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真话,夫人,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事!”她一面说,一面猛烈地把门关上,“这真是最不知趣的一件事!”
果然是奥古斯特上楼来了,他要来同他女人的父母讲讲道理,前一天,他已把他要向他们陈述的理由仔细研究过了。若塞朗先生越来越觉得他年轻有力了,一种放任的思想,使他把办公处丢在了九霄云外,他竟向他的女儿提议出去散步一回。可是,正是这时候,亚岱尔来报告,说贝尔特的丈夫来了,青年妇人脸一色一一下子苍白了。
“怎么,你的丈夫?”父亲说,“他不是在里昂吗?啊!你在撒谎!一定发生了一场祸事,我两天以来已经有些感觉了!”
因为贝尔特站起来,他就挡着她:
“你说呀!你们又吵了架么?为了钱的问题,是不是?哎?也许是为了那笔嫁妆费,为了我们没有付他的一万法郎,是么?”
“是的,是的,就是这件事。”贝尔特结结巴巴地说,一面摆脱他的手逃跑了。
荷尔丹丝也站了起来,她跑去和她妹妹一道,两人一同躲进房间里去了。她们飞扬起来的短裙,显露出一种恐怖的颤一抖。父亲突然发现自己单独一人站在桌子前面,站在寂静的饭厅的正中一央了。他的一切不自在的感觉,都显露在脸上,面一色一黄中带白,有一种感到生活绝望的疲倦神态。他害怕的、以一种充满了忧伤的惭愧等待着的时刻,现在到来了:那就是,他的女婿要说到嫁妆保险费的问题,而他得承认,这种坏人所使用的手段,是得了他的同意的。
“请进来吧,请进来吧,亲一爱一的奥古斯特,”他以一种连气都喘不过来的声音说,“你们吵架的事,贝尔特都向我承认了,我今天有点不大舒服,所以大家让我……你看得出来,对于不能够付你的款子这件事,我也是很失望的。我的错误是不该轻诺,我知道……”
他带着一种罪犯在招供时的样子,很为难地继续说下去。奥古斯特很惊异地听着他说话,他早得了消息了,关于嫁妆保险费那套下流手段,他已经知道了。他一向不敢向他们要那第一期的一万法郎,怕的是凶恶的若塞朗太太会先打发他到坟墓中去找瓦勃尔老头,要他自己名下该得的一万法郎,但是现在既然说到这一点,那么就从这一点开始说下去吧。这倒也是他所受的第一次冤屈。
“是的,先生,我一切都知道了,你们使我完全堕入了你们的圈套。有没有这笔钱,对我反正是一样,不过你们的虚伪实在使我生气!为什么你们耍这种一子虚乌有的嫁妆保险的花招呢?为什么你们要装出那种又温柔又体贴的样子呢?你们装做要送我一笔钱,可是又说这笔钱要三年后才能到手,实际上你们一个苏也没有……这种样子的行为,在全世界都有一个名字……”
若塞朗先生本来想开口说:这不是我,这是他们!但他又想维持家庭的尊严,因此把头低下,忍受这件讨厌的事情。奥古斯特继续说:
“再说,所有的人都欺负我。杜维利埃简直不是人,他竟勾结他那个下流的公证人来害我:我要求他们把保险费写进婚约里去,以便有所保障,他们竟不准我开口……如果我一定要求这样做的话,你们当时就犯了伪造文件罪。是的,先生,是伪造!”
父亲脸一色一惨白,在女婿的控告之下站了起来,意在把自己的劳动,把自己还残存的一些生命全都贡献出来,换取女儿的幸福。这时,若塞朗太太象风一般突然来了,她因为丹布勒维尔夫人的顽固而气极了,连她那件旧的绿一色一绸袍也在所不惜了,她的发怒的一胸一膛,竟胀一破了它的一胸一部的那一幅。
“哎?怎么?”她叫道,“谁在说什么伪造不伪造的?是这位先生么?先生,你先到拉舍寺神甫坟场去,看看你父亲的匣子是不是开着的吧!”
奥古斯特早知道她要说这句话,但他仍然气得很厉害。而且她还把头高高地昂起,以一种压倒人的傲慢态度继续说:
“你的一万法郎,我们是有的。是的,就在那里,就在那个一抽一屉里……但是,我们要等到瓦勃尔老先生活转来,给了你的一万法郎以后,才能给你……你瞧,好一个家庭!父亲是个赌鬼,连我们大家都受他的连累。一个妹夫嘛,又是个偷儿,把全部遗产都偷进了腰包!”
“偷儿!偷儿!”奥古斯特被一逼一到无路可走,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偷儿们就在这里,太太!”
两个人脸上都光火了,面对面地站在那里。为这样的粗一暴行为大伤脑筋的若塞朗先生,只得把他们分开。他请求他们安静一·些,他因为吓得发一抖而站立不稳,只好坐下。
“总之,”女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愿意一个下流女人住在我家里……留下你的钱,也留下你的女儿吧!我就是为说这句话才上楼来的。”
“你改变了问题!”母亲安详地指出说,“这很好,我们就来谈这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