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拴了一条腰带,戴了一顶帽子,全身都十分整齐,是一种完全正派的妆饰。她有一种只是上楼来向一个女朋友问好的、富有感情的妇女的轻松态度。只是她的微笑很不自然,令人觉得在她的交际应酬的背后,有一种使她整个人站立不稳的可怕的悲哀。她先说了许多别的事情,避免提起雷昂的名字。随后,才慢慢地从她的衣袋里取出她刚才收到的、雷昂给她的一封信来。
“啊!一封信!一封信!”她喃喃地说,因为充满了泪水,声音都有些变一态,“亲一爱一的太太,他有什么理由反对我呢?你瞧,他竟说他从此不再涉足到我的家去了!”
她以一只发烧的打着抖的手,拿出那封信,若塞朗太太把信取过来冷冷地读着。信只有三行,意思明确得叫人害怕,簡直就是破裂!
“我的天!”她把信还给她的时候说,“雷昂也许没有错。”
但是丹布勒维尔夫人立刻夸奖起那个黑人寡一妇来了,那是一个仅仅才三十五岁的女子,名誉好极了。她的财富足够使她的丈夫当上一个部长,只要她稍稍活动一下就行。
总之,她是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了,她认为她替雷昂出的主意一点也不坏,他为什么要生气呢?她还来不及等待对方回答,就在一种神经质的颤一抖中,说出她的外甥女莱蒙特的名字。真的,难道这样可以么?一个十六岁的小姑一娘一,一个一点生活知识都没有的野孩子!
“为什么不可以呢?”丹布勒维尔夫人每问一句,若塞朗太太就这样回答一次,“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他一爱一她!”
不!不!他并不一爱一她!他也不能够一爱一她!丹布勒维尔夫人努力挣扎,以致于忘乎其形了。
“你瞧,”她叫道,“我只要求他稍稍有一点感恩之情……是我一手把他提拔一出来的,因为我,他才能充当高等法院的见一习一生,不久,他还会正式任命做高等法庭的主任书一记……太太,我祈求你告诉他,叫他转来吧,叫他给我这一点快乐。我倚靠他的心,倚靠你做母亲的心,是的,我倚靠所有一切高贵人的……”
她两只手合一拢起来,她的话语也若断若续了。她们面对面地沉默了一会,突然,夫人放声大哭起来,她战败了,她愤怒了,她不清不楚地说:
“同莱蒙特,不行!不,同莱蒙特,那不行!”
这是一个不服老的妇人的呼叫一声,是恋一爱一得发狂的表示。她在急于想恢复青春的狂一热症发作时,拉着最后一个男人便不肯放手。她抓着若塞朗太太的双手,用眼泪去浸一湿一了它,她甘愿在这位母亲面前忍受屈辱,而把一切都招供了出来。她一再说只有她才能影响她的儿子,如果她能够把他还给她,她发誓终身做她的奴隶。她来的时候,原没打算说这样的话,反之,她还立志不让人家猜出她的意图的。但是她的心炸裂了,这真不是她的错。
“别再说了吧,我的亲一爱一的,你叫我怪难为情的,”若塞朗太太带着生气的样子说,“我有两个女儿,她们能够听见你说话呀……我呢,我不知道,我也不愿意知道。如果你和我的儿子有纠纷,你们两人在一起解决吧,我从不愿意充当这样两面为难的角一色一的。”
话虽如此,她却大大地教训了她一番。在她的年纪,早就该忍受寂寞,上帝会给她大大的帮助。如果她愿意对上天有所供奉,以求赎自己罪过的话,她应当把她的外甥女交出来。雷昂需要一个有漂亮面孔的太太,带到宴会场中去,那位黑人寡一妇是完全不适合做他的太太的。她又得意,又骄傲,说到她的儿子时,不兔充满赞叹,她说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也配得上。
“亲一爱一的朋友,你要想一想,他还不到三十岁!我很歉然我要对你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你已经可以做他的母亲了……啊!他知道他是有负于你的,我自己也充满了对你的感激之情,你将是他的保护天神。不过,一件事情完了的时候也就完了,也许你还不致于希望永远保持着他吧?”
因为这个不幸的夫人不愿意听这番道理,她简单的要求就是再见着雷昂,于是母亲立刻生气了。
“啊,夫人,你去你的吧!我充满同情来谈这件事,真是太好心了一点……这孩子,他再也不愿意了!这是很显然的一件事!你看看你自己吧!如果他为满足你的需要而让步的话,现在是我要来叫他尽责任了。因为,我要问问你,从此以后,对你们两人说来,到底还有什么好处……恰好,他马上就要来了,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在所有这一切话中,丹布勒维尔夫人只听进去了最后的一句。一星期以来,她在那里追逐雷昂,简直没有法子见到他。她的面容开展了,从心底发出了一个叫一声:
“如果他会来的话,我就呆在这里等他。”
这一下,她安顿下来了,她象一件什么笨重的东西一样,倒在椅子上,眼睛直直地望着虚空,也不回答人家的话,象一条即使挨了打也不退让的狗一般顽固。若塞朗太太自觉说话太多,未免有些烦闷。这一块突然来到她客厅中的顽石,尽管使她恼怒,可她也不能把她赶到外面去,结果只好让她独自一人呆在那里。同时,从饭厅里传来的一股声音,使她大大地不安起来。她相信她听出来了,那是奥古斯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