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说出克拉丽斯的名字来的时候,突然想起安吉儿在座,于是他斜着眼睛看了他的女儿一眼,然后加上说:
“他找到了他的一个女亲戚,你知道。”
他用咬嘴唇、睒眼睛等种种动作,终于使这位一切都闹不明白的奥克达夫,懂得了他的意思。
“是的,我碰见特鲁布洛,这是他告诉我的。因为前天下了一场大雨,杜维利埃到一个门洞下去躲雨。你猜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他的这位女亲戚,正在那里抖她的雨伞……恰好,特鲁布洛为了替他找这个女亲戚,已找了一个多星期了!”
安吉儿很谨慎地把眼睛垂下望着她的盘子,大口大口地吃她的东西。再说,全家的人说话时,都是严格使用高尚的字眼的。
“他的女亲戚怎么样?”罗丝问奥克达夫。
“这得随各人的看法,”奥克达夫回答,“反正是一个亲戚,总得一爱一……”
“她有一天竟敢到女福商店里来买东西,”嘉斯巴宁说,尽管她自己瘦,却很讨厌瘦的人,“有人指给我看……真瘦得象一条豌豆荚。”
“无论如何,”建筑师总结说,“现在杜维利埃又不能自一由了……他的那位可怜的太太……”
他的意思其实是想说克洛蒂尔德倒是获得解放而且满意了,不过,他又再一次想到了安吉儿,他带一种苦痛的神情声明说:
“亲戚与亲戚之间总是不大和睦……我的天,在每一个家庭里,总有互相抵触的地方。”
丽莎把一条一毛一巾放在手腕上,站在桌子的另一面望着安吉儿。安吉儿呢,笑得发狂了,她急忙喝酒,把鼻子埋在杯子里喝了很久。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奥克达夫托词说他疲倦得很厉害,便上楼到自己房间里去了。尽管罗丝对他百般体贴,他在这种正派人家的环境中,总是很不自在,他觉得嘉斯巴宁对他的仇视,不断地在增长。而其实,他并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她讨厌他是因为他以美男子自居,她怀疑这座大楼里所有的女人,都曾经委身于他,尽管她自己一点儿也没有要他的意思。只是她看见他那么得意时,不免产生一种愤怒,一种美容过早就憔悴了的女一性一的本能的愤怒。
奥克达夫一走以后,全家人都讲要去睡觉了。罗丝每天晚上未睡以前,总要在她的梳妆室里耽延一个钟点。她要全身洗浴一次,身上都浸满香水,然后才梳头,检查眼睛、嘴巴,耳朵,甚至于还在下巴上点一颗痣。她晚上虽不一穿她漂亮的梳妆衣,但却戴一顶漂亮的帽子,穿一件漂亮的衬衫。这一天晚上,她选的是一件滚花边的衬衫和帽子。嘉斯巴宁帮忙她,替她拿脸盆,替她揩干那些身上的水珠,用一块布替她擦身。这种贴身婢女的辛劳,她做起来比丽莎还在行。
当表妹替她把褥子铺好,把长枕头翻起来的时候,罗丝终于伸长着身一子说:“啊!我舒服极了!”
她独自一人睡在一张大床的正中一央,自一由自在地笑。看见她那些花纱和她的软一绵绵的、雅致的、整洁的身一体以后,人们可以说她是一个在那里等心上人的美貌的情一妇。她时常说,当她自己觉得美的时候,她就会睡得好。而且,这也就是她的唯一的乐趣。
“好了么?”冈巴尔东进来问,“好吧,晚安,我的猫!”
他说他有工作,今天还要熬夜。她生气了,她要他休息一下:太愚蠢了,这个样子消磨身一体!
“你要听话,即刻睡去……嘉斯巴宁,你答应我,叫他睡觉。”
表妹在她的床边小桌上摆了一杯糖水、一本狄更斯的小说以后,一直看着她。起初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后来俯着身一子说出了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