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可怕,先生……这种天气,叫人感到是受到重压似的。”
她到了二楼时,他们互相告别了。这时,他一眼看到她脸上有些黑晕,眼皮因疲倦而发肿,在匆忙扣上的帽子下一面,头发也是散乱的。他一面继续上楼,一面在心里回想,越想越不高兴,甚至生起气来。那么,为什么她不肯同他……他并不比别人更丑,也不比别人更愚蠢呀。
到了四楼,站在宇塞尔太太门前的时候,他记起昨天对她的谎言来了。他对于这个谨小慎微的、蓝一色一眼睛的小妇人,有一种好奇心。他拉了一下门铃,是宇塞尔太太亲自来开的门。
“啊,亲一爱一的先生,你多么可一爱一!请进来吧!”
她的住宅有一种温柔的气味,令人感到这是一种无人往来的幽居:到处都有一毛一毯、窗帘和门帘,木器上都有鸭绒软垫,整个来说,象一个旧花缎子做里的宝石匣子一样,温暖而又沉静。那有双重备帏的客厅,使人有一种礼拜堂的更衣室的感觉。奥克达夫坐在一张又宽又低的长沙发上。
“你看我的花纱,”带着一个装满了布片的檀香盒子,走进客厅来的宇塞尔太太说,“我想作为礼物送人,我极愿意知道它的价值到底怎么样。’
她拿出来的,是一段极漂亮的英国式的花纱。奥克达夫以鉴定家的姿态考察了一番,结果替她估价可以值三百法郎。随后,因为两人的手都在弄那段花纱,所以他用不着久待,就弯着身一子去吻她那纤细得象小姑一娘一一样的指头。
“啊,奥克达夫先生,象我这样的年纪,你竟没有想到!”宇塞尔太太用一种美丽的姿态喃喃地说,说时一点也没有动怒。
她只有三十二岁,却总说她很老了。她经常都想把她的不幸透露出来:我的老天,是的,结婚后才十天,那个残酷的男子,就在一天早上走了,一直没有转来,任何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知道,”她继续说,一面抬头望着天花板,“经过这样的打击以后,一个女人就完了。”
奥克达夫一直把她那温暖的小手拿在自己的手中,这样,她的手仿佛越加软一绵绵了。他时时轻轻地吻她的指头。她把眼睛转过来对着他,以一种温柔的神态注视着他。随后,她用母亲的口吻只说了这样三个字:
“小孩子!”
他自以为她是在鼓励他,于是拦腰把她抱着,想把她拉到长沙发上去。但她并没有用什么暴一力就摆脱了他,从他的怀抱中溜了出来,带着笑,好象她的想法很简单,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不,你让我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始终作好朋友的话,你不要接触我。”
“那么,你不肯?”他低声问。
“什么?不肯什么?你的意思是……啊,我的手给你,你要怎么便怎么!”
他又拿着她的手。但是,这一次他把她的手打开,吻她的手心。她把眼睛半闭着,把他的举动当作是一种玩笑。她把她的手指张开,象一只猫张开它的爪子,以便让人搔它的爪心一样。但手肘以上的地方,她不准他越雷池一步。第一天,应当有一条神圣的界线,要超过界线就会产生痛苦。
“神甫先生上楼来了,”路易丝买东西回家后突然说。
这个孤女的气一色一带黄,面部干瘪得象一个被人遗弃在大门外的女孩子一样。当她看见这位先生在太太的手上吃东西的时候,她敞开了一股傻笑。但太太望了她一眼以后,她就走开了。
“我真怕在她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宇塞尔太太又说,“不过,我们应当设法叫这样可怜的一个孩子走上正路……喂,穆勒先生,到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