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一个圣洁的女一性一的极美的安详姿态,把脖子伸向他,他不得不替她察看一下她的后颈。
“什么也没有,”他说,“大约是你梳妆时用劲太大了一点。”
当他帮助她穿好她这天晚上要穿的蓝缎子绣银线的长袍的时候,他们一同走进了饭厅。刚吃汤的时候,大家就谈起奥克达夫离开艾都安公司的事。冈巴尔东大为惊叹,嘉斯巴宁的嘴上却带了一丝微笑。不过他们俩都异常自在,他们俩对罗丝尽量温一存的态度,使青年人一大为感动。冈巴尔东替她斟酒,嘉斯巴宁替她挑选她喜欢吃的菜。她喜欢这种面包么?因为这一次大概是在另一个面包一房买的。她要不要一个枕头来垫一垫背?罗丝充满了感激之情,请他们不必这样劳神。她高倨在他们两人之间,吃得很多,从她那皇后式的长袍中,露出她那金发女郎的动人的酥一胸一。坐在她右边的那位喘不过气来的丈夫,近来是日渐削瘦了。坐在她左边的那位干瘪的表妹,则是面目黧黑,在一件颜一色一并不鲜明的长袍下的肩头,已经有些萎一缩,因为情一欲的关系,肌肉也减少了。
在吃饭后果食的时候,嘉斯巴宁不客气地骂起丽莎来,原因是为一片一奶一酪找不到的事情,她回答太太的话未免太坏,这个室一内一女仆变得十分谦逊。嘉斯巴宁已经开始干预家务事,而且驱使起女佣人们了,一句话说,连维克多雅这个人,她都会使得她站在锅子前发一抖了。因此充满了感谢心情的罗丝,不免以含泪的目光望了她一眼。自从嘉斯巴宁住到这里来以后,大家对罗丝更尊敬了,所以她希望嘉斯巴宁也脱离女福商店,专来担负安吉儿的教育。
“你瞧,”她用柔和的语调喃喃地说,“这里要一操一劳的事情是够多的……安吉儿,你请求你的姑一妈一吧,告诉她这样会使你多么地喜欢。”
青年姑一娘一请求起姑一妈一来了,至于丽莎,也以头示意赞成。但是冈巴尔东和嘉斯巴宁,却表示了极端郑重的态度,不,不,应当等一等。一个人在生活中没有什么把握的时候,应该死守原来的岗位。
现在,每天晚上客厅中的生活,成为十分愉快的了。建筑师再也不出门了。恰巧这天晚上,应当在嘉斯巴宁的房间里挂几幅从镜框店里取回来的画:一幅是“弥隆升天”,一幅是沃克鲁斯泉的风景,还有其他好几幅。他有那种大胖子的愉快的表情,黄一色一的胡须在飘动,脸一色一因吃得太多而发红,他很幸福,他的一切欲一望都得到了满足。他把表妹叫去替他照亮,人们听得见他站在椅子上钉钉子的声音。于是,奥克达夫又单独和罗丝在一道了,他继续讲他的事情,并对她说,月底他便非到另一个地方寄食不可了。她很惊讶,但她的头脑中在想别的事情。她听见她丈夫和表妹的笑声,立刻又再谈起他们来。
“你说?他们挂一些画就那么欢乐……你有什么办法?阿舍尔再不感到烦闷了,你瞧,已经有半个月他晚上没有离开家了,他再不到咖啡馆去了,再没有什么事务上的会议了,再没有和什么人约会了……你还记得,从前当他半夜以后才回来的时候,我是多么地担心……啊!对我来说,现在我是再安宁不过了。至少,我守着他了!”
“当然罗,当然罗,”奥克达夫喃喃地说。
她还讲到由于家庭新的布置的结果,所得到的经济上的好处。家里一切都比从前更好了,大家从早笑到晚。
“当我看到阿舍尔满意的时候,”她又说,“我也就满意了。”
随后她又说到青年人的事情来:
“啊,真的你要离开吗?你还是留在这里吧,既然我们大家都很幸福。”
他又重新开始解释他的理由,她懂得了,她低垂了眼睛。的确,在他们的家庭的扩充中,这孩子成为一种障碍了。对于他的离开,连她自己也觉得是一种舒畅,再说,现在她也不需要他来帮助她消遣每晚的时光了。同时,他也发誓一定时时来看她。
“好了,弥隆升天!”冈巴尔东以快乐的声音叫起来,“等一等,表妹,我来弄你下来!”
大家听见他抱了表妹下来放在另一个地方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接着便是小小的笑声。这时,冈巴尔东回到客厅里来了。他把他那带热气的脸伸给他的太太。
“好了,我的小鸡……吻你的狼吧,他作了不少的工作!”
嘉斯巴宁手里拿着一种刺绣的活儿,也走来坐在灯的旁边。冈巴尔东为了开玩笑,把一张商标纸剪成一个金一色一的十字勋章。当罗丝想把这个纸勋章用别针别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脸红得很厉害。这件事触一动了他一种隐秘的心情,因为有人答应过他,要设法替他弄到一个十字勋章。在灯的另一面,安吉儿正在练一习一圣人历史这门功课。她不时抬起头来,用一种有教养的女孩子的含蓄态度,把眼光向四下张望。她很聪明,什么话也不说,别人绝不知道她的真正思想。这算是一个充满温情的夜晚,是一个和蔼的、有古风的家庭的一角。
但建筑师突然对一件有伤风化的事情起了反感:他刚才看见他的小女儿,眼睛迈过圣人历史,在偷看摆在桌子上的《法兰西丛谈》。
“安吉儿,”他严厉地说,“你在干什么?今天早上,有一篇文章我用红铅笔划去了,你很知道,我划去的一切东西你都不应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