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设法和我们教育你一样教育她吧!”维洛姆太太严厉地说,“的确,我并不反对音乐,音乐可以启发人的情感。不过,首先你得监督你的女儿,不要叫她接近恶劣的潮流,设法保持她的不知不识的态度……”
她又开始议论起来,她甚至更进一步地拥护宗教,规定出每个月忏悔的次数,指出那些弥撒是绝对应当去参加的。总之,这一切都从优良品行的观点出发。奥克达夫实在忍受不了,他的耳朵充满了闷气。他看出这种谈话会一直延长到晚上,于是,他说他有一个约会非出门不可。他逃了,他让维洛姆夫妇和毕戎夫妇围绕着那儿杯慢慢喝干的咖啡,互相议论。再说,这是他们每个星期天必定照样重复的一件事。由于他作了最后的告别,玛丽突然无缘无故地脸红起来。
从这一天下午以后,奥克达夫一到星期天从毕戎家门前经过时,总是加快自己的脚步,尤其是当他听见维洛姆先生和太太的短促的声音的时候。再则,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征服瓦勒丽身上,虽然他相信瓦勒丽已对他投射一了热烈的目光,但她仍保持着一种不可理解的守身如玉的态度,他看出这正是风一流妇人的把戏。有一天,仿佛出于偶然似的,他竟在推勒里公园碰见她,她在那里非常镇静地谈论到头天晚上的大风雨。这完全使他信服了,她是一个意志怪坚强的女一性一。因此,他再不离开楼梯了,他要侦察时机到她家里去,决定强一奸一她。
现在,每一次他经过的时候,玛丽总是微笑而又脸红。他们以好邻居的身分互相招呼起来了。有一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谷尔先生把一封交玛丽的信托他带给她,免得自己爬那四层楼。他发现玛丽正处于极困难的状态中:她把只穿一件衬衣的莉莉特放在一张圆桌子上,正准备替她换衣服。
“有什么事?”青年男子问。
“就是为了这个小东西!”她回答,“我错打了主意想替她换衣服,因为她正在玩。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不知道!”
他惊异地望着她。她把一条裙子翻过去又翻过来地找那些暗扣。随后她又说:
“你知道,平时总是她父亲在早上出门前帮我做这件事……以后,我再不要单独一个人替她换衣服了。这叫我麻烦,甚至叫我生气……”
这时候,小女儿觉得单穿一件衬衣不舒服了,同时看见奥克达夫她又有些怕,因此在那里挣扎,倒在桌子上了。
“当心!”他叫道,“她要跌下去了!”
这是一场灾祸。玛丽的样子好象不敢接触她女儿的赤一裸一的身一体,她带着一种童贞女的吃惊态度望着她,仿佛还在诧异怎么会生下这个东西来似的。除了她怕她跌伤外,在她的笨拙的举动中,还有一种对于这个活着的肉一体的莫名其妙的恶心。但是,有了叫她安静的奥克达夫的帮助,她终于把莉莉特的衣服换好了。
“当你有了一打孩子的时候,你怎么办?”
“但是我们一个多的也不要了。”她含愁地回答。
于是他开起玩笑来:她这样发誓是错误的,孩子是很快就会来的。
“不!不!”她固执地一再说,“那天,你听见一妈一妈一的话么?她已经大大地禁止儒勒……你不知道我一妈一妈一的脾气,如果我们有第二个孩子的话,那将会有吵不完的架!”
奥克达夫对她谈到这个问题时的镇静态度感到有趣,他鼓励她谈下去,也丝毫没有使得她为难。再说她,她做她丈夫愿意做的事。无疑她是一爱一孩子的,如果她丈夫还想再要孩子,她是不会说一个“不”的。这种柔顺态度,也是她母亲的命令之一,不过她的柔顺下一面,却有一种女一性一的冷淡。她虽做了母亲,冷淡依然如故。她照顾莉莉特和照顾家务事一样,只是出于一种责任。当她洗过碗盏,带莉莉特散步回来以后,她便继续过她旧时的青年姑一娘一的生活,陷入空洞的梦想,用那永远等不来的快乐来哄骗自己。奥克达夫说了她老是独自一人一大约会感到烦闷的话,她竟觉得诧异:不!她从来也没有烦闷过,时光一天天地这样流去,以致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作了什么事,把这光一陰一度过去的。星期天,有时她同丈夫一道出门,有时是她父母来,或者她自己看书。倘若看书不至于使她头痛的话,她一定从早到晚看书,既然现在大家什么书都允许她看。
“最不痛快的是,’她又说,“灼一色一巷租书处什么都租不到……比方说,我便想找一本《安得烈》来再读一遍,这是一本使我那样流过眼泪的书。好,恰巧,他们那本书给人偷走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父亲又不肯把他的那本给我,因为莉莉特会撕掉那些插图。”
“我的朋友冈巴尔东,全部乔治桑的作品都有……”奥克达夫说,“我可以替你向他借一本《安得烈》……”
她的脸又红了,眼睛也发亮了。真的,他为人太好了!当他离开她以后,她一直站在莉莉特前面,胳膊下垂,脑子中空无一物,有好些天的整个下午,她就是这种样子。她讨厌缝纫工作,她在织一毛一线,但永远只织那一点点,胡乱摆在木器上。
第二天,是星期天,奥克达夫替她把书带来了。毕戎出去了,大约是去拜访他的一个上司。青年人发现她衣服穿得好好的,刚到邻近什么地方去了一趟回来的样子。他好奇地问她是否去作了弥撒回来,他相信她是一个虔诚的女一性一。她回答说不是,在未结婚以前,她的母亲按期带她去作弥撒。在作了主妇的最初六个月,她还保持这种一习一惯去作弥撒,不过经常带着一种害怕迟到的心情。随后,她不知道为什么,缺过几次席以后,她就再也不涉足礼拜堂了。她的丈夫讨厌那些神甫,她的母亲,现在甚至于也不开口向她说这件事情了。不过奥克达夫这样一问,倒使她一内一心有些激动,仿佛埋葬在她的懒惰生活中的许多事物,他都替她唤醒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