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舟”骆驼跟阿拉伯人的关系,驯鹿原拉普人的关系和雪狗跟爱斯基摩人的关系,就是马跟草原人的关系。勇敢的猎人只有在他胯下有一匹值得信赖其速度和耐力的忠诚的骏马时,他才能无往不胜。
我在自己身上充分证实了这点。我的黑马“闪电”把我平安无事地驮过了五十次,不,一百次危险,在岁月流逝中我们之间产生一种休戚相关的情感,使我们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
上一次我和温内图及一群阿帕奇人在谢拉布兰卡打猎。我的。红种人朋友想随后到纳瓦霍人那里去,帮助他们和尼犹拉人解决争端,促成和平。我打算陪他去,但没有去成。在预期启程前几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加利福尼亚的运金队,当他们看到自己突然被红种人包围的时候,他们吓得不轻,然而当他们听到温内阁和老铁手的名字时,他们就很快定下心来。可见这两个名字具有怎样的好声誉。这些人请求我,给我一笔适当的报酬把他们送到斯科特堡去。为了不跟温内图分离,我不想接受。但温内图要求我为这些人效力,然后从斯科特堡向北骑马到位于密苏里以西的格拉弗尔草原去,在那里他会再次跟我会面,因为他想拜访他著名的老朋友老枪手。
老枪手!多少次我在营火旁听到人们赞颂他和他的业绩!他被认为是最出色的西部人、猎手和开拓者之一,并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绝对正直的人,连他的死敌也不敢在他背后说他有过什么不高尚的行为。他多年来在西部地区四处游荡,目前是一个毛皮兽猎人,指挥着一个猎人团体生活在北部地区。
这个人和温内图的友谊,据我所知,一直要追溯到温内图的少年时代。当时这个西部人已经同温内图的父亲交好,两人一起做过远途的骑行,并战胜了许多危险。在温内阁父亲死后和此后的所有岁月中,温内图和老枪手相互之间的好感保持了原样。他们曾是并一直是真正的知心朋友——尽管有相当大的年龄差距。因为老枪手已经走了生命的夏天,现在五十岁出头。
奇怪的是,我并不是从温内图那里得知关于老枪手的大部分情况。我的红种人兄弟极少说起他,即使说起,我觉得也说得很少,因为酋长不愿由于多次提到他年长的朋友而伤害我的感情。但我知道,温内图不会把我想得这么小气,这就是说他的行为必定存在别的理由,对此我当然是一无所知,我也不想去问。温内图不想谈这个——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我在纵横驰骋西部期间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老枪手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被一同叫出来。然而迄今为止我们还从未碰见过,无论我多么渴望认识这个著名的人。因而现在我就更加高兴,这个愿望最终要实现了。
一开始我当然走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因为我必须要护送金队,这是一个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可是我还是平安无事地把那些人送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随后我独自继续骑行,先过了堪萨斯,然后过了内布拉斯加,穿过苏族人的地区,又是“闪电”的快速救我逃过了他们的追捕。温内图对我说过,在这个地区我会有一个新发现,我可以到一个已开始采掘的油区去,它的主人叫福斯特。那里也有一个商店,我可以买到需要的一切。
按照我的计算我现在一定是在油区附近。我知道它叫新韦南戈,位于那些叫断崖的峡谷中的一个。马需要休息,我自己也累了,长时间的骑行搞得我越来越渴望到达我今天漫游的目的地,在那里我想彻底地休息一天,此外再补充一下要用完了的武器弹药。
我已经放弃了今天还要达到这个目标的想法,这时“闪电”抬起头,以那种独特的声音呼吸,真正的草原马以此报告一个活的生物接近。我把马轻轻一拉站住了,转过身去在视野内搜寻。
不需要搜寻根长时间,我注意到在我站的地方的侧面有两个骑手,他们一定已经看到了我,因为他们让马远远地大步朝我走来。因为他们和我之间的距离还远得不能仔细辨别细节,我抓起望远镜,惊奇地看到两个人中的一个显然是男孩。
天哪,一个孩子在这里草原的正中央!我闪过这样的念头,把左轮手枪和我小心地松开的长弯猎刀又推回去。
我带着几分疑虑打量我的外表,它当然一点都不能表明我是一个人们要求的上流社会的绅士。马靴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有些露脚趾;皮裤闪着油光,因为我接受了所有猎人值得称赞的习惯,在宴席上把裤腿当手巾和干揩布用;皮制的猎衫以值得认可的牺牲精神承受了一切潮湿的天气的影响,使我看起来像一个被风和天气折磨的稻草人;盖住我的脑袋的捕兽帽子,由于气候的影响失去了形状和颜色。我几乎担心,男孩看到我可能会被吓着。
我还没完全完成自我审视,那两个人已经停在我面前了。男孩举起他的马鞭向我致意,用清脆的声音喊道:
“您好,先生!您想找什么,这样在您身上找个不停?”
“我扣上我的鱼鳞甲上衣,为了在您审视的目光下不会受什么损害。”
“那么看您也许就是禁止的了?”
“哦,不,但是我估计,您是不能在我身上有什么震撼世界的发现的!”我让马又转了一圈说道,“现在,您从各个方面看到了我,骑在马上的和同原人一般大小的!你喜欢我吗?”
“马——马——虎虎!只是人们必须防止比某些疑虑所允许的更近地走近您。”
“是的,如果不算这个人,坐骑是相当出色的。”男孩的陪同者轻蔑地说,一边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闪电”。我不在意这种侮辱,而是回答这个年轻人,他表现出一种对他的年龄来说异常老练的样子:
“您的疑虑是有理由的,先生,不过我们置身荒野之中的情况会为我辩解。”
“您说荒野?您对这里也许不熟悉的?”
“我已经白白地找了一整天。”
“好吧,我建议您跟我们一起走,如果您想看看这片荒野大得多么吓人!”
他转向我走的方向,并使他的马从缓慢的步伐渐渐飞驰起来。“闪电”轻松地跟着,虽然我们从天破晓时起上路。是的,这匹听话的牲口似乎注意到我面临着一个小小的考验,自愿以一种方式奔驰,使男孩最终不再能跟得上,他赞叹地叫喊着拉住了他的马缰绳。
“您骑得很好,先生。这匹马您不卖吗?”
“绝不,先生。”我否认道,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
“别说先生吧!”
“完全随您的意。这匹黑马把我从很多危险中驮了出来,我不止一次地把我的生命归功于它,因此我是不可能出售它的。”
“它受过印第安人的训练,”男孩以敏锐的行家眼光看着它说道,“您从哪里得到它的?”
“它是阿帕奇人酋长温内图的,我上一次在谢拉布兰卡同他在一块儿。”
这个小男孩显然是惊讶地看着我。
“从温内围那里?他可是索诺拉和哥伦布之间最有名的印第安人!您看起来根本不像认识他,先生!”
“为什么呢?”我开心地问道。
“我认为您是一个勘测员或者类似的人,这些人虽然通常很勇敢和机敏,但冒险闯入阿帕奇人、尼犹拉人和纳瓦霍人中间,就已经需要多一点东西了。您闪闪发光的左轮手枪,腰带里小巧的刀子,圣诞节卡宾枪以及那里皮带上可发射四磅重炮弹的炮,同人们惯常在一个货真价实的捕兽人身上注意到的很不相符。”
“我很愿意问您承认,我真的只是这样一种悠闲的猎人,”我微笑道,“但武器不是完全不好。我从圣路易斯的前街得到它们,而如果你们住在这片原野上,那你们就会知道在哪里会得到好货。”
“噢,我以为,在正确使用时商品才表现它的质量。您对这把手枪怎么看?”
他向鞍囊中抓去,掏出一枝生锈的老枪,它看起来更像一杆用过多次的步枪,而不是一件可靠的火器。
“啊!这玩意儿无论如何还是有年代的,”我回答说,“但它对于练过它的人还是能相当不错的。我见过捕兽人经常令人惊异地摆弄极其蹩脚的枪。”
“那就告诉我,他们是否也收拾了它。”
他把马拽向一边,以急速的小跑绕着我转了一圈,迅速抬起胳膊并向我扣动了扳机。我感到我可怜的饱受折磨的帽子轻轻地猛一动,同时看到我插在帽子上的向日葵在我面前飞落了下去。
我觉得完全是这样,这位射得很准的射手想确证要怎样看我的三脚猫功夫,因此我就他的问题冷静地说:
“我想,这种玩意儿每个人都能完成!”
“为什么?”在我身后有人问道。男孩的陪同者骑一匹高大笨拙的马,它不能跟我们的马保持同步,因此在枪响的时候才又跟上了我们。
这个干瘦、脖子又长又细的人有一张真正的板着的美国佬的脸。顾及到他的同伴,我没有斥责他的粗鲁,虽然我觉得,男孩好像用一种错误的原因解释了我的沉默,因为我看到在他脸上有一种表情闪过,从里面可以看出他对我的缺乏应对不那么认同。
整个相遇使我感到奇怪。无论如何这是清楚的,附近一定有一个定居点,连一个男孩也敢于从那里向平地中去骑一小段。
我觉得其实我从男孩身上知道的并不那么清楚。他显露出一种对西部的了解和受到过在这里所必需的技能的训练,使我也许有理由推论出特别的情况。因此,我的眼睛极为注意地停在他身上就毫不奇怪了。
男孩现在骑在前面,领先半个马身长,落日余辉的金色光芒环绕着他。他独特的面貌尽管还带有年轻人的柔弱,却已表现出一种坚定,使人推断出他精神的早熟和意志力,他的每个动作中都显露出自主自信,使得人们不能把这个年轻人作为孩子来对待,虽然男孩几乎不会超过十三岁。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我从前读过的各种讲述,想起果敢和自主的故事,它们在这遥远的西部中是连孩子们也都具有的。
突然他拉住了马缰绳。
“您本来是想到哪里去,先生?”
“到新韦南戈。”
“您来自大平原?”
“像您能从我身上看出来的,是的。”
“但您不是一个西部人!”
“您的眼光锐利得马上就能断定吗?”
“您是一个德国人?”
“是。我说英语带一种那么糟的次重音,使您认出我是外国人?”
“倒不很糟,不过还是使人猜出您的出身。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用我们的母语吧!”
“怎么,您的家乡和我相同?”
“我父亲是一个德国人,但我是在奎考特河边出生的。我母亲生前是阿西尼博音人部落的一个印第安人。”
现在对我来说他面部独特的线条和他发暗的肤色一下子可以解释了。那么说他的母亲死了,父亲却还活着。看来我是碰上了非同寻常的情况,现在我对男孩所感到的不仅仅是纯粹的好奇了。
“您愿意向那边看一看吗?”他举起胳膊要求我,“您看到烟了吗?它在那里像从地面上升起的。”
“啊,那我们终于到断崖了,我正是要找它,新韦南戈就在它的低地中!您认识埃默里·福斯特,那个石油大亨吗?”
“略知一二。他是我哥哥的妻子的父亲,他同我哥哥住在奥马哈。我从那里做客回来并要在这里投宿。您找福斯特有事吗,先生?”
“不。我想到商店去买几样东西,我问起福斯特只是因为,他作为最有权势的石油大亨之一,对每个来这个地区的人一定是有意义的。”
“您已经见到他了,因为他就骑在您的旁边!我们的介绍是有缺陷,但却是可以原谅的,草原不懂什么客套。”
“这种看法我不想苟同,”我回答说,对那个美国佬——他是一个石油大亨呢——看都没看一眼,“我甚至认为,草原有一种很深刻的价值观,不过它的标准不是钱袋,而是人的能力。给您狂妄的石油大亨一把手枪,把他打发到西部去,尽管他有几百万的财产,还是会毁灭的。而与此相反,随便问一问我们著名的西部人中的一个,他们像不受限制的王侯一样用他们的卡宾枪统治广阔的草原,问问他们有多少钱!他们会当面嘲笑您的。在人的价值完全按他克服荒野危险的能力而决定的地方,财富就失去了它的意义。草原不是通过家庭教师,而是用长弯猎刀规定它的法律和规矩,但它也要求对人的尊重。”
男孩的眼光迅速从福斯特身上向我闪过来。我注意到,我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尽管如此他仍不能不做一个更正:
“总的看来您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先生,但在一点上您错了。您曾听说过老枪手吗?”
“当然。他是闯荡森林的人中最有声望的人之一。”
“那看吧,他和温内图,这个人您也认识的,就是说一个白人和一个红种人,属于我所指的人之列。这两个人知道山的每种特性并能将您领到金和银的矿床那里去,对于矿床的存在和富足其他人都无从知道。我不相信,他们中的一个会同一个采油的人交换!”
“嘿,哈里,”福斯特插话道,“我不希望你是想挖苦人!”
男孩避而不答,我冷静地说:
“一个采油的人无论如何不会发现这些宝藏,而且他也会避免冒着失去宝贵生命的危险敢于对矿藏进行开发。此外您也许承认,我年轻的先生,您的对答只包含一种对我的断言的证实。真正的猎人可能发现了一处矿脉,但他不会为此而出卖对他来说高于一切的宝贵的自由。——不过,这里就已经是断崖,到我们的目的地了!”
我们停在峡谷的边上向小小的定居点看下去,房子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我们面前的山谷是一个狭长的盆地,四周被陡峭地向上突起的岩石环绕,在盆地的中部有一条相当大的河流流过。整个地区布满了设备装置,都是开采和加工石油所必需的。在离河流十分近的地方,是一座忙碌的钻塔。河的另一边的上游,在本来的厂区前面立着一座雄伟的住宅大楼,目力所及,我们只能看到桶板、底板和做好的桶,一部分是空的,但大部分装满了石油。
“是的,这就是断崖,先生,”哈里点头,“在那边您看得见那家商店,同时还有客栈、膳宿公寓和其它东西,这里的路通到下面,虽然有点陡,我们不得不下马,但总还是不必冒生命危险。您愿意一块儿来吗?”
我迅速下了马鞍。男孩也跳了下来并且说:
“牵着您的牲口!”
“我的牡马会自己跟着。向前走吧!”
哈里抓住了他的马的缰绳,我的黑牡马没被特意要求就跟着我们。在福斯特同他的老马慢腾腾地犹疑着从后面爬过来时,我有机会赞赏走在前面的男孩步伐的机敏和自信。这种本事他肯定不可能是在东部学到的。我对他的兴趣一分钟一分钟地增长。在谷底我们又上了马骑过了河,我想告别了,因为我想这两个人会立即骑向住宅大楼,而我必须去商店。但这时福斯特打断了我的话:
“别这样,伙计!我们一起到商店去,因为我还要同您解决一件小事!”
为了男孩的缘故,我是乐意还能和他们走一段,然而我没有兴致向福斯特提出一个有关他的“小事”的问题。可是我不需要等很长的时间来得到解释,“商店和膳宿公寓”,简陋的木屋是这样用粉笔字在它的门上标识的,我刚一离开马鞍,石油大亨也从他的马上下来并抓住了“闪电”的缰绳。
“我想买您的马。要多少钱?”
“我不卖它!”
“我出二百美元。”
我笑着摇摇头。
“二百五!”
“别费劲了,先生!”
“三百!”
“这匹牲口我不卖!”
“三百,此外您从商店里买的东西由我付钱!”
“您真的相信一个草原人会卖掉他的马?没有了它我也许会毁灭。”
“那我把我的马给您!”
“保留着您的马吧。我不会用我的马尾巴上的一根毛跟您交换!”
“但我必须得到这匹牲口,”他不耐烦地回答,“我看中了它!”
“这个我乐于相信您,但您是不能得到它的。您太穷了,付不起买它的钱。”
“太穷了?”石油大亨看了我一眼,“那是您没有听说我是埃默里·福斯特。认识我的人清楚地知道,我能付钱买整整一千匹这样的野马!”
“您的钱袋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如果您想得到一匹好马,那就到马贩子那里去。但请您放开我的马吧!”
“您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家伙!一个鞋子露出脚趾头的流浪汉应当庆幸,我会那么容易地提供给你买新靴子的钱。”
“埃默里·福斯特,小心您的舌头!”我警告说,“否则您就能得知,这个按照您的想法一发火药就够便宜了他的人,能十分迅速地弄到这些钱!”
“哎呀,小子!这里不是大平原,在那里每个无赖都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在新韦南戈我就是主人和主宰,谁不自愿地按我的意思办,他会被以其它方式来教训。我做了我最后的要求。我能得到那匹马还是得不到?”
换一个西部人早就已经用武器回答了,但这个人的举止使我感到有趣而不是生气。另一方面顾及到他的同伴,也使我具有了更强的自我控制能力。
“不,”我平静地回答,“放手!”
我够向他攥在手里的缰绳。他向我当胸打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他飞身跃上我的黑马。
“好了,伙计,现在我要向您表明,埃默里·福斯特懂得如何买一匹马,即使他被拒绝。这是我的马,它属于您了。商店的账我会清的,您一愿意,就可以取到美元!来吧,哈里,我们在这里没事了!”
哈里没有马上听从,而是还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并紧张地盯着我的脸。当我没有显出要按照猎人的方式取回我的财产的神色时,像有深深的蔑视在他脸上闪过。
“您知道一只丛林狼是什么吗,先生?”他问我。
“是的。”我镇定地回答。
“怎么样?”
“您指的是草原狼。它是一种胆怯的动物,在狗叫之前就已经逃掉了,根本不值得人们看重它。”
“您的回答很有道理,因为——您就是一只丛林狼!”
他做了一个非常鄙视的手势转过身去,想去追骑在前面的新韦南戈的“主人和主宰”,但被我的一声呼唤留住了。
一停下,孩子!”现在我可是用更严厉的语气回答了,因为哪怕是一个男孩在我面前,我也不能使他的举止完全不受责备,“管好您的舌头,否则您就可能找错了人!”
“这话也许该是一种威胁?”
“嘿!谁会用一种威胁对待一个不成熟的男孩!难道您真的相信,我会就这样把我的黑马让给福斯特先生?他占有它不会比我认为合适的时间更长。”
“您认为合适要有多少时间呢?”他仍旧是嘲讽地问道。
“我想要多长就会正好有多长,不会更长一点。”
说着我把背转向男孩,而他没有回答就骑马走了。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向我的黑马吹一声口哨就足以使福斯特摔下来。但我没有吹,我想以这种不寻常的方式为自己制造一个理由,能够出现在福斯特的家里和哈里附近。
在此期间有几个人从商店中走了来,参与了我们不令人愉快的谈判。他们中的一个现在把福斯特的老马拴在一根柱子上,然后向我走来。人们老远就能看出这个红头发和醉醺醺的家伙是爱尔兰人。
“您不要为交易后悔,先生,”他说,“您分到的不少。您想在新韦南戈果长吗?”
“我没有兴趣那样做。您是这家著名的商店的主人吗?”
“是的,它是著名的,您说得对。只要总是有人喜欢让白兰地在舌头上流过,它就是著名的。您也许是为了发财到这里来。”
“为什么?”
“这个我会告诉您。您可以呆在我这里,不仅是今天,而且明天和后天以至永远。我需要一个膳宿管理人,如果他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他不会立即火冒三丈。在我们的商店里荣誉感常常是一种真正多余和可耻的东西,而我刚才看到了,您在这方面忍受了一次打击。说定了,您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我本来应该用拳头回答这个人的,可是因为我的举止,他的建议从他的立场出发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于是我没回答就走进店里做必要的采购。当我问起所选东西的价钱时,他惊讶地看着我。
“难道您没有听到,福斯特先生要为所有的东西付钱?他会守信的,我让您拿走所有这些东西,不用您付一分钱。”
“谢谢!如果我买什么东西,我不需要一个盗马贼的钱。”
这个爱尔兰人想提出异议,但当他注意到我从腰带底下掏出的一大把金币时,他就换了一副神气。
终于我们达成了一致。我拥有了一套全新的捕兽人衣服,并用很多的钱配备了口粮和大量的军火弹药,这样我现在又能坚持整整一段时间了。
傍晚在此期间降临了,浓重的黑暗笼罩在山谷上。我不打算在低矮和烟雾弥漫的客栈里住宿,而是把新的贮存袋甩到肩上走到外面去。我想到福斯特那里去,教会他对于他的主人权利有一种更正确的看法。
我走在河边,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石油味儿,现在引起了我的注意,充满了整个山谷的石油气味,在定居点附近越来越强烈了。
楼房黑漆漆地矗立在我面前了。但当我略略转了一个弯,并且可以从前面看到主人的房子了,一片明亮的灯光从建筑物的前面突出部分落了过来,我看见一小圈人聚在几盏烛台的灯下。当我到达围绕着前面场地的一个牧场的围篱时,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打响鼻的声音,我立即明白了。
我知道,“闪电”是不能被任何陌生人带进一座马棚中去的。人们不得不把它放在露天里,并恰恰是挂在建筑物前面突出部分的下面,因为牡马在那里得到最好的照料。进行完这些调查后我小心翼翼地潜到低矮的墙边,轻巧屋顶的托架就嵌在里面。我现在完全在我的马的附近,并且我很高兴地发觉了哈里,他躺在一张吊床里同坐在他身旁的福斯特谈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把我的枪固定在鞍扣上,并把干粮袋拴在“闪电”的马鞍后面。这匹听话的马连皮具都没有让人拿去。
“这是一个卑鄙的开始,亲爱的叔叔,你也许没有正确地估计这件事。”我听到男孩说。
“难道你想教我怎样做生意吗?”福斯特回答说,“油价只是因为油源提供得太多才被这样压下去。如果我们让油流干一个月,那它必定会贵起来,我们就赚钱了。我告诉你,我们要利用这种手段。直到价格升高,我们也会用钻机继续在上面钻到油的,并且因为我有一批足够的储备,此外还有足够的空桶,然后我就在几天内运大量的油到西部去,它们会给我带来几十万的收入。”
“这不是诚实的做法,我还觉得,你们这样忽视了那边州里和其它地方的油源。你们的行为会使那里的竞争极其激烈,那就是你们自己把武器放在了还在睡着的对手的手中。此外这里各州的油量储备是很大的,足够使用很长时间。”
“你不了解巨大的需求,因此根本就没有判断力,你还太年轻!”
“你们的看法的正确性还是得先得到证明!”
“证明就在眼前。你不是刚才向我承认,你看错了那个陌生的猎人?”
我看到哈里脸红了,但他很快答道:
“刚才的事情谈不上欺骗,因为我只是说,我起先觉得他不一样,在对第一个印象的猜测和准确的认识之间我常常有较大的差距。”
福斯特想回答,却没有开口,因为这时响起了一声霹雳,就像土地在我们中间炸开了。大地震颤着,当我震惊地把目光转向山谷的上面,在钻塔忙碌过的地方,我看到一道发红的火光笔直地升向空中大约十五米。火光在天空闪烁着,宽宽地流散开又落到地上去,并急遽地淹没了倾斜的地带。空中似乎一下子充满了流火。
我知道这种可怕的现象,因为我在卡诺瓦塔尔见识过,我一下子跳起来站在吓得呆若木鸡的一圈人中间。
“钻机遇到了油,你们疏忽了,要禁止一切火苗在附近蔓延。现在煤气扩散开并自燃了!”我叫道。
高高跃起的油的洪流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上面的山谷扩散,现在到达了河流,人们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你们这些人自救吧!跑,千万要跑!试着到高处去!”我喊道。
此后我不再管其他人,把哈里拽到我的怀中并立即同他坐在了马鞍里。这个男孩误解了我的行为,并且没有认识到危险的巨大,竭尽全力反抗我,但这种努力在我紧紧抓住他的强力下徒劳无功。“闪电”驮着我们飞快地向河下游奔跑,它的生存本能使我牵引缰绳和使用马刺变得多余了。
只有向下去我们才能得救。但我看到,那里的岩壁紧密地挤在一起,河流只能泡沫飞溅地闯出出路。
“说,”我忧虑地急促叫道,“在下面有没有路出山谷?”
“没有,没有!”哈里呻吟道,他拼命地努力挣脱束缚,“放开我,我告诉您!我不需要您,我完全可以保护我自己!”
我不能理睬这种要求,全神贯注地打量着很近地挤在一起的谷壁,它们在河流的两侧陡峭地上升。这时我感到腰带部位一压,同时男孩喘息道:
“您想拿我怎么样?放开我,不然我把您自己的刀子刺进您的身体!”
我看到刀刃在他的手中闪光。他把我的长弯猎刀夺了过去。因为没有时间进行长时间的争论,我急速地一抓,把他的两个手腕合在我的右手中,用左臂把他夹得越发紧了。
危险每秒钟都在增长。发红的河流到达了仓库,现在油桶发出类似枪炮的爆裂声炸开了,并把桶里面熊熊燃烧起来的石油倒进越来越急速地向前奔流的火海中。空气热得令人窒息。我感到就像是在一口水沸腾了的锅里,炎热和干燥快速地增强,使我以为内心里都烧着了。我的意识几乎将要消失了,但我不能向这种感觉让步。这不仅关系到我的生命,而且还关系到男孩的生命。
“跟我来,‘闪电’,向前,向前——”
可怕的炎热把我的话烤焦在了口里,我不能说下去了。但这样的呼喊也是根本没有必要的,因为这匹了不起的马以一种几乎是不可能的速度狂奔。在河的这边没有出路,火光将岩壁照得足够亮,使人看出绝壁是不能攀登的。那么还是进入水中并到河的另一面去!
我用大腿轻轻一夹——听话的黑牡马一跃,浪涛向上吞没了我们,我感到新的力量,新的生命涌流过我的血管。当然马在我身下消失了。不过这在现在是无所谓的,只要过去——过去!“闪电”比火红的火焰更快。现在火焰熊熊燃烧着,火舌蹿得高高地滚下河来,从钻孔源源涌出的油在不断燃烧。在一分钟内,也许在几秒钟内油火必定就已经够到了我。男孩现在没有知觉地用僵死的胳膊紧靠着我。我以从未有过的方式游泳,或者不,我不是游,而是以猛烈的跳跃飞过被闪烁的火光一直向下照亮了河底的洪流。我感到一种恐惧,那么可怕——那么可怕!——这时在我身旁响起了打响鼻的声音。“闪电”,你这忠实勇敢的朋友——是你吗?——这里是岸边了——再到马鞍里——我上不去——就像我最里面的骨髓枯了——上帝,帮帮忙,我不能躺着——再来一次,成功了——“闪电”,快——快——随你到哪里去,只要从这地狱之火中出去!
“闪电”继续走,这我还明白;它到哪里去,我不再问了。眼睛在我的眼窝中像熔化了的金属一样,要烧掉我的脑子。舌头在干燥的嘴唇之间尽力向前伸。我有一种感觉,就像我整个的身体由发出微光的海绵组成,它松散的遗骸每一刻都会瓦解。马在我身下以几乎是痛苦的声音打响鼻和呻吟。它跑,它跳,它爬,它飞快地跃过岩石,跃过山岩的突出部分、裂口、尖角和顶端,动作像虎一般。我用右手紧紧抱住了它的脖子,左手仍旧紧抓住男孩。还有一个跳跃,一个大步的、可怕的跳跃——终于山岩被越过了——再用几百步离开火并进入草原,“闪电”站住不动了,我从马鞍里掉到地上。
感官的兴奋和过度辛劳战胜了想要控制我的昏厥。我慢慢地又振作起精神,用胳膊围住了忠实的、无与伦比的黑马的脖子,它四肢都在颤抖,我抽搐地哭着,发自内心地吻它,就像恋爱的人吻他的心上人一样。
“‘闪电’,我亲爱的,我谢谢你!你保全了我,你保全了我们两个!这个时刻永远都不应被忘记!”
天空发出血红的光,但我没有时间观察,因为在我前面躺着哈里,他苍白、冰冷和僵硬,仍旧死命地攥着刀子,以致于我相信他死了,在我想把他从火中救出的时候,在水的洪流中淹死了。
他的衣服湿透了,紧贴在毫无生气的四肢上,苍白的脸上闪动着越过了平地的边界向上喷射的火舌阴暗的反光。我把他抱在怀中,把他的头发从额头上撩开,揉他的太阳穴,为了使他一动不动的胸膛有呼吸,把我的嘴放在他的唇上,总之,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使他苏醒过来。
这时——终于——一阵颤动传遍他的全身,先是轻轻地,然后越来越明显。我感到了他的心脏的跳动和呼吸的气息。他醒了,睁大了眼睛,以一种无法描述的表情呆呆地盯着我的脸。然后他的目光活跃起来了,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我在哪儿——您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您被从那下面的火中救出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看到仍然是烈焰冲天的大火,他完全恢复了理智。
“火——?那下面——?上帝,真的,山谷烧起来了,而福斯特的——”
好像他由这个名字,想到了他把亲属留在其中的危险,他威胁地举起手臂。
“先生,您是一个胆小鬼,一个可怜的胆小鬼,一只丛林狼,像我已经说过的一样!您能救他们,所有的人,但您逃跑了,像丛林狼在一只狗的吠叫前逃走。我——鄙视您!我——得走,到他们那里去!”
我急忙抓紧了他的手。
“呆在这里!您无能为力,您只是走向您自己的毁灭!”
“别管我!我跟您这个懦夫没有关系!”
他挣脱了我的手并飞快地跑了过去。我感到在我的指间有一个小东西,那是一个指环,他在用力猛冲时蹭掉的。我跟着他,但他已经在陡峭的危岩的阴影中消失了。
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对男孩生气,他还年轻。我戴上了指环坐了下来,想从可怕的劳顿中休息过来,等待着黎明的来临。
我的所有神经还在颤抖,油火仍在熊熊燃烧的山谷使我觉得像一个地狱,我从里面逃了出来。旧衣服像火棉一样挂在我身上,我穿上了新的,它在包裹中幸运地完好无损。
“闪电”就躺在我的近处。那里有草,但它没吃。这匹勇敢的马比我自己受到了更大的折磨。山谷的居民怎么样了?这个问题使我睡不着,虽然我很需要休息。我整夜都醒着,一再艰难地走到断崖的边沿向下看。火势不再是以前的规模,但还是展现了一种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景象。石油形成一个粗大的大约十米高的火柱从钻孔升向空中,这个油柱燃烧着,在上面散成单束和几千朵喷射的火花,落到了地上,然后形成二人高熊熊燃烧的火带向着河流而去,浓重的黑色的烟云缓慢地上升。
一直到早晨都是这样,如果不能扑灭大火的话,只要还有油从钻孔中流出来,就一定还是这样烧着。日光减弱了火焰刺眼的反光,当我现在再向下看时,我看到除了完全在上面的山谷那边最高位置上的一所小房子——火到不了那边,一切都消失了。住宅、工厂设施和所有其它的建筑连同储备都被烈火吞没了。断崖一直向上到最高的岩角看起来都黑乎乎的,给人一个巨大的平底锅的印象,一个不专心的厨师使锅里面的东西变焦了。
在山上那座小屋前站着几个人,在他们那里我看到了哈里。这个英勇的男孩竟然冒险在夜间走到下面去并在火源的上面横穿山谷!在白天这是很容易的。小路刚好就在我前面,昨天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今天我也顺着它走。这时我看到哈里向这边指过来,使其他人注意到我。有一个人走进小屋,不一会儿拿着一枝枪又出来了。他向我走来,一直走到河的对岸站住了,等着我到达了这边的河岸,然后向我喊:
“喂,伙计,你在我们这里还要干什么?快走开,如果你不想在肋骨之间得到一颗子弹的话!”
“我呆在这里是为了救您,只要是有可能。”我回答。
“我已经知道了!”他讥讽地笑道,“这样的帮助我们是了解的!”
“我必须同哈里先生说话。”
“这很困难。”
“我必须给他东西。”
“什么也骗不了我!我想知道,你这样一个家伙还有什么好说的!先是怯懦和不光彩地叫人可怜,既而出于报复使石油烧了起来!”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是一个杀人放火的人?但这个人可能把我的沉默当做了良心不安的结果,因为他继续说:
“看,你吓成了什么样子!是的,我们甚至清楚地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如果你不立刻走,你就会吃一粒子弹!”
他把枪向我瞄准。这时我恼火地喊过去:
“您想什么呢,伙计!谈不上什么纵火,这可怕的不幸是您自己疏忽的结果。”
“我已经知道了,知道!您走吧!或者我应该开枪?”
“如果我是作案人,难道我会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救那个男孩?”
“借口!如果您愿意,他们所有的人都会得救了,但现在他们所有的人都被悲惨地烧死了!这就是您的报酬!”
他向我开枪。愤怒使我站着一动没动。我没做任何动作躲开子弹,这很好,因为他的瞄准很差劲,我没被打中。我的手指颤动了,要给他一发打得准的子弹作为回答。但我没有那样做,而是转过身慢慢地向上走,连一次都没有向四周看。我骑马走了。如果人们不是作为救命恩人得到感谢,而是被指控为犯罪,人们就会永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