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同她一道进客厅,他故意拉伸他的大衣来拖延时间,可是这时候,那个光着头、没穿大衣、神一色一张皇的特鲁布洛,却堵着了那通厨房的过道。
当伊波利特带着宇塞尔太太进客厅的时候,他喃喃地说:
“你知道她不好得很!”
“谁呀?”奥克达夫问。
“亚岱尔呀,就是楼上的那个大姐。”
他因为听说她不舒服,就离开饭桌,象长辈般上楼去看她。她大概得了恶一性一的虎列拉,她需要喝一杯热酒,她甚至于连糖也没有。随后,他因为看见他的朋友微笑,不兔带一种冷淡的态度说:
“得!真的,你已经结婚了,你真会演戏!其实,这于你没有什么好处……我呢,我倒忘了……我发现你同那个‘你要干什么都可以,但不来那个’的太太在厅角头,我才想起……”
他们一同进了客厅,这时,女士们正在谈她们的佣人,她们谈得很热烈,以致起初都没有看见他们。所有的女士们都以一种同情的态度赞成杜维利埃太太的措施,后者正在难为情地解释她之所以没有开除伊波利特和克勒蔓丝的理由:他,固然有些粗野;但她,穿得那么整齐,以致人家愿意闭着眼睛不过问她其余的一切。瓦勒丽和贝尔特绝对找不着一个合适的大姐,她们把佣工介绍所都跑遍了,在她们的厨房穿来穿去的,全是一些坏家伙,她们简直就不想找了。若塞朗太太猛烈地攻击起亚岱尔来了,她说到她新近做的许多异常肮脏的、愚蠢的事情,但是她倒也不打算开除她。至于第二号冈巴尔东太太,她却大大地夸奖她的丽莎:真是一颗珍珠,无可责备的地方,总之,她是值得人们给与奖金的一个有功劳的大姐。
“现在,她成为自己一家人了,”她说,“我们的安吉儿要到市政一府去上课,每天都是丽莎送她去的……啊!她们尽可以全天在外面过日子,我们没有不放心的地方。”
这时,这些女士们才看见奥克达夫,他正走上前去向克洛蒂尔德打招呼。贝尔特望了他一眼,随后,她并没有如何装模作样,依旧同瓦勒丽谈起来;瓦勒丽正和他交换了一个置身事外的、女朋友的情谊的目光;别的太太们,如若塞朗太太、丹布勒维尔夫人,虽然没有迎头去接他,但也以一种同情的态度注视着他。
“好,你到底来了!”克洛蒂尔德极其和悦可亲地说,“我已经开始在替一我们的歌咏队担心了。”
因为穆勒太太在轻轻地责备她的丈夫,使人家等得太久一点,他就把他的理由说出来:
“但是,亲一爱一的朋友,我办不到……我很失望,太太,不过,现在我可以随你支配了。”
这时,这些女士们都带着焦虑的样子,侦察着奥古斯特躲藏起来的那扇窗口。当她们看见他听见奥克达夫的声音就转过身来的时候,她们是有一阵子恐怖的。无疑的,他的偏头痛症是越来越厉害了,所以他的眼睛十分茫然,眼前仿佛还充满了街头的黑暗。但是他依然决定走过去坐在他妹妹后面的位子上,一面说:
“你叫他们走吧,不然,我们就走。”
克洛蒂尔德重新耸了一次肩。这时,奥古斯特仿佛是为了给她考虑的时间,他还等待了几分钟,一面也因为特鲁布洛把奥克达夫领到小客厅去了。在座的女士们始终不安心,因为她们听见这位丈夫正在他妻子的耳边喃喃地说:
“如果他进了这个屋子,你就站起来随着我走……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回到你母亲那里去。”
在小客厅中,那些先生对奥克达夫的招待也是很亲一热的。虽然雷昂表面装做很冷淡的样子,但巴什拉舅父,甚至于德奥菲尔,都向奥克达夫伸出手来,意思仿佛在声明说,全家人都忘了那件事了。奥克达夫祝贺前天才得了勋章,身上挂着红绶带的冈巴尔东。建筑师容光焕发,但一面也责备他,为什么不可以随时上楼来陪他的太太谈个点把钟呢?一个人尽管结了婚,要忘掉十五年的老朋友,到底也太没有感情呀!但青年人站在杜维利埃面前时,不免惊异而不安起来。自从高等法官伤愈之后,他还没有看见过他,这时他看了他一眼,感到有些不自在,他看见他的牙床往左歪斜了,这使得他的面貌也有点异样了。当这位高等法官说话的时候,是奥克达夫的另一次惊讶:因为他的嗓音已降低了两个音阶,简直是嘎哑了。
“你不觉得他好多了么?”特鲁布洛再带着奥克达夫走到大厅的门前时说,“肯定的,这倒使他更威严了。前天,我看见大理院开审时,他还在做首席法官……得,你看他们正在谈他审判的那个问题呢。”
果然,这些先生们正从道德问题谈到了风化问题。大家正在听杜维利埃谈这个案件的详细情形,因为大家极想知道他对这个案件的意见。据说,政一府将委他做大理院院长,并将授他荣誉一团一一级骑士勋章。他审讯的那个案件,是杀害婴儿的案件,事件已经发生在一年以前了。如他所说,母亲完全不尽人情,是一个真正的野蛮人,她恰恰就是那个替一人缝皮鞋的女人,是他的旧房客,就是那个脸一色一苍白、神态忧郁、曾以她的大肚子激怒过谷尔先生的大个子姑一娘一。她竟愚蠢到这步程度!因为她完全没有考虑到她的肚子就是她公开的罪状,她竟私自把小孩子一截为二,企图这样可以装在一个帽盒子里面去。自然,她把她的这段可笑的故事,全都向推事们讲了:诱一奸一她的男人抛弃了她,贫困、饥饿,面对她养不活的这个婴儿,她失望得发疯,总之,这类女人能够说的一切,她都说了。但是,应当树立一个榜样。杜维利埃自夸他能够以一种断然的态度,综合各个推事的论点,以便陪审公堂根据他的意见,作出判词。
“你定了她的罪?”医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