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只好重新开始工作……我敲着敲着……终于,我也感到酷热难熬……因为我什么也没找到……什么也没找到……隔壁的房间仍是一片寂静。我们果真迷失在这座热带丛林中……没有出路……也没有方向,什么都没有!哦!我知道,如果没人前来救援,或者我没能找到弹簧键的位置,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可是,虽然我已经耗尽了心力,眼前却只有无限延伸的枝叶,在我的头顶上交叉成绝妙的拱弧,然而,它们却没有提供一丝一毫的阴凉。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这是一座位于赤道的丛林,炙热的太阳垂直照在我们的头顶上。
我和子爵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反反复复好几回。一会儿觉得穿衣服更热,一会儿又觉得它们至少可以保护身体不受热气的伤害。
我勉强能够控制住自己,但子爵似乎已经完全崩溃。他感觉自己在丛林里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不停地寻找着克里斯汀娜的踪影。有时,他以为自己看见姑娘躲在某棵树后,或者树丛里,失声大叫。那泣不成声的呼唤,连我听了也不禁潸然泪下。
“克里斯汀娜!克里斯汀娜!你为什么要逃避我呢?难道你不再爱我了吗?你忘了,我们曾经订了婚约?克里斯汀娜,停下脚步看看我啊!看看身心俱疲的我!克里斯汀娜!可怜可怜我!我快死了,与你永别了……”
“哦!我渴死了!”最后,他痛苦地呻吟着。
我也渴得嗓子冒烟,口干舌燥。
我仍然没有停止我的寻找,但是,夜色降临了,丛林变得更加阴森可怖。刹那间,夜幕已笼罩在我们四周,来得如此迅速,就像在赤道国家一样,根本没有黄昏的时间。
在热带丛林里过夜是非常危险的事,何况我们没有点火的工具,无法用火驱赶猛兽。我一度想放弃寻找,试着摘下一根树枝,用我灯笼里的火点亮,却猛地一头撞在镜子上。我这才醒觉自己也和子爵一样忘了这是一片虚幻的丛林。
然而,炎热并未随着白昼的逝去而消退。相反,在蓝色的月光下,我们更觉闷热。我要求子爵摆好射击的姿势,一步也不能离开我们所在的墙角,而我自己则继续寻找弹簧键。
突然,从几步远的地方,传来狮子的吼叫,震得我们耳膜都快破了。
“哦!”子爵轻声地说,“它就在不远的地方!……你没看见吗!……在那儿……在树丛里!如果它再叫一声,我就开枪!……”
这一次,狮子的吼声更近了,子爵开了一枪。但我并不认为他真能射中狮子,等到第二天天亮时,我们会发现镜面上只多了一个弹孔而已。
这一夜,我们应该起了很长的一段路,因为才一转眼的光景,我发现我们竟已来到沙漠的边缘,眼前是连绵无尽的沙丘。早知如此,何必费心要走出丛林呢?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来到沙漠了吗?这真是一场不眠不休的苦战啊!我的寻找依然徒劳无获,我沮丧地躺在子爵身旁。我告诉他,这一夜居然没再遇上其它猛兽,我感到非常奇怪。通常,在狮子过后,会有豹子,有时还会有毒蚁的嗡鸣。
其实,这些只是简单的音响效果而已,我向子爵解释。在尚未进入沙漠之前,正当我们躺着休息的时候,埃利克便取出一面长鼓,模仿狮子的叫声。鼓面蒙着驴皮,一条用肠皮搓成的绳子贯穿其中。他只需戴上涂有松香油的手套,轻轻地磨擦绳子,就能随心所欲地模仿出他所想要的狮吼、豹哮以及蚊子的嗡鸣。
此时,埃利克应该就在隔壁房间,我如此推断着。突然,我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那就是去和他谈伴u。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再攻其不备,只能让他知道关在“酷刑室”里的人想见他。
我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埃利克!埃利克!……”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希望自己的声音能顺利地穿过沙漠。可是,没有一点回音,我们的周围依然是一片死寂的沙漠。我们的命运究竟作了什么样的安排?我们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是饥饿,那是干渴……
突然,我看见子爵挣扎着站起来,用手指着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啊!他发现了一片沙漠中的绿洲!是的,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片水面像玻璃一样晶莹剔透,里面是铁树的倒影!啊!那是……那是海市蜃楼……虽然,我马上就意识到了它的不存在,然而,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能够抗拒它的诱惑……没有人!我极力地保持镇定,控制自己对水的欲望。我知道,无尽的欲望只能把自己送上铁树的绞刑架。我冲着子爵大喊: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根本没有水!……那只是镜子反射出来的影子!……”然而,他根本不理睬我,狠狠地咒骂着我口口声称的镜子、弹簧键、旋转门以及迷宫……他非常愤怒,断定我不是疯子就是瞎子,不然,我怎会将那涓涓细流当成幻觉?这片沙漠是真实的!森林也是存在的!他曾经周游世界,拥有丰富的旅行经验,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受骗的人!
他拖动着疲惫的脚步,不停地念着:
“水!水’……”
他的嘴张得大大的,好像正在喝水似的……
我也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
这时,水不仅映入了我们的眼底,而且还传入了我们的耳中!我们听见它流动的声音……咕咚咕咚……
你们能理解咕咚一词的真正含义吗?这是个必须用舌头来体会的词!……把舌头伸得长长的,才能品出它的美妙!
最难以忍受的酷刑终于登场了!我们明明听见雨水沙沙地落下,却看不见雨滴!这是何等恶毒的伎俩!我知道埃利克是如何制造的假声。他在一个细长的罐子里,间隔着装上木质和铁质的阀口,然后再往其中灌入细石。当这些细石下落时,撞上阀口,反弹互撞,便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听来会令人误以为是僻里啪拉的雨声。但是,子爵和我都控制不住自己,我们伸长舌头,一步一步地走向咕咚流淌的水源。我们走到镜子跟前,子爵用舌头贪婪地舔着镜面,我也一样。
镜子是火烫烫的!
我们疲倦而绝望地瘫倒在地上。子爵举起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而我,则盯着地上的邦扎布绳套。
现在,我终于明白在第三幕幻影上场时,铁树为什么会再度出现!
它在等着我们!
然而,正当我绝望地把头探向邦扎布绳套时,我突然看见了一个让我顿时惊呆的东西。我剧烈地颤抖着,连子爵也不禁停止了自杀的动作。方才,他已轻声地念道:“永别了,克里斯汀娜!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夺过他的手枪,然后跪在地上,爬向我刚才发现的东西。那是一只就算我化成灰也认得的黑头针。
我终于找到弹簧键了!……可以转动暗门的弹簧键!……
可以放我们自由的弹簧键!……可以让我们逃脱埃利克的弹簧键!
我敲了敲钉子……转过头来欣喜若狂地看着夏尼子爵……黑头钉被我压下去了……
接下来……
我们打开的竟不是墙上的暗门,而是地板上的机关。
冰凉的空气迎面扑来,我们趴在四方形的黑洞边,如同在痛饮清泉一般,贪婪地呼吸着清凉的气息。
然后,我们屈身向下,逐渐贴近机关的人口,里面会有什么呢?
或许有水呢?……
可以喝的水……
我伸长手臂,在里面摸到一块石头……又摸到一块……是条石梯,一条通往地窖底部的石梯。
子爵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