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达夫微笑了,他有他的见解,他不能象特鲁布洛一样,因为父亲有钱就只顾自己的一爱一好。站在这几排女人面前,他在那里胡思乱想起来,他向自己发问,如果这家子的主人允许他带一个走,他到底带走哪一个才能使他既有财富又有快乐呢?当他用目光一个一个加以衡量的时候,他突然吃了一惊。
“呀!我的老板一娘一!难道她也到这里来?”
“你不知道?”特鲁布洛说,“艾都安太太和杜维利埃太太尽管年龄不相同,她们却是寄宿学校的同学,她们彼此从没有分离过。人家叫她们做白熊,因为她们穿的衣服老是在零下二十度一样……真是一些很惬意的女人!如果杜维利埃冬天没有别的热水袋放在脚上的时候。”
奥克达夫现在显得庄重了。他看见艾都安太太穿着晚会的服装,一裸一露着肩头和胳膊,黑一色一头发编成辫子盘在额前,这还是第一次。在这强烈的光线下,他的贪欲的梦仿佛实现了:一个身材高大、一精一神饱满、美而不艳的女人,大约会给男子带来一切福利的,他已经在尽心竭力地设想种种复杂的计划了。这时,一阵喧嚣惊醒了他。
“哎呀!完了!”特鲁布洛说。
大家都颂扬克洛蒂尔德,若塞朗太太匆匆地跑过去,握着她的两只手。男人们解除了烦闷,重新谈起话来,女士们则以更活泼的手在扇扇子。杜维利埃这时才敢大胆回到小客厅去,特鲁布洛和奥克达夫跟在他的背后。走进妇女一群一中以后,特鲁布洛附着奥克达夫的耳朵说:
“你看你的右边……开始交锋了。”
原来是若塞朗太太打发贝尔特去进攻奥古斯特,奥古斯特太不小心,竞跑来和妇女们打招呼。这天晚上,他的头竟能让他十分安静,他只觉得左眼一内一有一点神经一性一的跳动。他最怕的是晚会快结束的时候,因为那时大家要唱歌,对他说来,再没有比这更坏的事。
“贝尔特,”母亲说,“把你在书上抄的一药一方给先生看……啊!这是治偏头痛最权威的一药一方!”
战斗开始了,她让他们站在窗子的附近。
“见鬼!他们要真到一药一房去才怪呢!”特鲁布洛低声说。
在小客厅里,若塞朗先生急于想使他的女人满意,便一直呆在瓦勃尔先生的面前,态度表现得很窘,因为这位老人睡着了,为了表示自己的可一爱一,他又不敢惊动他。但当音乐停止的时候,瓦勃尔却把眼睛张开了。他身材矮小,但很肥胖,头顶完全秃了,但两边耳朵上还有两撮白头发。他脸一色一微红,嘴唇粗厚,圆圆的眼睛和额头一般高。若塞朗先生很客气地询问他的健康情况,于是谈话从此开始。这位从前的公证人,常常把四五种思想混在一起乱七八糟地说出来。他首先说了一句关于凡尔赛的话,他在那里一操一作过四十年公证人的生涯。随后,他又说到他的儿子,他很惋惜的是,无论大儿子或者小儿子,都不能承继他的事务所,因此他才决定卖掉事务所来住在巴黎。最后,他说到他这座房子的历史,它的建筑的经过情形,可以说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小说。
“先生,我葬送了三十万法郎!我的建筑师常常说,这是一种高尚的投资。今天,我很不容易把我投下去的钱赚回来了,尤其是我的孩子们都来住在我这里,他们抱定宗旨不付我的房租,如果每月十五号我不亲身跑一趟的话,我简直收不到一份租金……幸好我的工作还可以使我得到一点安慰。”
“你常常做许多工作么?”若塞朗先生问。
“常常,常常,先生!”老人拚命用力回答,“工作,这就是我的生命!”
他宣传起他的伟大工作来了。十年以来,他就是把绘画展览馆每年发行的目录公报拆开来,把每一个画家的名字和每一幅画,都做成一张卡片。他以一种疲乏而含愁的态度说到这件事,原因是一年的光一陰一勉强够作一年的卡片。这项工作往往是那样艰苦,以致使他感到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比方说,一个女一性一画家结婚了,以后就用丈夫的名字展览自己的作品,那么,你怎样辨别得出来呢?
“我的工作永远是不能完满无缺,这就是要我的命的地方。”他叹息说。
“你对一切艺术都很感兴趣么?”若塞朗先生为了奉承他又说。
瓦勃尔先生充满了惊异的神一色一望着他。
“不,我并不需要看那些画,我作的只是统计工作……啊,我最好是去睡觉,明天,我的头脑会更清醒一点。晚安,先生。”
因为他的腰部已经瘫痪,他靠着他一直保存在这个屋子里的一根手杖,用很吃力的步伐走了。若塞朗先生呆在那里,迟疑不决:他不很理解这件事,他怕的是刚才谈到卡片时,表现得不够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