些篇章之时,已不是几年前的狂热的无神论者(athée forcené)了。他的无神论可能仍保持坚定,但也不能排除有着某种宗教态度,而且兰波很清楚在他的自身仍有从他祖先继承下来某种有深深根源的神秘主义(mysticisme)。如果人们没有忘记,在他和魏尔伦在伦敦——在他们回到欧洲大陆前——的几个星期,被某种新的关心倾注事项所吸引,他的这种独特方式的变化就是很清楚的了。当时魏尔伦确实发生“最早一次皈依归宗”(première conversion),而兰波对他在他的朋友身上看到的这种转变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

所以我们由此可以更好地理解在《坏血统》中一种宗教上的焦虑不安的表现以及其后《地狱之夜》的含义。

《地狱之夜》,兰波原题名为《假皈依》,这个题目十分清楚地说明了这首诗与他生活怎样一种曲折过程有着相应关系。在罗什,四月经过一段平静时间,他又动身去伦敦与魏尔伦相会。这是一次可怕的再次堕落(rechute)。初稿上说:“我重复着疯狂的存在,遗传性的发怒,野兽的生活,愚钝,不幸。”史家设想这《假皈依》是形成在布鲁塞尔,在左轮手枪打过之后,对于这一次堕落很难解释。采纳这样的看法,即兰波现在提出他在伦敦过的那地狱似的几星期,诗作文本清清楚楚。这就是:兰波从一八七一年培植的那种恶习(vice),尤其是遇到魏尔伦以后,是彻底把他败坏毁掉了。他吞下一大口毒药,即在于此。有些批评家提出问题,问《地狱之夜》的第一句诗是什么含义。若是将这一句置之于《一季》全诗总的运转之中,这句诗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这一大口毒药,这就是有关残忍、有关叛逆反抗的精神,是任何恶习的培育养成,即以之形成体系,并被这种养成推向极为可怕的祸害。

兰波在伦敦依稀看到了皈依归宗,这在他的心灵中也就是力量与和平的展望,是亿万美好创造物的形象。可是现在,只有羞辱,预感到的已经落到身上的罪恶。在这几个可怕的星期内,毫无疑问,他已预见到他是犯了罪的,可是这样的思想也并不使他害怕。他发现在谋害与随之而来的惩罚之中是自毁的途径,他写道:“按照人世的律法,一次犯罪,我立即就被打入虚无。”这一点也说明了《谵妄》中这一句诗:“有人真把我脖子割断;那可多么可厌。”

兰波对于这一次堕落归罪于魏尔伦。《地狱之夜》中有一些诗句让我们推知那个下地狱的人何以怪怨他的同伴。这在初稿中更是明确清楚。那时兰波是这样说的:“他在我耳边悄悄说的,就是种种不端的行为,那些神秘主义、假香料、幼稚的音乐。”将这种幼稚的音乐看作是魏尔伦的幼稚的音乐(musiques na?ves)有何不可;这些假香料说是和写《无词浪漫曲》(Romance sans paroles)的诗人的气味相同,有何不可;这种种神秘主义,说它就是写《罪恶的爱情》(Crimen amoris)和组成以后那本《智慧集》(Sagesse)的诗的神秘主义,又有何不可?

《地狱之夜》给人一种混乱和绝望的印象。是因为那许多互不连贯的句子和呼喊号叫。既有对真实的确认又有幻象虚影。要控制生命、生活的梦幻和由生存逃出的梦幻。还有撒旦冷笑的声音。但主导思想是:自幼即被加之于己的原罪的观念,这是全部罪恶(mal)的根源。所以说“地狱伤不到异教之人。”最后,承认失败,只有回到卑劣下流一途。“是火焰,火焰卷着罪人升腾而起。”

谵妄Ⅰ疯狂的童贞女/下地狱的丈夫

这一节一直被看作是兰波与魏尔伦的关系的明证。几乎人们一致认为疯狂的童贞女是魏尔伦,下地狱的丈夫是兰波。安托万·阿达姆说可能这是错误。

吕弗最近的作品有力地指出上述看法没有说服力。他提出另一种意见。按这种意见,疯狂的童贞女是兰波(原文是premier Rimbaud)的灵魂,“屈从并且转向上帝”,现在“被解放了的、对灵魂来说成了下地狱的丈夫的兰波拖住了。”似乎吕弗的反对流行的解释的意见可以成为定论。疯狂的童贞女与地狱中的丈夫的冲突不过是趋向上帝与倾向罪恶两者的冲突。这种传统宗教精神的观念并不能把问题解释清楚。

回顾一下《马太福音》(第二十五章,一至十三节)关于聪明的童女与愚拙的童女的寓言。据安托万·阿达姆说兰波写这一节时一定是想到上述寓言的。疯狂的童贞女向上天的丈夫申诉,请他宽恕,她痛苦。这时地狱中的丈夫主题出现,这是在福音书中所没有的。她并不是离开了宴席的厅堂,而是成了地狱中的丈夫的奴隶。

安托万·阿达姆说福音书中的寓言仅仅是一个起点。写至此,兰波离开福音书,把地狱中的丈夫占有疯童贞女的思想加以发展。他赋予地狱中的丈夫一个强者的形象,这样的现实性使以前对之所作的阐释归于错误。他谈到他如同谈到撒旦会离弃他再去诱惑别的人。他为这样的思想而颤抖,因为他知道这个恶精灵就是他的刽子手,他就是那个无他他就不能生活的人。他谈到他仿佛他就在他身上,而不是好像他就是他。

安托万·阿达姆说:地狱中的丈夫和疯狂的童贞女事实上意味着兰波心中两个声音在说话,一是那懦弱、温和亲切的灵魂,另一个是只想反抗梦想那不可能、屈服于生活的奴役的那个孩子的灵魂。地狱中的丈夫在她眼中像一个有着神秘的娇弱的孩子。他要她追随他到世界之外去。他教他不要爱女人,蔑视像俗恶之人所说的那种爱情。因为他并不是恶精灵,而是善与恶的精灵。他梦想新的人类,他渴望罪恶一如渴求仁慈,渴望鄙劣一如渴求纯真。他既非恶,疯童贞女也非善。但是在期求和平和天真性的灵魂前面展开的是深渊。无底的深渊,即人称之为“彼岸”超越于人所以也是毁灭人的那个地方。

《谵妄》第一部分兰波何时写成无法确定(在布鲁塞尔打枪之前或以后,在六月伦敦,或在罗什一八七三年七月末)。似乎可以说《一季》中这一部分写于七月事件之前。

谵妄 Ⅱ言语炼金术

这一节系叙述兰波的诗史的,尽管晦涩,尽管一系列事件强烈冲击加之于诗人,我们仍然感到缺乏证据能让我们深入诗人的思想,让我们便于对之更好地理解。

第一段快速地将诗人引向危机的各个阶段。从摆脱当时诗的俗套惯例入手,并创造一个完全不受约束的世界。这第一个时期是与一八七〇年秋相吻合的。在这个时期,他写了《萨尔布吕肯的辉煌胜利》(L'?clatante victoire de Sarrebruck),《恺撒的暴怒》(Rages de Césars),《罪恶》(Le Mal),让人想到厄比纳尔彩图[2]的色彩粗重的形象(images d'?pinal)。

继之,发明了母音的色彩。过去传记上,对诗人的早熟定在一八七〇年末几个星期(在他写出这首着名的十四行诗之前)。我们知道,这种观念真正的意义并不是在形而上学观念深度上的发现,而是企图创造一种语言,可以直接产生一种感性而完全不同于以前诗的语言、观念、情感。

《言语炼金术》就是这样酝酿起来的,而兰波为表现他的这种经验所提供的实例十分明确要在以后,即一八七二年的春季。他在这一节中所引的诗都是写于一八七二年五月的,或其后几个星期之间。正在此时,他彻底摧毁传统形式,在《言语炼金术》中选取例诗,选这个时期写的诗,那是十分正常的。

本节是对有关一件伟大丰功的叙说。兰波企图将诗从屈从于传统经验与理性之下解放出来。诗应是自由创造,为了使诗支配他,为使诗自成一体,他特别培育幻觉(hallucination)。所以在一处工厂见到一座清真寺,行在天空的四轮马车,沉没在湖底深处的厅堂。《米歇尔与克里斯蒂娜》(Michel et Christine)也是在这个时期写成,这首诗的题目本是斯克里布(Scribe)一部通俗喜剧的标题,在他精神中引起的是万马奔驰和入侵的形象。

这种诗的经验变成了一种思维和生活的模式。德拉阿伊留给我们他的朋友兰波在这个时期的生活状态,在《言语炼金术》中,那形象兰波也有自我描写,就像一个梦游人在城中游荡,在污秽的小巷中徘徊,一连几天沉默无言。他实行了“任何狂妄的诡辩”。

但兰波在他写《言语炼金术》时期,严格地弃绝从一八七一年以来他长时间所从事的幻觉活动。“与我有关。我的种种疯狂中一种疯狂的故事。”从第一行诗就这样宣告。而全诗最后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完了。今天,我知道我要向美致敬。”这就是说,他不再求助于疯狂和神秘主义,以便得到自己可以生活于其中的世界,而人世的力与美于他已足够了。

据皮埃尔·珀蒂菲兹(Pierre Petitfils)在《兰波研究》第二期上发表文章指出,兰波写《言语炼金术》时所引各诗并不在手头,故与上述诗作有出入,但基本不差。在安托万·阿达姆一九七二年版七星丛书全集本中列为《新诗与歌》(Vers nouveaux et chansons)一组,置于《地狱一季》之前,内共收入诗十五首。

本篇中提到的歌舞剧标题,即与《米歇尔与克里斯蒂娜》有关。

其中讲到“将军”(général),这是让注释家为难的问题,据现存《言语炼金术》另一份草稿,“将军”就是上一段的“火之神太阳”,因此,这一段的言语可视为强烈阳光照射下产生的意象。

下一段:… qui est du noir(是黑黑的),发表时被改成“是乌黑的蓝色”。

本篇最后一句,加注说明,据《言语炼金术》草稿可辨字迹:

“这一切渐渐都已过去。

“我现在憎恨那许多神秘的狂热和风格的诡谵怪异。

“现在我可以说艺术是一种愚蠢。

“……我们的伟大诗人(……)也十分容易:艺术是一种愚蠢。

“向善(la bonté)致敬。”

不可能

《一季》这一部分,与前相比不那么动人,但至少对于兰波的精神戏剧投上一线光明,有助于了解生存(vie)问题是怎样向他提出来的。他从蔑视(le mépris)开始,他自觉在被惩罚之列。继之他理解到东方是他的真正的家园之所在。但逃避西方全部要求(exigences)和诱惑(tentations)却非易事。

尽管人们推想他对于东方哲学做过何等研究,无论如何不能断定他对此已经“入门”,受过与鬼神相通的魔法(Kabbale)的训练或读过东方经典。他所说是初始的永恒的智慧,只是指对于生活的一种观念,即拒绝妄动、宁静、坚忍的生活。要鄙弃西方的思想方式与生活也并不必是一个与鬼神相通的魔法的“入门者”和深知此魔法的人。

《一季》中这一节写作时间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是与后一节《闪光》同时写成。

闪光

在《不可能》所表现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线闪光,一切都是徒劳,至少劳动,由科学指引的劳动,给生活带来一种意义。这是今天人人都这么说的。接着,失望出现。劳动进展太缓慢,过于艰苦沉重。逃避到梦幻中去,反抗,怀念童年的神秘主义,于是一切又告失败。通向幸福之路是不存在的。

清晨

《一季》描画中的历程走到这一阶段,到了“清晨”,表现放荡者面临一个光明的前景。兰波问为什么他竟沉溺在绝望的混沌之中。他从地狱中走出。一个新世界将出现。他在这个新世界中将有他的一席之地。这将是“圣诞”,是荒漠与烦扰的终点。人类将从暴君、迷信之中解放出来,投向劳动和智慧。各族人民在前进,天空也在歌唱。奴隶也不再诅咒生活了。

但要当心。这一切仅仅是期望,是远景。现实没有变化。沙漠、黑夜依旧。兰波眼睛看着天上的星也是枉然。朝拜耶稣诞生的三博士(les Mages)没有动静,三博士是人的心、灵魂、思想。圣诞是伟大的希望,但何时才能实现?

永别

兰波从绝望处境中逃脱出来了。但这并不是为了委身于他过去所醉心的虚幻(fantasmagories)。那是他曾在天空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滩上空布满洁白如雪欢欣鼓舞的国度”。他在他精神之中创造了“应有尽有的节日,应有尽有的胜利,应有尽有的戏剧”。他还试图发明“新的花卉,新的星辰,新的肉体,新的语言”。现在这一切都已告结束。他必须把他的想象和他的记忆深深埋葬。

他才十九岁,就已进入他的秋季,而秋季对于他来说想到的是伦敦沾染着火与污秽的天空下的沉沉的雾。但是他也并不对太阳有惋惜之情,因为他意识到他已经介入“寻找神圣之光”,他找到了力量。

他自认为是占星术士或者天使,于是他回归土地,他曾经自以为已与道义无涉,现在他却应该去寻索一种责任。他曾经生活在虚幻的世界,今后他要紧紧贴近那坎坷不平的现实。他又成了一个农人。

他是孤独一人而且是强的。没有友谊之手伸向他。他也没有那种需要。他克服了心的种种弱点,对乞丐,对死亡之友,对各类发育不全的落伍者他都心不软不动情,他知道那自古即有的爱情的秘密。他从他的仁慈之心中摆脱出来,仁慈之心对于他也许不过是死亡的姐妹,即毁灭。

宗教的企图,是什么也没有余留了。“赞美诗,一句也不要:走一步是一步。”他叫道。能掌握自己的自主的人不应是彼岸的致命的力量渗入己身。战斗已经结束了,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黎明升起。他准备动身上路。他将到远方去。“我们将走进辉煌灿烂的都城”,他这样写道,如同他已深知他立即就要准备前去进行伟大的行程。

* * *

[1] 为理解《一季》的内容,史家注意布鲁塞尔事件,故特别注意诗究竟写于何时(具体的月份)。

[2] 厄比纳尔(?pinal),法国东部城市,孚日省省会。十八至十九世纪以彩图印刷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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