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航行途中,“先知丹尼尔号”遭遇了巨大的暴风雨,这场风暴完全超出了船长的预料。8月下旬,在一个暴风雨的天气里,他们终于看到了陆地。在新苏格兰贸易中从业多年的第一助手向船长建议,可以进入新希望港口,等到东南风平息下去再出海。船长接受了这个建议,到晚上的时候,他们停泊在了相对安静的港口中。
敦伯恩是一个游泳高手,经验丰富。那天晚上,当夜幕降临时,他从船上跳了下来,从双桅船底下潜水,慢慢游到了船的左舷处,而船上的人此时都在“先知丹尼尔号”的右舷处寻找他或他的一尸一体。他向陆地游了大约有一英里远。当黑暗笼罩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古老的木制建筑,好像是一座教堂,在不远处的陆地上,还有一幢高大的、烟囱倾斜的砖瓦房。
美国这个地方的水冰冷刺骨,尽管敦伯恩过去一习一惯于游泳,但是当他游到了到处都是鹅一卵一石的海滩上时,他像一个死人一样躺了好长时间。寒气浸到了骨头里,他的四肢僵硬,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了。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恢复了知觉,但双一腿仍然不时地一抽一搐和颤一抖着,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浑身都在发一抖。最后,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唤醒了自己,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感到很沮丧。尽管已经恢复了知觉,但无休止的潮水拍打海岸的声音让他心神不安。风很大,一浪一头很高,迅速地从港口撞击着海岸,泛起白色的泡沫。在巨大的风一浪一上方,是潮一湿、一陰一沉的夜空,黑暗中,只看到又斜又密的雨线,让人感觉到阵阵的寒意。
透过薄雾和一陰一暗的覆盖,在黑夜的雨中,敦伯恩看到了很远处微弱的灯光。因为看到了附近有人类的存在,年轻的绅士显得十分高兴,马上集聚起全身的力量,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开始慢慢地爬上了海岸之间的石山,向那丝微弱但却振奋人心的亮处走去。
经过与暴风雨的艰苦搏斗,他最终到达了这个黑暗的、四方形的、闪耀着灯光的建筑处。他看到的这个建筑是一个两层楼的小木制教堂,第一层的百叶窗紧闭着,好像是从里面拧上了螺钉。上面的窗户开着,就是从那里发出的光亮指引着他,从海滩上走到了这里。木制的台阶很高,在雨中十分湿一滑,他到了一个很小的、附加的走廊或者是前厅上,来到了教堂的第二层,那里有一扇门,紧紧地关着。
站在那里的时候,敦伯恩似乎能够分辨出一个无趣的男人的声音,他觉着这可能是一个传教士。年轻的绅士,就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处于了危险的境地当中。此时,他脸没有洗,一胡一子没有刮,惟一的衣服就是在整个旅途中他一直穿着的那件破烂的衬衫和仅能蔽体的马裤。这些破旧肮脏的衣服因为湿了,紧紧地贴在了皮肤上,令人感到很不舒服。但他承认自己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去忍受来自陌生人鄙夷的眼神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因此,他在教堂前厅里找到一个地方,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裹紧了破旧的衣服,决定在那里寻找一点暖意,驱逐寒冷和冷风的侵袭。当他蜷缩在角落时,听到了那个巨大建筑里传出来许多呆滞、叹息的声音,然后,不时地传来许多铁链子的叮当声。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附近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打着灯笼走了上来,一束微弱的红光照亮了通道,另一个人影紧跟着他走了上来。敦伯恩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伙没有得到保护的悲痛的一裸一体的人。当他们出来的时候,从身后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大体的轮廓。这些不幸的人可怜地叹息着、呻一吟着,发出单调的哀号声,他们的手腕全都被锁住了,每两个人锁在一起。当他们从敦伯恩附近经过时,从房间里、从那些经过他身边的不幸的人身上传来浓郁的恶臭,几乎要把他熏倒了。
当最后一个可怜的人从那个可怕的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突然传出了巨大的喊声,离敦伯恩很近,把他耳朵震得嗡嗡响,这个声音大叫道:“一共26个!”即刻,从里面射一出的灯光就熄灭了。
紧接着周围又暗了下来,恢复了寂静,这时,除了窗外唰唰的雨声、雨点打在屋顶上的啪啪声、雨水沿着屋檐流到地下水坑的声音外,敦伯恩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对于自己刚才的发现感到非常诧异。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令人吃惊的撞击声,好像是活板门跌落了下来。昏暗房间里又亮起了灯火,好像是一个人拿着灯笼出来了。接着又传来一声叮当声,好像是钥匙的声音,然后又传来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和两人的谈话声。突然有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前厅,一个人拿着船上用的灯笼,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关上门,并把门锁上了。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发现敦伯恩,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从灯笼的顶部射一出的光线照在了一张苍白、忧郁的脸上,敦伯恩立即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紧接着,灯笼被移到了他的眼前,在灯光中,他看到一只手槍迅速抵在了他的前额上。
此时,年轻绅士的一性一命危在旦夕,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直响,好像周围飞着一大群苍蝇一样。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说实话,”敦伯恩说,“我不知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人把灯笼举了起来,灯光照在敦伯恩的脸上。然后,他的同伴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此时,敦伯恩正在考虑究竟要怎样回答他提出的问题。“这不是我的错,”他喊道,“在英国,我被打晕并被绑架了,他们准备要在巴尔的摩卖了我。那个载着我的船后来进了港口,想要等天气好的时候再出港,我就乘机跳下船,游到岸边,无意中就到了这里。”
“那么,你受过教育吗?按照你说的是这样吧。”
“是的,我受过教育,”敦伯恩说,“我受过相当好的教育,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成为一个有身份的人。但那有什么用?”他绝望地喊道,“我宁愿没有受过这么多教育,就当是一个矮树丛里的乞丐,这样可能对我更好一些。”另外一个人又把灯笼朝着他晃了晃,看了看年轻的绅士狼狈的、赤着脚的样子。“我有一个想法,”他说,“你可以把头往墙上撞,不过现在我还有另一个想法,让你变得有用一些,我暂时先饶了你的命,看看你表现得怎么样。”
他更像是打趣似的说了这么多话。年轻的绅士大声地喊道:“我不会因为你饶了我的命就屈服于你,但我还是要说,你如果这次不杀我的话,可能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些话好像是搔到了另一个人的痒处,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沙哑的狂笑,紧接着,他把手槍拿了回来,重新放回了外套口袋里。“跟我来,我给你弄点吃的,找套体面点的衣服,这些都是你需要的。”他说。之后,他不再说话,转身和那个人离开了这个地方,一路上,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离开教堂一段路以后,两个人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话就分开了。
刚才和敦伯恩说话的人在前面带路,年轻的绅士紧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一片长长的潮一湿的草地,在暴风雨的黑夜里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最后,到达了一个被围栏围住的场地,站在了那个用砖建造的巨大的、富丽堂皇的房子前。周围仍然一片沉寂。
那个神秘的带路人仍然提着灯笼,他直接把敦伯恩带上了一个宽阔的楼梯。打开门,带领着他通过了富丽堂皇的走廊,然后走到了前边的餐厅里。在那里,年轻的绅士看到一张长长的桃花一心木的桌子,上面放了三四支蜡烛,还有雕刻着花纹的桃花一心木餐具柜。那个引路人叫了一声,一个黑人仆人出现了,房子的主人命令他去为这个不幸的客人拿一些面包、一奶一酪和一瓶朗姆酒。这个仆人马上转身离开了。主人悠闲地坐了下来,打量了敦伯恩好长时间,然后他突然问年轻绅士叫什么名字。
敦伯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之前在船上他告诉了别人事实,却遭到了悲惨的辱骂,他不知道现在是应该承认还是否认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擅长说谎,因此稍微犹豫了一下,决定隐名埋姓。做出决定后,他说他的名字叫汤姆·罗宾逊。然而这个人既没有注意到他的犹豫,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假名,相反却陷入了沉思当中。他命令年轻的绅士坐下,把他遭遇的冒险故事告诉他。他建议他实话实说,不论这些事情有多么不体面,都不要隐瞒。“确实,”他说,“不管你犯了什么罪,你的罪恶越让人无法忍受,我越高兴,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帮助我达到我的目的。”
得到了鼓励,年轻的绅士尽量去迎一合主人,开始一胡一乱编造一些故事。当然其中大部分情节来自于他搜集的有关杰克上校的故事,有的情节也来自于斯莫利特先生写的关于弗迪南德的小说。故事里头的他恶贯满盈、卑鄙无一耻。同时,让他吃惊的是,他发现说谎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难。这位主人一句话也不说,听了很长时间,最终,他不得不让这个忏悔者停下。“告诉我事实,先生,”他大叫,“我一点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但是我很满意在你身上发现的一样东西,我有理由相信,你是一个最荒谬的撒谎者,你很像很久以前我遇到的一个人。但我敢确定,一个能够在说谎时保持平静的人是可怕的,就像你做得那样。即使你没有犯过罪,没有做过什么背叛行为,但你能够自如的说谎,这非常适合我的要求,虽然我宁愿让你成为一个逃跑的罪犯,或者杀人犯,或者小偷。”
“先生,”敦伯恩严肃地说,“很抱歉,我可能不符合你的要求,就像你说的,我也发现撒谎很简单,如果你给我足够的时间,我敢说我能够在其它或更多犯罪事件中成为专家,来满足你的想象力。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杀人犯,我也不愿成为一个纵火犯,但我能够轻易地学会在玩牌时作一弊,或者,如果能够让你高兴的话,我也可以伪造你的名字弄张一百英镑的支票。不过,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你要选择我来做一件邪恶的、毁坏名声的事情。”
听到这些话,那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我保证,”他叫道,“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冷静的坏蛋。但是,来吧,”他迅速冷静下来,说,“你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先生,我得声明,”敦伯恩坦白地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我的名字是汤姆还是约翰·罗宾逊。”
那个人再次大笑起来,“好,”他说,“这有什么关系?托马斯或者约翰,都一样。我明白你是一个粗一鲁、污秽的乞丐,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逃亡的仆人。即便像你说得最坏的那种情况,不管怎样,你都很适合我的要求。至于名字,我会给你起一个合适的,也将是最好的名字。在这个房子里,我会给你一个家,给你足够穿三个月的衣服,让你看起来像个贵族。你可以过上最好的生活,接触殖民地里很多上流社会的人。但前提是你要按照我教你的那样做,来度过这三个月,我会好好款待你的,怎么样,成一交一吗?”
敦伯恩坐在那里严肃地想了一会儿,“首先,”他说,“我必须知道你给我起什么名字。”
那个人怀疑地看了看他,然后,好像突然做了决定,大声说道:“什么,那又怎么样?它是什么?为什么我要害怕?我告诉你,你的名字是弗雷德里克·敦伯恩,你是克兰德涅伯爵的二儿子。”
此刻,就算是一声惊雷落在敦伯恩的脚下,他也不会像听到这些令人吃惊的话时那样完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或者想些什么,他完全惊呆了。这时,黑仆人走了进来,带来了一瓶朗姆酒和面包、一奶一酪。听到开门声,年轻的绅士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声音听起来这样刺耳、不和谐,以至于俄巴底亚上尉紧盯着他,好像他的这个粗一鲁的一交一易人突然失去了理智一样。
四
贝琳达·贝尔福德是威廉·贝尔福德的独生女儿,这位年轻的女士看上去一点也不做作,她拥有尊贵的女人魅力。确实,许多杰出的鉴赏家都毫无异议地认为她是北方殖民地中最令人倾慕的美一女。她中等身材,体形圆一润,姿态优雅,令人过目难忘。她的头发是棕黑色的,非常柔软,有时会卷起来贴在雪白的脖子上,让人误以为是黑色的。她的眼球是咖啡色的,散发出足以将人熔化的、液体般的光泽;她的鼻子不大,却很挺拔细腻,似画龙点睛之笔,为她带来了无穷的魅力。不论在任何场合,只要她一出现,就会引起全场的关注,她的名字总是出现在北方省第一要塞城镇茶后饭余讨论的话题当中。
这天,贝尔福德夫人和她可一爱一的女儿愉快地招待了一帮朋友,度过了上流社会忙碌而令人愉快的早晨,大家吃着茶点,聊着天。突然,贝尔福德上校冲了进来,看上去非常兴奋,甚至表现得有点失态。
“亲一爱一的!亲一爱一的!”他大叫,“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简直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女士们,你们猜谁到了新希望?不,你们肯定猜不到,我不得不启发你们一下。弗雷德里克来了,伯爵的二儿子。是的,你看上去很吃惊,今天早上,也就是不到半小时前,我看到他了,也和他说话了。他正隐名埋姓在这里旅行,我的兄弟俄巴底亚认出了他,现在正在新房子里招待他。我听说来自要塞的很多官员都聚在那里和小伙子玩牌,掷骰子。那高贵的年轻绅士一看到我,就认出了我。‘这是——’他说,‘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一定是贝尔福德上校,我爸爸敬重的朋友。’”他接着说:“他是一个最有趣、最直率的年轻人,非常活跃,姿态优雅,非常像他尊贵的父亲。”
就像他想象的那样,这条消息立即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一騷一动,“亲一爱一的,”贝尔福德夫人一听到贝尔福德上校的消息,马上表现出极其夸张的惊奇,她大叫道:“亲一爱一的,为什么你不把他带过来让我们看看呀?你失去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说实话,亲一爱一的,”贝尔福德上校说,“我并没有忘记邀请他到这里,他肯定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和一些要塞来的年轻绅士有约会的话,没有什么事情比到这里更让他快乐的。但是,你要相信,我不会让他不确定下次来访时间就走的。明天下午两点,他将和我们共进午餐。贝琳达,亲一爱一的,”这时,贝尔福德上校注意到女儿的红扑扑的脸蛋,“你必须把你最好的状态表现出来,因为这是一个相当正式的场合。我确定,尊贵的绅士对于女一性一肯定有着一种独特的品味。”
“放心吧,爸爸,”年轻女士活泼可一爱一地大叫道,“我不会让年轻的绅士看到任何一点不雅,我向你发誓,我保证。”她一精一神抖擞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来新希望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下,你是他父亲秘密的通信者呀。我也不相信叔叔俄巴底亚家的热情好客能够超过咱们家。”
“亲一爱一的,”贝尔福德上校冷静地说,“你说这些话说明你太轻率了,想想你的尊贵地位吧。不过,我得向你解释,他这次是意外来到美国的,肯定是偶然的,要不然他不会隐名埋姓,如果不是我的兄弟俄巴底亚认出了他,我们可能还不知道他的到来呢!他说,他一点也不想访问新希望,如果不是俄巴底亚上尉竭力相劝的话,他肯定不会来的。”
贝琳达小一姐一直受到父母骄一宠一,并没有回应父亲的责备,而是傲慢地抬起了头,撅一起了樱桃小嘴。
尽管年轻的女士一再强调自己会用非凡的魅力迎接他们期待的客人,但她依然没有因此减少考虑她受指责的那件事情。因此,当父亲把她带到尊贵的客人面前时,因为这种情绪的存在,她的脸色明亮,目光闪闪的,年轻的绅士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甚至忘记了拜访时应有的优雅举止。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坐在餐桌旁,开始和这位女一性一伙伴进行自如、活泼的一交一谈,相互开开玩笑,他发现她的智慧丝毫不亚于她的女一性一魅力。
“确实,女士,”他大声说,“我现在要好好地感谢这次发生在我身上的意外事件。在从英国到美国的路上,很多事情出乎我的想象。这里的景色是多么漂亮啊!大自然多么富饶啊!女士,看起来是多么优雅啊!”他激一情澎湃地说,“你的国家真是一个天堂。”
“确实,先生,”年轻的女士也快活地说,“我不想把你的赞扬当作恭维的话,我保证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年轻的绅士能够在困境中还没有停止享受天堂的生活。”
“固然,”我们的主人公说,“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能够到圣人的住所是一种奢望,更没有想到会和一位美一女在一交一谈——”
“你确定在英国有美一女吗?”年轻的女士问,“在美国,你必须满足于现行宪法框架内的上流社会的要求。”
“的确,小一姐,”年轻绅士说,“你的话让我不得不坦白,在上流社会中,我所做的事情大多是为了满足于自己的兴趣一爱一好,很少有机会去和美一女一交一流。”
除了活泼的玩笑之外,有时谈话中也会伴随着严肃一点的话题。总之,年轻的绅士愉快地吃完了午餐。饭后,他们在凉亭里一抽一了袋烟,在花园里散散步,最终敦伯恩完满地完成了自己的表演,在往回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非常高兴、非常快乐。她的才智,是多么敏锐呀!她的外表,是多么漂亮呀!他傻笑着,沉浸在愉快的回忆当中。
年轻的绅士受到上天的眷顾,拥有高大挺拔的身材,高高的鼻梁,漂亮消瘦的脸颊,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于贝琳达来说,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能够超越理查德小说里所描写得那么优雅、高贵的绅士。她自己并不知道,他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记忆中。她尽力去掩盖自己的情绪,但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此时,如果有人发现了她的想法,她肯定会感到万分羞辱的。
尽管我们的女士在傻傻的梦中享受着这种快乐,读者一定会明白,她如此尊贵,肯定会掩盖住自己这些愚蠢的、一浪一漫的幻想,为它盖上一精一致的外衣。她要让他在第二天下午见到她时,比上次对她着迷十倍。
毫无疑问,年轻的女士十分懂得如何充分利用这样的机会,她在取一悦异一性一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既能让对方感到甜蜜,又能让他们倍感折磨,在夜里吸引他们如炬的目光,在白天让他们产生奇异的幻想。
就这样到了月底,年轻的绅士不知道这种生活能继续几周还是几年,沉迷于甜蜜之中的他已经不再考虑时间,其他人都认为他已经被上流社会吞噬掉了。他不愿意像往常那样玩牌、掷骰子了,对于要在贝尔福德宫殿里与上流社会的人消磨时光,他也越来越失去了耐心,一从他们中解脱出来,他就会再次沉迷于自己的激一情当中。
同时,俄巴底亚上尉也一习一惯了他的客人的存在,他对于自己的可怕的事业没有做任何伪装,不断地让这一地区的人们陷入恐惧之中。当然,这个西印度群岛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的食客们。
十月的一天,天气很好,年轻的绅士花费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在上流社会中应酬。尽管树叶已经凋零,但是穿过稀疏的树枝,他能够看到金色的一陽一光发出迷人的光彩。我们的主人公激一情涌动,每次从她家离开时,他都好像羽一毛一一样飞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一陽一光带来的一温一暖,还是由于激一情的燃一烧而感到浑身发一热。
一天,他取道老礼拜堂返回到他看来可憎的家中。突然,他碰到了资助人俄巴底亚船长正在指挥人埋葬三个在他邪恶的商业贸易中惨死的受害人,他们死于那天下午,其中两个已经被埋葬了,第三个人也被扔到了新挖的墓一穴一中,周围的人正在往里面填土。俄巴底亚就站在附近,悠闲冷静地一抽一着烟。在斜一陽一下,他的红色衣服看起来像一一团一火焰一样。他双手一交一叉扶着象牙头的手杖,当我们的主人公走近时,他转过身来,用邪恶的表情看着他,咧开嘴笑着,像小丑一样向他问候,一看就没安好心。“今天下午我们可一爱一的人过得怎样?”俄巴底亚船长问。
你可以想象当一个正在天堂快乐漫步的人突然一下子被打到了污秽的地狱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就会明白我们主人公此刻心中的厌恶和反感之情。他正在饶有兴致地思考着,突然从一爱一情的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站在了冷酷、猥亵的资助人面前,耳朵里还传来了他粗一鲁的问候。
他承认自己并不敢马上回答他的主人,于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转身走开了。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轻松地躲过去,还没有走出20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过头去,发现俄巴底亚船长正匆忙地跟了过来,晃动着他的手杖,不停地朝他痴痴地笑着,好像看到了最滑稽诙谐的事情。“怎么了!”他匆忙地喘了口气,大叫道,“怎么!怎么!你不回答,你这个坏蛋!你眼睛瞎了!你以为你真的是贵族的儿子?过来,过来,不要惹恼我,孩子!我并不是一个冷酷的主人,我能听到风如何吹,我一直在看着你的所作所为。我知道谁是你的一爱一人,哈哈,你这个小坏蛋!你一爱一上了我的侄女,是不是?嗯,苹果熟了,你该摘了。结婚吧,该死的,如果你把她掌握在手中为我服务的话,我会在结婚那天给你20英镑。现在你以为你是谁,穿着借来的衣服的污秽的乞丐?”
年轻的绅士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充满了痛苦之情,一想到父亲的愤怒,他马上把自己从情网中拉了出来。“俄巴底亚·贝尔福德船长,”他说,“你是我一生之中见到过的最无一耻的恶棍,但是,如果我有幸得到年轻女士的欢心的话,我就是死了也不会为你服务的!”
听到这些话,俄巴底亚船长并没有被他这些诚实的话所触怒,反而狂笑起来,头朝后仰着,下巴在一陽一光下夸张的抖动着,一陽一光照耀在他宽阔、像巨一穴一一样的咽喉上。
五
克兰德涅伯爵的二儿子弗雷德里克·敦伯恩将要与新希望的威廉·贝尔福德上校的独生女儿贝琳达·贝尔福德结婚的消息迅速传了出来,引起了整个北美洲殖民地人的巨大兴趣。
结婚的日子已经确定了下来,一切也都已经布置好,按照最高的规格招待前来的上流社会的客人。俄巴底亚船长并没有参加仪式,或者过来吃早餐。我们的船长在他那巨大房子的大厅里徘徊着,一抽一着烟,打着响指。看到自己一陰一谋即将得以实现,他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相信自己已经控制住了他的兄弟贝尔福德上校。
结婚的日子终于到了,喜宴盛况空前,充分显示了贝尔福德上校家的富足和高贵。在举行喜宴的时候,客厅和餐厅之间的巨大折叠门被打开了,里面放了一张有两套单元房那么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华丽一精一致的盘子和瓷器。桌子旁聚集了许多著名的人物,场面之壮观非比寻常。
在桌子上首那里,年轻的夫妻容光焕发,完全沉浸在当前的快乐和幸福之中,根本不去考虑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正当喜宴达到高一潮之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争吵声,有人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俄巴底亚·贝尔福德闯进了房间,摇晃着他的象牙头手杖,一看就是心怀不轨的样子。他直接面朝新郎致辞,丝毫没有理会其他任何人。他大叫道:“尽管我不想打破这种快乐的场面,但我还是会按照我承诺给你钱的,这是我承诺在你娶我侄女之后付给你的20英镑。”
然后,他从丝绸钱包里拿出一堆金币,送到了新朗的桌子旁。年轻的绅士站了起来,非常礼貌地鞠了一躬,把钱放进了口袋里。
“现在,年轻的绅士,”俄巴底亚船长握起手,把手杖夹在腋窝,眉一毛一下就是他那充满恶意的夸张的眼神,他大叫道,“现在,年轻的绅士,可能你应该会很愿意向在座的女士们和先生们说明一下你为我提供的服务,因为我已经支付给你钱了。”
“我当然很愿意,”我们的主人公大声说,“这是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愿意做的事。”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对于入侵者异常的议论感到十分惊奇,甚至连仆人也都拿着盘子站在那里想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新一娘一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焦虑,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一爱一人的手,新郎也欣然握住了她的手。至于贝尔福德上校和夫人,根本不知道这些谈话意味着什么,他们像石头一样坐在了那里,一个面如死灰,一个脸上涨得通红。不过,年轻的绅士显得十分冷静,他用手指了指入侵者,宣布:“俄巴底亚船长、先生们女士们,你们看一看,这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无一耻的恶棍,他不但跟踪我尊敬的岳父贝尔福德上校,而且还对无辜的品德高尚的年轻女孩——我现在的妻子进行报复。这是一个多么无一耻的人啊!但是他的诡计走过头了,他用绳子绊住了自己的脚,我将告诉你我的真实故事,他曾经一逼一我说,但我一直没有说。我现在说完,你也可以为你自己辩护。”
听到这些意想不到的话,俄巴底亚船长胜利的表情渐渐消失了,脸拉得越来越长,最后脸上一陰一云密布,显得焦虑万分。他已经丢失了1000英镑,他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羞辱和沮丧。在听的过程当中,他也曾露出恶意的笑容,年轻的绅士开始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从和两个同伴在纽约离散开始讲起,告诉了人们那些难忘的冒险。当他讲的时候,俄巴底亚的脸就象调色板一样,从自然的棕色逐渐地变得蜡黄,然后变成铅灰色,后来变成了死人般的颜色,他简直快被气晕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最后,他再也不能忍受了,用巨大的、刺耳的声音,大叫道:“撒谎,太荒谬了!他是我从雨中救回来的逃亡的乞丐仆人,现在他来反对我,我曾经那么仁慈地对待他。”
“先生,”年轻的绅士回答道,声音舒缓而放松,“我说的并不是谎言,而是事实。如果你对我的实话有任何怀疑的话,这里有一封信,是我尊敬的父亲寄给我的。贝尔福德上校,你非常熟悉我父亲的笔迹,你看一看,告诉他我是否在骗你们。”
听完这些话,贝尔福德上校好像瘫痪了一样,颤一抖着双手拿起了信,当他看到之后,所有的疑虑立刻被消除了,情绪也马上从震惊、紧张中放松下来。
在这期间,年轻的绅士转向俄巴底亚上尉,大声说道:“先生,我确实是上帝派到这里来揭穿你邪恶面具的人,”他那善良而恳切的表情赢得了所有人的敬意,他继续说:“我和你在一起度过了令人厌恶的三个月,我了解你的生活一习一惯、你生活环境的各种细节,我对你的了解就像你自己了解自己一样。我现在要告诉大家,你是如何恶劣地、冒渎地把老自一由恩典礼拜堂变成了一个一奴一隶的围栏。在那里,你已经同西印度群岛进行了一年多邪恶的、最不人道的一奴一隶一交一易。”
听到这些,俄巴底亚上尉突然开始为自己辩护了,他狂笑着。“那又怎么样?”他大叫道,“这里有什么邪恶的事?我只是向甘蔗种植园提供一些黑一奴一而已!如果机会允许的话,这里有人会做得比这好吗?我只是做一些一奴一隶贸易,并没有违法。”
“我感到很惊奇,”年轻的绅士说,“我很惊奇你可以轻易地忽略掉这样邪恶的事情,我亲自数了一下,在罗德岛已经有50多个牺牲品了。忏悔吧,先生,现在还有时间。”
对于这个恳请,俄巴底亚上尉并没有回答,反而爆发出一阵最为恶毒、最厚颜无一耻的笑声。
“好吧!”年轻的绅士说,“你敢让我再继续揭露你吗?我这里还有另一个证据,可能会让你好好考虑一下。”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白纸包装的小包裹,打开让大家看了看,这是一个明亮、华丽的东西。“这就是,”他解释到,“我在俄巴底亚上尉的写字台上找蜡封信时发现的东西。”这就是已故的古德郝斯征收员的金鼻烟盒。“先生,”他叫道,“你要如何解释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家里?看,盖子上刻了所有者的名字和他救了我一命的情况。看到这个东西的第一眼就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我回忆起我的父亲让我把这个给救命恩人。它怎么到了你的手里?为什么你一直这么小心地藏着它?先生,从古德郝斯先生之死,我猜想你一定有比贩卖一奴一隶更罪恶的事情。你的一奴一隶贸易船上的莫里斯上尉一从牙买加返回来,我就把他逮捕了,一逼一他说出关于古德郝斯不幸被谋杀的所有情况。”
看到年轻绅士拿出的意想不到的物品时,俄巴底亚的下巴垂了下来,他那深一穴一一样的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好像突然被击瘫了一样。他举起了颤一抖的手,慢慢地、机械地摸一着那个被火药熏黑的下巴,然后,他突然集中一精一神,恢复了一度从他身上消失的力量,大声叫道:“我向上帝发誓这是一个意外,我是把他推下了楼梯,但是他跌了下去,自己扭断了脖子。”
年轻的绅士看着他,满脸冷笑。“先生,”他说,“你应该有机会向合适的部门去解释这个意外,除非,”他又说,“你选择从这个地方离开,逃避法律应该给你的公正惩罚。”
俄巴底亚咆哮道:“不管你要怎样,我都不会屈服!我会活着看你受到折磨!我会——”他张开嘴,结结巴巴地说,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失望。然后他猛烈地挥着手,推开身边围观的人,转身迅速地走出了房子,留下了一连串的咒骂。
他的到来破坏了喜宴的喜庆气氛,但是刚才年轻的绅士所说的一切却化解了他一进来时给大家带来的巨大疑惑和焦虑,让人们不再考虑这些琐碎的细节。
至于年轻的绅士,他从冒险中走了出来,举止如此高贵、气度如此宽宏正直,使现场的人对这个年轻人有如此的判断力感到十分钦佩。他的新一娘一,如果在以前把他看成是帕里司和阿基里斯合二为一的人的话,那么现在她认为除此之外,还应该加上智慧的内斯特。
俄巴底亚上尉尽管对敌人暴跳如雷,尽管一再表明要坚持自己的决定,不管结果会怎样,但是没过几天,他突然从新希望神秘地消失了。无论是因为他怀疑自己的正直而不能自制了,还是对自己的图谋失败感到羞耻,反正很明显,他的目的没有得逞。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他把更多的财产从他的房子里转移走,装好带到了港口,运到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从此以后,俄巴比亚上尉再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过。
从那以后,老礼拜堂再也没有受到打扰,不过,尽管这个魔鬼已经从他的住处被驱逐出去了,但是老教堂却一直没能祛除他带来的邪恶的名声,直到前面所讲的故事发生十年以后,这个房子才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
在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们必须说明一点,当尊贵的弗雷德里克·敦伯恩把他的妻子带回高贵的家庭时,一看到她的美丽与活泼,大家就马上忘记了她比敦伯恩的身份地位低这样一个事实。在不到两年的时间之内,他的哥哥卡瑞克福德在佛罗伦萨因生活过渡放一荡而死亡,因此,年轻的绅士成为了父亲爵位的唯一法定继承人,这个家庭的两个分支终于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