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达夫正好奇地望着他唱歌,可是当他把眼睛转向窗门那一方的时候,不免惊讶起来:受了歌声刺一激的荷尔丹丝,以一种可能是不自觉的动作,把拉窗帘的绳子解一开了,于是红绸大窗帘垂了下来,把奥古斯特和贝尔特完全遮盖起来了。他们在窗帘里面,手肘靠着靠栏,没有做出一个任何足以暗示他们在里面的动作。奥克达夫简直不注意特鲁布洛了,特鲁布洛呢,他正在祝福匕首:“神圣的匕首,希望你接受我们的祝福。”他们在窗帘里面可能干些什么呢?叠句开始了,修士们在发鼾声,歌咏队在回答:“去死!去死!去死!”贝尔特和奥古斯特并没有动静,也许他们感到天热,简单地在望那些过街的马车。这时圣勃利斯和谐的句子又出现了,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以大喉咙唱起这一句来,渐唱渐高,仿佛是一种不寻常的力量的最后的奔放,又象狂风吹进这个太狭窄的屋宇的深处,使蜡烛受威胁,使来宾们的面一色一苍白,使他们的耳朵也流一出一血来。克洛蒂尔德猛烈地弹着钢琴,用目光把这些先生打发开。最后的歌声是平静的,极其低微的:“夜半时分,万籁无声!”这时,只剩下她一个人单独唱了,她拨动制音器减低了琴音,奏出一种巡逻队离去时整齐的、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在垂死的音乐声中,在闹了许久后大家才感到一种舒畅的心情下,人们突然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说:
“你把我弄痛了!’
所有的头重新转向窗子那一方,丹布勒维尔夫人很愿意替一人成全好事,她跑去把窗帘揭开。全客厅的人都看见奥古斯特和贝尔特两人的背靠着铁靠栏,他呢,惊惶失措;她呢,满脸通红。
“什么事呀?我的宝贝!”若塞朗太太用一种关切的态度问。
“没有什么,一妈一妈一,是奥古斯特先生开窗门时撞着我的胳膊了……我觉得热极了!”
她的脸越加红了。这时客厅一内一有一些含深意的微笑,和一些对丑行而作出的怪相。杜维利埃夫人一个月以来,就在设法使她的哥哥不要接近贝尔特,这时不免脸一色一苍白了,尤其是这件事的发生,阻挠了她的歌咏队所产生的效果。好在经过最初一刻时间的惊讶之后,大家仍然鼓了掌,颂扬了她一番。对那些唱歌的先生们,也顺便说了一些捧场的话。他们多么能唱呀!要使他们唱得这样整齐,她一定费了不少的心思呀!真的,即使在戏院中,也未必有这样的成功。不过,在这些颂扬的话以外,她依然听见客厅中流传着一些窃窃私语:青年姑一娘一的面子伤得太厉害,这一回婚姻可成功了。
“呀,他上了圈套了!”特鲁布洛走过来向奥克达夫说,“这家伙是多么傻!当我们在大叫大闹的时候,仿佛他还没有捏过她……我以为他一定会利用机会的。你知道,在有人唱歌的客厅中,我们可以把一位女士捏一把,如果她叫,我们可不在乎,因为谁也听不见。”
贝尔特现在很平静,重新笑起来。尖酸刻薄的荷尔丹丝,以她那种很有经验的姑一娘一的态度望着奥古斯特。在她们的胜利中,重新显出了她们的母亲的教训,明目张胆地轻视男人。所有的男客都走进了客厅,和太太们混在一起,提高嗓子说话。因贝尔特的意外事故弄得心神不安的若塞朗先生,走到了他的妻子那边去。他非常不自在地听见,他的女人在感谢丹布勒维尔夫人对她儿子雷昂的一切好意,把他改变得确实象个人。当他听见她重新谈到她的两个女儿的问题时,这种不自在的心情更增加了。她故意站在宇塞尔太太面前,低声和她说话,其实她说话的目的,是要使瓦勒丽和克洛蒂尔德听见。
“我的上帝,是的,她的舅父今天还写信告诉我们:贝尔特将有五万法郎。无疑的,这并不多,但是现钱,稳妥可靠!”
这种谎话使若塞朗先生大起反感,他不禁偷偷地撞了她的肩头一下。她望着他,使他在她脸上的坚决的表情之下,不得不垂下眼睛。随后,因为杜维利埃太太更和蔼可亲地转过头来,她就表示非常关心地问她父亲的近况。
“啊,爸爸大概睡觉了,”完全被征服了的青年妇人回答,“他工作得那样多!”
若塞朗先生说,的确瓦勃尔先生早告退了,因为这样他下一天才有清醒的头脑。他结结巴巴地说,老先生的一精一神很可佩服,而且才能也很惊人。可是他一面说话,一面心里却在想:他到哪里去找这笔嫁妆费?在签订婚约的日子,他拿什么脸面见人呢?
这时,客厅中充满了一阵椅子搬动的声音,太太们进了餐厅,那里的茶已经预备好了。若塞朗太太在她的两个女儿和瓦勃尔全家的围绕中,以胜利者的姿态进了餐厅。不久,在那些杂乱无章的座位中,只剩下一堆谈正经事的男人了。冈巴尔东不肯放松摩居神甫,他们谈的是关于培修圣罗克教堂的耶稣受难雕像台的问题。建筑师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因为他在艾扶欧教区并没有多少工作,他在那里只需要建筑一个祭坛和主教厨房里所需要的暖气设备和新炉灶。这些工程,他的监工足以代替他监督的。神甫答应在下次举行教产管理会议的时候,他肯定地把这件事提出来。这时,有一一群一人在赞扬杜维利埃自己承认的,他草拟的一个判词,冈巴尔东和神甫就去加入了这一一群一。高等法院院长是杜维利埃的朋友,某些著名的,轻而易举的工作,院长就留给他去做,以便表现他的才能。
“你看过这篇新小说么?”雷昂在翻摆在桌子上的一本《两世界杂志》时这样问,“又是描写通一奸一的事,真叫人恶心!”
谈话转到了风化问题,冈巴尔东说,世界上也有很多正派的女人,大家都同意他的话。照冈巴尔东的意思,一个家庭,只要善于互相谅解,无论如何是可以相处的。德奥菲尔,瓦勃尔指出这件事的责任只在女人方面,但他没有说明为什么。大家想听听茹伊拉医生的意见,但是他只是微笑,他客客气气地说,德行的关键在健康。这时,杜维利埃陷入沉思状态中去了。
“我的上帝,”他叹息说,“这些作家未免夸大了一点,在最上流社会中,通一奸一的事情是很少的……一个女人,如果她是出身于良好家庭的话,她的灵魂中就有一朵花……”
他是赞成伟大的情感的,说到“理想”二字时,他感动得快流泪了。摩居神甫认为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必须具有宗教信仰,杜维利埃觉得神甫很有理由。于是谈话又回到宗教和政一治上来了,而且正从这些先生们刚才谈到而中止了的地方谈起。教会永远不会消灭,因为它是家庭的基础,同时也是政一府的自然的支柱。
“我想到一警一察,我要实行休谈国事!”医生低声说。
再说,杜维利埃也不喜欢人家在他家里谈政一治。这时餐厅中,贝尔特和荷尔丹丝正把火一腿一面包送给奥古斯特。杜维利埃一面向餐厅投射一了一眼,一面很高兴地郑重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