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如果你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教育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母亲就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她打得那么猛,以至一下子就使得女儿的头都靠拢桌布了。从昨天起,她早就想打她一巴掌了。她的手指头一直在发一痒,有如好久以前,女孩子临睡时还要胡闹的那种时刻一样。
“得!”她叫道,“这才是我给你的教育!如果是你的丈夫,他大约会用拳头了!”
青年妇人头也不抬,面颊靠着胳膊,放声大哭起来。她忘了她已经有二十四岁了,这个耳光使她想起从前的若干个耳光,使她同时想起过去的那一段心中恐惧的虚伪的生活。她那获得解放的成一人的坚决意志,现在又化做小姑一娘一的巨大苦楚了。
父亲听见她哭得这样厉害,一种猛烈的感动侵占了他整个的人。他终于站了起来,头脑十分慌乱,他推开母亲说:
“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想把我弄死?你们说呀!难道我应当向你们下跪么?”
若塞朗太太这时气也消了,没有什么话说,静悄悄地退走了。正在这时,从突然打开的门背后,她发现荷尔丹丝伸长耳朵在那里偷一听,这又使得她有一股新的怒火。
“啊!你也偷一听这些肮脏的事情,你!一个犯了罪,另一个来欣赏:你们两个真是一对!但是,天老爷!是谁教育你们这样的?”
荷尔丹丝并不惊动,进门时说:
“我用不着偷一听,从厨房的顶里面都听得见你们说的话。女佣人都笑弯了腰了……再说,我已到了结婚的年龄,我很可以知道了。”
“是同维尔第埃结婚么?”母亲带挖苦的口气说,“这就是你给我的满意的回答,你也一样……现在你就等那个小娃儿死了!你等吧,人家告诉我,那孩子又肥又胖。你真做得对!”
胆汁象潮一般冲上了瘦姑一娘一的脸,使她的面一色一也变黄了。她咬紧牙关回答说:
“即使他又肥又胖,维尔第埃仍然要丢掉他的。为了叫你们吃惊一下,我会叫他出乎大家意料的快把孩子丢掉的。是的,是的,我自己不要人帮忙就可以结婚的。你一手包办的婚姻哪一点靠得住!”
随后,因为她母亲想再说服她,于是她又说:
“啊!你知道,别人总不会打我的耳光……当心吧!”
她们互相死死地盯着。若塞朗太太首先让步了,她以一种不屑与人争论的傲慢态度,掩藏她的退却。但是父亲则以为战斗又要重新开始了,当他看见这个母亲和这两个女儿,就是说,当他看见他所一爱一的这几个生物互相火拼的时候,他在她们中间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倒在他的头上了,他只好走开,逃到自己房间的顶里面去,就象受了致命的打击,急需单独一个人死在那里一样。他在自己的号啕大哭声中一再地说:
“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饭厅又堕入沉默中去了。贝尔特面颊靠在胳膊上,虽然那种神经质的长叹气还使这面颊一起一伏,但她却安静了。荷尔丹丝一声不响地坐在桌子旁边,把黄油往剩下的烤面包上抹,意在恢复自己的力气。接着,她讲起一些叫人发愁的道理来,这使得贝尔特大失所望。她说,她们的家现在真住不下去了,她如果处于贝尔特的地位,宁愿挨丈夫许多拳头,也不愿意吃母亲一个耳光,因为那样倒是一件自然的事。至于她呢,一旦嫁给维尔第埃的时候,她就干脆要把母亲赶到门外去,以免她的家庭中发生这样的丑事。这时,亚岱尔来收拾桌子了,荷尔丹丝仍然继续说下去。她说这样的场面如果再发生一次,她还不如走掉的好,女佣人同意这种看法。她一面不得不跑去把厨房的窗子关起来,因为丽莎和玉丽已经伸长鼻子在那里探听了。但她总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她还在那里笑:贝尔特竟大大地挨了一个耳光。随后,亚岱尔扭着她肥胖的身一子,说了一句含有深刻哲理的话,总之,整座大楼的人也不在乎这些事情的,大家总得好好地生活,一个星期以后,保管大家既不会想起太太,也不会想到两位先生了。荷尔丹丝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一面打断了她的话,一面埋怨起使得满口发臭的黄油来。天知道,二十二个苏一斤的黄油,就不可能不是毒物。因为锅底下还粘着一层脏臭的渣滓,女佣人就说这甚至于还不经济。这时她们听见一股闷塞的声音,好象是远处的地板有所震动一样,这使得大家突然都伸着耳朵去听动静了。
贝尔特很不放心,终于抬起头来问:
“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