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明白么?”若塞朗太太用一种尖锐的声音又说,“告诉你,这一回,我女儿的婚事又付诸东流了!这是第四次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是第四次。”他呻一吟似地说,“真麻烦,真麻烦……”
为了避免看他的妻子那可怕的一裸一露的肉一体,他带着一种善意的微笑,转身向着他的两个女儿。她们同时也在脱卸她们的纱巾和跳舞服,大女儿穿的是蓝一色一,二女儿穿的是玫瑰一色一。她们的服装非常妖艳,镶了重重的花边,简直是对人的一种挑衅。荷尔丹丝面一色一带黄,容貌也因为生有母亲那个粗一壮鼻子,而显得丑陋,因为这鼻子使她有一种令人生厌的顽固的气一色一。她才满二十三岁,但却好象有二十一八了。贝尔特比她小两岁,有一种少女娇一态,虽然面貌和姐姐差不多,只是线条更细腻,更白,更有一种光彩。但是,约莫五十岁左右就会出现的、她们家族遗传的坚厚的脸皮,仿佛已有一些征兆了。
“只要你看见我们三个人在一道,你就……”若塞朗太太叫起来,“看在上帝的面上,你不要写东西吧!你一写,真伤害我的神经!”
“但是我的好太太,”他平静地说,“我是在抄稿子。”
“啊,是的,你的三个法郎一千字的稿子……如果你想用这三个法郎就能把你的女儿们嫁出去的话……”
在小灯的微弱光线下,桌子上的确堆满了灰一色一的宽大纸张,那是一些印就的稿纸,若塞朗就是替一位大出版家把原稿抄进格子一内一,以便送到几种定期刊物上去发表。因为他做出纳员的薪水不够用,所以他就整个夜晚从事于作这种报酬菲薄的工作。他一想到别人可能因此发现他们的窘况时,总是感到惭愧。
“三个法郎到底是三个法郎,”他用他缓慢而疲乏的声音回答,“这三个法郎,还可以添一些丝带在你的衣服上;还可以替你星期二的客人们加几块鸡蛋糕。”
他立刻后悔他刚才说出了这句话,因为他觉得这句话正正打击了若塞朗太太的心,触一动了她的自尊心上所受的创伤。一股血潮染红了她的双肩,她显出马上就要发出复仇的语言似的。随后,因为她要努力维持身分,只是不清不楚地说:
“啊,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
她望着她的两个女儿,她把她的可怕的肩,高一耸了一下来威胁她的丈夫,意思仿佛说:“唉,你们听见他说的话么?多么无耻的人!”女儿们摇了一下头。父亲自觉失败,很惋惜地放下了他的笔,打开他每天晚上从办公室带回来的《时报》。
“萨都南睡了么?”若塞朗太太讲到她的小儿子时,这样毫无感情地问。
“睡了很久了,”他回答,“并且我把亚岱尔也打发去睡了……还有雷昂,你在丹布勒维尔夫人家看见了他么?”
“天晓得!他已经睡在她家里了!”她发出一股忍耐不住的怨声。
受惊的父亲却天真地加上说:
“啊,你以为……”
荷尔丹丝和贝尔特又装作听不见了,只是她们也微微笑了一下,假意地注意她们的变得十分可怜的鞋子。若塞朗太太为了转移目标,就向若塞朗先生进行另一种挑衅:她请求他不要整天都把报纸在屋子里到处乱放,昨天就是一个例子,恰好那份报上登载了一段下流的诉讼案件,他们的两个女儿可能就看了这段新闻。她深知这段新闻是有伤风化的。
“喂,我们就要睡觉么?”荷尔丹丝问,“我可是饿了。”
“啊,我难道不一样?”贝尔特说,“我饿得要死了!”
“什么?你们饿了?”若塞朗太太大为生气地叫起来,“那里的蛋糕难道你们都没有吃么?你们真是笨鸡!大家都在吃东西呀……我,我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