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下,贝尔特呆了一刻功夫,双手捧着面孔,一动也不动。有一个小伙计关了店铺的窗板后,下地窨子里去了。这时,奥克达夫认为他该走到这青年妇人那面去了。自从丈夫上楼以后,萨都南在他妹妹的背后,迈过她的头向他做了许多手势,意在请他去安慰她。现在,这疯子容光焕发了,睒了好几次眼睛,他还怕奥克达夫不能理解,又用孩子般表示心情的方法,从空中送出许多飞吻,来加强他的示意。
“怎么,你要我抱吻她?”奥克达夫也做手势反问。
“是的,是的。”疯子热情地动着下巴来表示回答。
当青年人带着微笑站在他这位什么也没有看见的妹妹面前的时候,疯子便坐在地下,自己藏起来,以免防碍他们。在这个关上门的商店的极大的沉默中,煤气灯还没有熄,而且火焰还很高。这是死一般的安静,仿佛一切声音都给杜绝了一样,只有那些绸缎匹头,发出一种新近包装的淡泊的气味。
“太太,我请求你,不要这样苦恼。”奥克达夫用他那种柔媚的语调说。
她突然发现他站得这样近,不免战栗了一下。
“我请你原谅我,奥克达夫先生。如果你看见这样叫人难受的争吵,这不是我的错。我请你原谅我的丈夫,因为他大概病了,今天晚上……你知道,在所有的家庭中,这种小冲突总是有的……”
一阵大哭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只要一想到在人前总得替她丈夫掩过错,就使她的眼泪直淌下来,只有这样,她才能舒畅一点。萨都南把他的带着焦虑神一色一的头,伸出和柜台一般高,但当他看见奥克达夫已决计要握他妹妹的手以后,他立刻又沉没下去了。
“我请求你,太太,拿出点勇气来!”奥克达夫说。
“不!我再不能忍受了!”她不清不楚地说,“你是在这里的,你已经听见……为了九十五个法郎的头发!仿佛所有的妇女,现时头上都没假发一样……但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得!他对女人的了解,还比不上一个土耳其的大官,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从来没有,奥克达夫先生……啊!我真是一个不幸的女子!”
她象发了诉苦的寒热病一样,把一切全说出来了。一个她自信是因为一爱一她才和他结婚的男子,现在却连衬衫都不给她了!难道她没有尽妇道么?难道他发现她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可资责备么?当她向他要求买假发的那一天,如果他并没有发脾气的话,她又何至于被迫得非偷他的钱来买不可!为了买这类的小玩意,总要发生同样的争吵:她绝不能表示她有一种欲一望,想买最小一点装饰品而不碰见他那种凶神恶刹般的样子的。自然,她有她的骄傲,她什么也不向他要,她宁肯欠缺一切必需的用品,也不愿忍受做一种毫无意义的屈辱。半个月以来,她想要买她同她母亲在皇宫区一家珠宝商店的玻璃橱中看见的一件首饰,真想得要发疯了,都办不到!
“你知道,我说的是有三颗假钻石星的别头发的别针……啊!这是一种小玩意,我想大约只要一百法郎……你知道,从早到晚,我白说了一通,你以为我的丈夫会懂得么?那才怪呢!”
奥克达夫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他急于把事情推进一步。
“是的,是的,我知道。你在我面前曾经说过很多次……天知道!太太,你的父母对我是那么好,你自己也以那样的亲一热态度款待我……所以我才敢于冒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来,盒里就有三颗星在那绒胎上发亮。贝尔特十分感动地站了起来:
“但是,先生,这不行!我不愿意……你大大地错了!”
他表示得很天真,创造了一些借口,在南方,这类的事是完全允许的。再说,这也是没有什么价值的小玩意。她呢,满脸玫瑰一色一,不再哭了,眼睛盯着那只盒子,因假宝石的闪光而闪光了。
“我请求你,太太……你要是收下,对我真是一件好事,因为那证明你对我的工作还满意。”
“不,真的,奥克达夫先生,你不要再说……你会使我很为难的。”
萨都南又出现了,他象看着一座圣龛一样出神地看着这件首饰。但是他的锐敏的耳朵,同时也听见了奥古斯特回来的脚步声。他把舌头轻轻地咋了一声来一警一告贝尔特,于是她正当她丈夫进门的那一刹那,才作了决定。
“好吧,你听我说,”她迅速地低声说,一面把盒子塞在口袋里,“我将来说这是荷尔丹丝给我的一项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