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从第二天起,奥克达夫就留心瓦勒丽了。他侦察到她的一习一惯,他知道什么时间他就有机会在楼梯上遇见她,他利用他到冈巴尔东家吃午饭这件事,安排好一天有好几次回自己房间的时间。在必要时他就找一种借口离开女福商店。不久,他就注意到,这位青年妇人每天两点钟左右,要带着孩子经过加戎街到推勒里公园去。于是,他就站在商店门口等她,用一种漂亮店员的殷勤微笑向她敬礼。瓦勒丽很客气地点头还礼,从来不停留一下。但是他却看出她黑一色一的目光中燃一烧着一种热情。她的憔悴的面容,她的柔和地摆一动着的腰肢,他认为都是对他的一种鼓励。
他的计划定妥了,是一种惯于诱骗女店员堕一落的人的大胆的计划。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设法把瓦勒丽带上五楼他的房间里去。楼梯上常常空无一人,谁也不会轻易走到那里,那么,他们在五楼时,就谁也不会发现。一想到建筑师在道德问题上曾再三嘱托,他不禁感到有趣,因为这并不是从外面带女人进来,而是在房子一内一部弄到的一个!
但是有一件事使奥克达夫感到焦虑,毕戎家的厨房和他们的餐厅是隔着一个走廊的,因此迫使他们常常把门开着。丈夫毕戎九点到办公室去,下午五点才回来,每逢星期二、四、六吃过晚饭后的八点到十二点,他还要出去结账。至于那位青年妻子,只要一听见奥克达夫的脚步声,就要把门推来关着,表示非常谨慎,而且有点近于太不客气。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和她挽成一个小髻的米一色一头发。由于她的这种谨慎的关门,所以他直到现在只能偶然看见房一内一的各个角落,家具寒伧然而清洁,衣物在他看不见的一个窗户透进来的灰一色一光线下,显出一种惨淡的白一色一。在第二个房间的深处,露出一张小孩床的一角。总之,一切全表现出一个职员家庭的妻子,单调的寂寞情调。从早到晚,她只能在一个角落里转来转去。除此而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小孩子也似乎和母亲一样疲乏,不出一声。人们有时勉强可以听见有人在轻轻低咏一浪一漫歌曲,这是毕戎太太在以她疲乏的嗓音,在那里哼哼。但是奥克达夫并不因此而减少对这位傻大姐(他替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的愤怒,她也许在侦探他。总之,如果毕戎的门继续这样开着,瓦勒丽是永远不会上来的。
突然,他相信事情已走上了顺秘的道路。有一天早上,当瓦勒丽的丈夫不在的时候,他就设计,使自己有理由在青年妇人穿着梳装衣从大姑家出来,回自己家的那一刻,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瓦勒丽不得不同他说话,他们在那里寒喧了几秒钟。这以后,他希望下一次就可能进她的家去。同这样一个气质的女人只要能在一道,其余的事情就简单了。
这天晚上,在冈巴尔东家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就在谈论瓦勒丽,奥克达夫设法引导众人尽量谈她。但是安吉儿听了,却对正以郑重姿态端着羊排上桌的丽莎,投掷出一种一陰一险的目光,她的父母就对她加以称赞:再则,建筑师对于这座大楼的“可尊敬之处”是时时加以保卫的,他有一种好虚荣的房客的信念,仿佛房子值得尊敬,也就是他个人的德行一样。
“啊,我的亲一爱一的,他两夫妻都是上流人……你在若塞朗家已经看见过他们了。丈夫并不愚蠢,很有头脑,他将来一定会发现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的。至于他的妻子,正如我们这种技术人员常说的一样,很有特一性一。”
冈巴尔东太太从昨天起更不舒服了,她几乎要躺倒了,尽管她的病并不妨碍她吃大块的带血牛排。这时轮着她说话了,她懒洋洋地低声说:
“可怜的德奥菲尔先生,她和我一样,也是有气无力地活着……不过,瓦勒丽真值得佩服……因为一个有寒热病而全身发一抖,弄得很叫人讨厌甚至不讲理的男子,老在她的身边,这是一件不愉快的事。”
在吃饭后果品的时候,奥克达夫坐在建筑师和他妻子的中间,得悉了比他所想要知道的还要多的事情。他们忘了安吉儿了,他们吞吞吐吐地说话,用目光来暗示出语句中的双关意义。到了表情不能示意的时候,他们就互相靠拢,附着耳朵毫无保留地说出他们的心腹话。总之,这个德奥菲尔是一个白痴,是一个没有男子一性一能的人,他的女人对他所做的一切,可说是他罪有应得。至于瓦勒丽,也是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人,即使她丈夫能够满足她的情一欲,她的行为,也不会好的,因为她的天一性一决定了她的行为。再说,这件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结婚两个月以后,她看出她不可能有孩子,就感到失望。她怕德奥菲尔一旦死去,老瓦勃尔这家子的遗产没有她的份,就跑去找圣安娜街的一个没有结婚的屠户,这才弄出了她的那个小加弥尔。
冈巴尔东最后一次附着奥克达夫的耳朵说:
“总之,我的亲一爱一的,你知道,这是一个有神经病的女人!”
他说“神经病”这三个字时,是带有那种堕一落的资产阶级俏皮意味的,同时还带有家庭父亲那种庄重的微笑,不过这位父亲是在他突然放纵的想象力中,正欣赏着一幅放纵的图画。安吉儿把眼睛垂下去望着盘子,避免望丽莎,以免自己发笑,好象她已经听见了她父亲的话一样。但是谈话又转了方向,现在他们谈起毕戎一家子来了,颂扬的话语又滔一滔一不一绝了。
“啊!这一对夫妇,真是多么老实的人!”冈巴尔东太太一再说,“有时,玛丽带着她的莉莉特出去的时候,我是允许她把安吉儿一道带出去的。穆勒先生,我可以向你发誓,我并不会把我的女儿信托给随便一个人,一定要我对那个人的道德品质绝对有把握的时候……安吉儿,你不是很一爱一玛丽么?”
“是的,一妈一妈一。”安吉儿回答。
继续谈下去的是一些细节了。要找到比她更有教养、更能严格地遵守原则的女子,是不可能的。而且你应当看看,她的丈夫是多么幸福!是一个多么可一爱一和圣洁的小家庭!两夫妻互相敬一爱一,人们从来听不见他们彼此高声说过一句话。
“再说,如果他们的行为不正,我们也不会让他们住在这座大楼里,”建筑师郑重地说。他忘了他说瓦勒丽的那些秘密话了,“我们只要一些诚实的人……我以名誉担保,如果我的女儿有一天有可能在楼梯上碰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时,我必定要把这些人赶出去!”
这天晚上,他要偷偷地带嘉斯巴宁表妹到奧柏拉喜剧院去看戏,因此他立刻去找他的帽子,一面说有件事使他今天晚上要很晚才能回来。罗丝大约知道他这种把戏,因为当她的丈夫走过来,以照例的、温情流露的姿态吻她的时候,奥克达夫听见她以一种隐忍的、带母一性一的声音喃喃地说:
“好好地玩吧,出门的时候不要着凉。”
第二天,奥克达夫又有一种打算:先和毕戎太太联络感情,以好邻居的态度替她服务。这样,如果她一旦撞见瓦勒丽,她也会假装闭起眼睛的。就在当天恰巧有一个机会。毕戎太太把十一八个月的莉莉特装在一个小柳条车里去散步回来。这部小儿车常常引起谷尔先生发脾气,这个门房绝不愿意人家的车子从大梯上拿上楼,她必须从便梯上上去,上了楼以后,由于住宅的门太窄,每次都得把车轮和辕木全拆下来才能拿进去,这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恰巧这一天,奥克达夫在这时回家,他的女邻人因为手套碍事,很难把螺丝套扭开。当她感觉到他站在她背后,正等着楼梯口能腾出一条空路的时候,她头脑都昏了,手也在发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