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么?一百法郎……不要搜我的身上,我只有一些小钱……拿一百法郎给你到坏地方去乱花!不,我绝不能鼓励你做坏事!我知道我的职责,你母亲临死时把你寄托给我……你知道,如果你们搜我的钱的话。我要叫呀!”
他继续说话,他生起气来,反对青年人过自一由散漫的生活,他想到需要德行。
“你说吧!”格兰终于叫起来,“我是并不怕给家庭丢丑的……喂,你听见了么?如果我讲出来的话,你是会马上就给我一百法郎的。”
这一下,舅父就变成聋子了。他叹息了几声,他屈服了。在他们走上的这条狭窄的街道上,在圣杰维教堂的背后,只有一盏白灯发出暗淡的微光,照射着那一毛一玻璃上的一个大号字的门牌号数。从那房子中发出一种无声的、恐怖的气氛,从那些关闭着的百叶窗中,还透出来一丝一丝的光线。
“我够了,”格兰突然声明说,“姑父,请原谅我,我的雨伞还在楼上,我忘了……”
他进那座房子去了。巴什拉很愤怒,充满了厌恶的心情:至少他还能声明一下,他尊重女一性一,象格兰这样的品行,法兰西都完蛋了。到了市政序广场的时候,奥克达夫和特鲁布洛终于找到了一部马车。他们把舅父当作包裹一般塞了进去。
“开到安祥街去,”他们对车夫说,“如果他不付车钱,你自己搜他的口袋。”
星期四,他们要在格拉蒙街的公证人勒诺丹面前去签订婚约。在出门的时候,若塞朗家还爆发了一场闹剧。父亲在极端的反感之下,把别人一逼一迫他说谎的事归咎于母亲。于是他们又再一次地互相把对方家里的丑事说了出来。每六个月付一万法郎,你叫他们到哪里去找这笔钱呢?这张婚约使他发疯了。这时,巴什拉舅父也在场,他拍了好几次一胸一膛,说了无数新的诺言,其实,他早已安排好了,绝不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钱来。但他这时却表现得受了感动,发誓说他永远不会使他的小贝尔特处于困难的境地。父亲依然不高兴,耸了一下肩膀。一面问舅父是否决定要把他当做一个傻瓜。
不过一到公证人那里,当人们念了根据杜维利埃的便条组成的婚约以后,若塞朗先生稍微安心了一点,因为这里没有提到保险费的问题,而且第一期的一万法郎,也要结婚后六个月才交付。奥古斯特极端细心地听着,不免有一些心情不安的表示。他望了一下微笑的贝尔特,望了一下若塞朗两夫妇,望了一下杜维利埃。他终于大胆地说到嫁妆保险费问题,他认为这种保证,至少该在婚约中提一提才合理。这一来,大家都做了一个表示惊异的举动:这有什么用处?事情不是很自然么?大家都急于签字。至于公证人勒诺丹,是一个很和善的青年人,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把笔交给女士们。只是出门以后,杜维利埃太太才客客气气地说出她有些惊奇,她从来没有听见人家说过什么嫁妆保险费,一向说的是巴什拉舅父应付五万法郎的嫁妆费。但若塞朗太太以一种天真的态度予以否认,这样微小的一笔款子,她向来也没有打算由她哥哥来负担,舅父将来要给贝尔特的是他的全部财产。
当天晚上,有一部马车来接萨都南了。他的母亲扬言说,在举行婚礼时把他留在家里,未免太危险。我们不能在婚礼中摆一个随时会说要把众人串起来烧烤的疯子。若塞朗先生很伤心,但他还是不得不到慕利诺疯人院沙萨尼医生那里去,要求人家允许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们在黄昏的时候,把马车开进大门来,萨都南牵着贝尔特的手下来,以为是同她一道到乡下去。但当他坐进马车以后,他就愤怒地反抗起来,打破了玻璃,用他带血的手在车门口晃动。若塞朗先生哭着回到楼上,对这一次在黑暗深处的别离,十分激动,耳朵里一直停留着混杂在马鞭声和马蹄声中的、不幸人的号啕之一声。
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因为看见萨都南的座位从此空着,眼中还不免有些泪痕。这使得他的太太忍耐不下去了,她不能理解,她叫起来:
“这件事情够了吧!是不是,先生?你也许还不至于想带着这副哭丧脸嫁你的女儿吧……我敢对着我最神圣的事物起誓,我敢对着我父亲的坟墓起誓,我敢担保,第一期的一万法郎,舅父一定会付的!他从公证人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式对我发过誓。”
若塞朗先生甚至不回答,他把整个晚上的时间,都用来抄稿子。到了快天亮,他感到早晨的寒冷的时候,他抄了两千字,赚了六个法郎。有好几次,他依照平日的一习一惯,抬起头来听他旁边的萨都南是否在转动。随后,他一想到贝尔特,他对于工作又有一股新的干劲。可怜的小女儿,她大约很想要一件白一色一提花缎子的衣服吧?总之,有了这六个法郎,她总可以多买一些新一娘一的花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