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没有一爱一过我!”
他大哭起来,他为这一段不能挽救的一爱一,这一朵他不能采摘的小蓝花,感到痛苦。克洛蒂尔德把他弄来躺下以后,终于有些心软一了,在她的愤怒中,有一种神经质的伤感。不幸的是,克勒蔓丝和伊波利特听见铃声,都跑来了,她先还对他们说这是一件意外事故,老爷摔跤撞坏了下巴。后来,她觉得这种谎话用不着了,因为男佣人跑去擦马桶上的血迹时,已经发现了那支手一槍一摆在那个刷便桶的刷子后面。这时受伤者还在流血,女佣人才想起茹伊拉医生正在楼上替毕戎太太接生,她于是跑了去,正碰见他顺利地接完了生下来。医生立刻使克洛蒂尔德安了心:只是牙床打歪了,生命绝没有危险。医生匆匆忙忙地,站在那一大盆水和一些染上了血的衣服中,替他包上了绷带。这时,被这一切声音弄得不安的摩居神甫,不客气地直接走了进来。
“什么事呀?”他问。
这一问,使杜维利埃太太十分难过。她刚说了几句解释的话,就大哭起来,其实,神甫完全明白,因为他对于他的教民们暗藏的不幸,是十分熟悉的,他在客厅中感到非常不自在。他对于刚才所做的那一件善事,已经有些懊悔了:他把那个不幸的青年妇人,推到她丈夫的怀抱里去,而她竟没有丝毫良心上的不安!他一内一心里有一种可怕的怀疑,也许上帝并不与他同在。面临高等法官的这副烂牙床,他的忧愁更深了。他走过去,想严厉地谴责这个自一杀的人。但是医生很忙,他把他推开说:
“神甫先生,等我过后你再来。只要一会儿工夫,你看得出来,他已经昏过去了。”
的确,杜维利埃在医生刚一动手术的时候,就昏过去了。克洛蒂尔德为了摆脱开现在在这里已属无用、而且张大眼睛未免使她难为情的佣人们,她一方面擦着眼睛,一方面喃喃地说:
“你们到客厅里去看看神甫先生……他大约有话要对你们说。”
神甫把他们带走了。又是一件丑恶的事情。伊波利特和克勒蔓丝很吃惊,只得随着他去。当他们离开了众人以后,神甫就对他们做了一些含糊其词的劝告。一种善行总是会得到上帝的酬报的,只有罪行才会堕地狱。再说,要终止一种丑行,获得上天的赐福,时间总是来得及的。当神甫这样说的时候,他们的惊异变为恐惧了。她的两手垂着,四肢萎一缩,嘴巴紧闭,他呢,生就一副平板的面貌和巡逻兵一般的粗一壮的骨骼。他们彼此含愁地互相看了一眼:难道太太在楼上的箱子中发现了她的餐巾么?或者是发现了他们每天晚上偷上楼去的那瓶酒么?
“我的孩子们,”神甫终于说,“你们给人的榜样是很坏的。世界上最大的罪过,是使别人做坏事,是叫自己的大楼名誉扫地……是的,你们是在堕一落中生活,不幸的是这种生活什么人全知道了,因为你们彼此打骂已经闹了一星期了。”
神甫的脸也红了,因为要说这类男一女之事,他总是有些迟疑的,所以他还得选择他的用语。两个佣人这才轻松地喘了一口气。他们微笑了,他们现在带着一种幸福的态度摇来晃去。原来只说这件事!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叫他们害怕的!
“但是,这已经完了,神甫先生,”克勒蔓丝一面声明,一面以一个被征服的女一性一的目光,看着伊波利特,“我们已经和好地在一起了……是的,他向我解释清楚了。”
神甫也表示出一种充满忧愁情绪的惊讶。
“我的孩子,你们没有听懂我的话。你们不能够继续在一起生活,你们是在侮辱上帝和人类……你们应当结婚。”
这一下,他们又重新惊讶起来。结婚?有什么用呢?
“我么,我不愿意,”克勒蔓丝说,“我有另外一种打算。”
摩居神甫想说服伊波利特:
“你瞧,我的孩子,你是一个男子汉,你要叫她拿定主意。你要对她说,她的名誉要紧……你们结婚吧!你们的生活一定不会受到影响的。”
男佣人笑了,是一种滑稽的,而又有些为难的笑。最后,他一面望着他的皮鞋尖,一面声明说:
“当然,我没有什么话说,但是我是已经结过婚的人了。”
这一回答,干脆地打断了神甫的说教了,他再没有话可说了,他把他的论据收拾起来,把无用的上帝放进口袋里去了。他很伤心的是,他竟叫上帝冒险受到这样一场侮辱。克洛蒂尔德什么都听清楚了,她跑来和神甫一道,作了一个放弃一切不再过问的手势。男一女两佣人听了她的命令,先后出去了,他们的脸上表现得很认真,但一内一心里觉得很有趣。神甫沉默了一会,苦痛地抱怨起来:为什么他要冒这样的危险?最好是让它一声不响的事情,为什么他要去搅动它一下?现在,他的处境真是十分尴尬了。克洛蒂尔德再作同样一个手势,真倒霉!她还有许多别的困难呢。再说,她一定不能开除这个男佣人,她害怕当天晚上全区的人都会知道这桩自一杀的事情,等到将来再说吧。
“听见了么,需要绝对休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医生嘱咐说,“一定会完全复原的,但是要叫他避免一切疲劳……太太,你好好地提起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