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的不是第一个吻,而是最后一个。
保尔•热拉第
阿尔玛和亚历克斯正站在大街上,他们已经在图书馆紧闭的大门前等了一刻钟。阿尔玛开始感到绝望。亚历克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跟她解释说,在波韦尼尔这种地方,时间的度量方式跟在首府不一样。
“耐心点,也许图书管理员开小差和家人喝咖啡去了,或者在电视机前打盹呢。”
“时间的度量方式可能不同,但是……寒冷呢?我都冻僵了。”她满脸不高兴地咕哝道。
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之前,亚历克斯向她提议去社团酒吧找钥匙,那里放着一套备用钥匙。
“然后我们到图书馆里面,坐在舒服的扶手椅上等负责人。”
“我要杀了你……”
“为什么?”他惊诧地问道。
“你有钥匙,我们却在这里,在不知零下多少度的大街上,等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
“喂,哪有又老又丑,玛戈是很亲切的一个女人。我很小就认识她了……”
“她保养得好吗?肯定很好,在暖洋洋的餐厅里,裹着毯子,而我们却因为她挨冻。我看见她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杯热巧克力。”阿尔玛挖苦道。
“你太夸张了。你真的从来没有迟到十五分钟吗?”
“二十。”
“二十?”
“现在已经五点二十了。”她哼道,“我们周日约的是五点,因此她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但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可以去找钥匙,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争执。”
亚历克斯仔细地打量着她。自从他们认识以来,他从未见她生过气。她那双蜜色的眼睛冒着火星,小巧的鼻子孩子气地皱着,非常可爱。
男孩耸了耸肩,在拐过街角消失之前,他说:
“你在这里等着。免得玛戈到了但看到我们不在就走了。”
“我要杀了她。”阿尔玛回答道,但是男孩已经听不见了。
一跨进图书馆的门槛,阿尔玛心里所有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那种空间只会给她带来美好的回忆。就像是走进一位老朋友的家里,无论是在波韦尼尔还是乌兰巴托,涌入心里的那种感觉总是相同的。塞万提斯、莎士比亚、弗吉尼亚•伍尔夫、聂鲁达、圣埃克苏佩里、契诃夫、卡夫卡与博尔赫斯、夏洛蒂•勃朗特、路易莎•梅•奥尔科特似乎和谐共处,无论年龄、国籍或者性别。
“要是世界是个大图书馆就好了,西方人和东方人、年轻人和老年人在里面一起生活。”她想。
五分钟后,当亚历克斯去酒吧还钥匙时,她没有表示任何反对。无意之中,他实现了她长久以来的梦想之一:拥有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图书馆。有些人可能梦想隐匿在亚历山大神秘的图书馆或者美国国会图书馆里,但是对她而言,波韦尼尔的图书馆已经是一方小小的天堂了。
阿尔玛用食指摩挲着书架上第一本书的书脊上镌刻的书名:《傲慢与偏见》。在简•奥斯汀的作品旁边,保罗•奥斯特和他的《偶然的音乐》正在等待姗姗来迟的读者,因为这本书非常新。“好东西层出不穷,”女孩想,“在这里我们又看到一部珍品。”她想看看下一本书的名字,因为磨损,书名看起来有些模糊:是阿索林[43]的《意志》。
“因为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所以排列得好奇怪。”她嘀咕道,一边往后退,想要看看这个布满灰尘和书的地方的全景。
她原地转了180度,被这里深深地吸引了。波韦尼尔的图书馆远远超过了她几天前的期待,当时亚历克斯建议她去认识一下图书管理员,跟她解释一下关于读书俱乐部的想法。玛戈是一位提前退休的女教师,脾气有点坏。但是他们需要让这个女人开放地下室给他们聚会用。
阿尔玛独自待在大厅的中央,那里堆满了书籍和杂志。旧木书架放不下所有的书刊,但是大厅却规划出供人行走的通道。在某个拐角或者通道中间,时不时地会出现一堆貌似被遗弃的书籍杂志,旁边很有战略眼光地摆放着一把深红色天鹅绒扶手椅或者一只钢琴家用的那种独脚凳。
乍看上去,那个地方很混乱、无人管理。但是仔细一看,就会看出有人在细节上做足了功夫:所有的书都严格按照字母顺序排列,每本书都被仔细包上书皮、贴上标签。有几个书架上突出来几个没有盖子的小盒,女孩往里面看了看,抽出一张小卡片来。
卡片上面有人用精致的字体写着:
夏尔•波德莱尔(巴黎,1821年4月9日—1867年8月31日)
类别:诗歌
流派: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
他因为生活放荡不羁、毫无节制而被称为被诅咒的诗人。他最知名的作品包括《恶之花》《人造天堂》和《散文短诗》。
阿尔玛把卡片放了回去,又往前看了几个字母。她看到了但丁,在一本很旧的《神曲》旁边,露出一张某人留下的折叠的纸片。她不禁拿起来,打开后发现上面用同样的字体写着:
记住,为了到达天堂,中世纪诗人但丁先去了地狱和炼狱。只有见识了坏人、赎罪之人和好人之后,才能揭示形形色色的生活。
“一位富有哲思的图书管理员!”阿尔玛想,“富有哲思却心不在焉。”她突然想起来,他们已经等了她半个小时了。
她把但丁留在身后,走到了卡夫卡那里。她看到了这位出生在布拉格的作家的四部作品:《审判》《城堡》《给米莱娜的信》和《变形记》。她只读过《变形记》。在这本书旁边她发现了一个小纸盒。打开后,她意外地看到一只小小的塑料甲虫。她把甲虫拿出来,翻转过来后,她发现上面有一个小标签,写着格里高尔•萨姆沙的名字。她把它放回盒子,拿起了讲述这位不幸人物的奇遇的那本书。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烦躁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这个图书馆真是处处充满惊喜啊!”阿尔玛心想。
好奇的她正准备将所有的惊喜都发掘一遍,突然听到身后发出了几声闷响。她屏住了呼吸。除了亚历克斯,没有人知道她在那里,而亚历克斯还没有回来。是除了亚历克斯和玛戈,她纠正道。那位图书管理员终于赏光现身了?教堂的钟声响了:六点差一刻。
“玛戈夫人?”她对着空荡荡的大厅问道。
她得到的答复只是又一声闷响。
她摆了一个滑稽的自卫姿势,伸长胳膊试图找到可以保护她的东西。她只找到了书。她拿起两本书,出于酷爱读书的本能反应,她看了下书名:被谁放错地方的加夫列尔•塞拉亚[44]的《伊比利亚颂歌》和埃德加•爱伦•坡的《黑猫》。
大门的声响让她屏住了呼吸。
她像一个标枪手那样将两只胳膊往后缩,好让她的文学投掷更有力。无论是谁在那里,如果他以为自己可以毫发无伤地袭击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喂……”亚历克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两本书飞来的问候。他反应很迅速,躲过了第一本,第二本书也只是蹭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是你……”她气恼地喊道。
“当然了,我还没来得及张口你就开扔了。”他争辩道,一边弯腰把那两本书从地上捡起来。
“你倒是觉得有趣。敲啊,敲啊……你吓死我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以为是比你先来的玛戈夫人,但是我喊她却没有回应,所以……”
“如果是猫叫,你是不是就释然了?”他说着,向她走过去,在空中挥舞着那两本书。
“猫叫?”
“刚才你朝我扔那车三百页的书时,我正想告诉你一只野猫溜进了图书馆。”亚历克斯笑道,“你没看见吗?我打开门时,它像是被鬼追着似的窜了出去。”
男孩翻了翻那两本书,然后把它们放回书架上。
“嗯,选得不错。你知道《伊比利亚颂歌》是什么样的诗吗?”
阿尔玛摇了摇头。
“诗是一种武器……”
阿尔玛接了下半句:
“……肩负着未来。”
“你知道有谁因为未来的不幸而死去吗?”他说,一边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玛戈的圈套?”
“不,你的圈套。”阿尔玛冲他挤了挤眼睛说道。
“我的圈套?”
“为了和我单独待在这里。唯一的目击者可能就是那些作家了。”
阿尔玛转身面向一个书架。她注视着那个几乎占据了整个书架的作家:莎士比亚,《奥赛罗》《哈姆雷特》《仲夏夜之梦》……
“而且,其中大多数都已经去世了。他们不会说什么的。”她笑着继续说道。
透过那些书的间隙,她看到亚历克斯的脸红了。
就像在老教堂的那天晚上一样,阿尔玛心里又在想他打算什么时候吻她。“确实,”她心想,“在这里事情的发展是另外一种速度。”
七点的钟声响起时,两个人正坐在一处狭小但舒适的阅读区的扶手椅上,那个地方隐蔽在大厅的尽头。阿尔玛在为未来的读书俱乐部设计主题,亚历克斯在做记录。
“根据经验,我觉得这个俱乐部的主题不能太宽泛,那样会导致我们整天讨论读什么书或者分析哪个作家。”阿尔玛说,接着她讲了他们系成立的第一个文学社团所发生的事情。
学期结束的时候,社团形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分析在世作家的作品,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可以知道他们的结论是否正确。另一派则主张研究去世作家的作品,因为他们认为最好分析已经没有可能修改的作品。前者被诋毁者称为“食人派”,后者则被称为“食尸派”。
“我也觉得集中一点挺好,”亚历克斯说,“可是,集中于一位作家吗?我觉得这样有点枯燥。”
“集中于一个国家?一个洲?”阿尔玛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觉得不好。那样我们只会关注某个有代表性的国家,否则就不会有人报名,然后活动又会变得枯燥起来。你觉得在波韦尼尔,一个分析马来西亚诗歌或者阿富汗戏剧的俱乐部会招到很多成员吗?”
两个人大笑起来。
“我担心无论在波韦尼尔还是马斯坦还是……都很难找到这样的公众。”
“最好是集中于一种文学类别。”男孩提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个主意棒极了。”
“就这么简单?”
“你什么意思?”
他冲她挤了挤眼睛,回答道:
“你不像是那种轻易承认别人有理的人。”
又有一本书在波韦尼尔的图书馆里腾空飞过:塞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男孩随意打开书,默读了几分钟。
“我也开始感觉自己有点像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45]了。”
阿尔玛向他投来质询的目光。
“看看我刚读到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太可怕了!’”
女孩耸了耸肩,问道:
“可是,你确定图书管理员会来吗?已经七点了。”
“我确信无疑。玛戈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像是在反悔似的,他压低了最后一句话的声调。
“至少,在这个地方过夜比在老教堂要好。没有那么冷,对不对?”阿尔玛说,试图挑逗亚历克斯再抱抱她,可是没有什么效果。
男孩像是没有明白她的企图,回答道:
“对,没有那么冷。咱们可以继续说读书俱乐部的主题……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来这儿的。”
“那就来吧,咱们分一下考察领域。十分钟后我们在扶手椅这里见,各自提议几个文学类别和要读的书。”阿尔玛说,失望地站起身来。
两人聚精会神地工作着,直到女孩一声大喊吓了亚历克斯一跳。
“不!”
“怎么了?”亚历克斯站在游记文学区的一个梯子上问道。
“不管你在哪儿,赶紧回来你就看到了。”
阿尔玛在通往地下室的门附近发现了一个金属文件柜。这让她联想到了在黑白电影中看到的那些文件柜,侦探会在里面存放最可怕的凶杀案卷宗或者终极证据。一个乡村图书管理员会在这样一个高一米半余的柜子里藏些什么呢?
犹豫片刻之后,她打开了里面的抽屉。和电影里的做法正相反,她心想,看起来这个柜子被人遗忘很久了:文件、票据、简报、会计账本……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一个贴着一行五颜六色的邮票的信封引起了她的注意。收信地址很特别:波韦尼尔村(西班牙,欧洲)。她拿起信封,寄信地址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波韦尼尔村(智利,南美洲)。
“这些都是什么呀?玛戈会杀了我们的……”亚历克斯看到他的朋友把文件弄得一团糟后喊道。
“那也得有玛戈这个人啊。”阿尔玛坐在地板上嘲讽道。
“我说正经的,你做什么了?这些都是什么?”
“别抗议了,坐下,我给你看看。这些都是我从这个大信封里掏出来的。不用担心,回头我会按照原样放在柜子里的,没准儿再过一个多世纪有人决定看看它……”
看到男孩向她走过去,阿尔玛的视线从一幅旧地图上移开。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之间闪出一点静电,亚历克斯只好缩回了手。
“你看看这些信:日期是一个世纪以前。”
亚历克斯惊讶得目瞪口呆:阿尔玛递给了他一张模糊的地图,他马上就认了出来。左边是一片大海,右边是一条长长的山脊,中间有一条狭长的陆地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水、小岛、更远处是世界的尽头。眼前好几个名字纵横交错:巴塔哥尼亚、火地岛、安第斯山、比格尔海峡、纳瓦里诺岛、南极……地图只标出了两个村镇:蓬塔阿雷纳斯[46]和一个与之相距几公里、小得多的村子。男孩的呼吸戛然而止。
“波韦尼尔?这里标的是波韦尼尔?”
“哈哈!你这么喜欢巴塔哥尼亚,竟然不知道在大洋的另一边有一个波韦尼尔?”
亚历克斯摇了摇头,他用手抚摸着地图,那双绿色的眼眸熠熠生辉,阿尔玛知道,在那一刻他神游到了远方。她很确定,那一刻她的朋友正走在南半球的波韦尼尔的大街上,闻着海洋的气息,感受着南方凛冽的风。她愿意尊重他的梦想,于是默默地等待他自己回过神来。
“他神游的时候真帅!”她心想。她突然很想拥抱他,请求他带上她,无论他去何方。但是男孩的羞涩再次阻止了她的行动。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这份文件解释了图书馆为什么在档案柜里保存了这个信封。”阿尔玛说,同时递给他一份盖了很多个章的证明。
亚历克斯默默地看起来。看完后,他抬起头来,盯着阿尔玛的脸。
“我们有一座姐妹村。”
阿尔玛觉得他讲话时郑重其事的样子非常有趣。
“一座姐妹城。”男孩重复道,同时捡起几张散落在地上的黑白照片。
高山、粉刷过的木头房子、没有铺沥青的街道,这些都是照片上展示的风景。生活在那里的狗、孩子和老人似乎和他们生活的那个波韦尼尔没有多大区别。男孩想,也许那里的人更矮更黑一些。
“美洲的波韦尼尔好像是1883年前后的黄金热时期,从一个乡村警察局发展而来的。最初居住在那里的是被‘金属之王’[47]吸引来的欧洲移民。后来……”阿尔玛一脸神秘地说。
“后来呢?”
“原来你不是你们村唯一梦想旅行到那么远的地方的居民!”
“这是什么意思?”
“在前往那片艰苦、贫瘠的土地的欧洲人中,有一位是你同乡的先辈。因此后来这两个村子就结为姐妹村了。那个人找到了金子。尽管他决定不再回来了,但是他总是满怀深情地想起自己的家乡,于是他的后辈们就申请两地结为姐妹村。”
阿尔玛不再说话。一个想法占据了她的内心和大脑:她觉得,虽然有明显的差别,但是祖母路易莎的经历和那位不知名的先辈的经历有相似之处。两个人都是被迫离开家乡,一个是因为爱情不幸,一个是因为财路不顺,他们两人直到生前的最后一天都一直记挂着波韦尼尔。留在他们心中的那些森林和石头迷宫一定有它们的独特之处,她已经开始感觉到了。
“喂!这里有人吗?”
“有,萨拉,我们在这里!”亚历克斯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阿尔玛呆在了那里。萨拉?是那个女邮差萨拉吗?在那样一个小村子里能有几个萨拉呢?她正想着,一个她看着很面熟的中年红发女人突然出现了。她心想,从近处看,萨拉比那天她透过窗户看到的更矮。
“你好,亚历克斯,还有你的同伴。”新来的女人露出一个微笑说道。
“我们正在这里等玛戈,我们和她约好了,可是……”他指着在两个小时内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图书馆想要道歉。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我来告诉你们,那个可怜的女人匆匆忙忙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突发腰痛,动不了了。她本想早点给我打电话的,但是看来她吃了药力很猛的药,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她让我请你们原谅她……她说了好多次!”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萨拉突然不说话了。她突然盯着仍然坐在地板上的阿尔玛看。
“哟,哟,”她心想,“原来这就是我的朋友亚历克斯最近看起来这么幸福的原因。”
“好像我们还没有互相介绍过……我是萨拉。”
女孩咽了口唾沫。她当然知道那个开朗的女人是谁:她出生在波韦尼尔,有三个儿子,是那个马上要失去工作的女邮差。
“要是你知道……”她很想告诉萨拉自己已经知道了她,但是突然想起书信接龙是秘密的、匿名的。
“我是阿尔玛。”
亚历克斯伸手扶她站起来。有那么一会儿,阿尔玛觉得男孩对这个场面有些幸灾乐祸。会是什么让他觉得如此可笑呢?她没想到亚历克斯知道接龙的事情,甚至还知道她,也就是阿尔玛•梅亚斯,也参加了接龙。
“我们还没有见到给俱乐部用的大厅呢……”男孩开口说道。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看红发女人,匆忙补充道:
“萨拉,玛戈告诉过你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
“没有,小子,我猜是书籍方面的事情。不过她跟我说,跟你们说‘可以’,你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我们要发起一个读书俱乐部。”亚历克斯说道,阿尔玛点了点头。
“这个主意太棒了!”
两个年轻人互相看着对方。无须言语,他们俩心有灵犀。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说服了女邮差加入俱乐部。
“这么说,我就是第一个正式加入波韦尼尔读书俱乐部的会员了。”萨拉自豪地说,“我很高兴!现在我得跟你们告别了,孩子们。”然后她关上了图书馆的大门。
阿尔玛和亚历克斯笑了:他们的计划已经实现了!他们有了活动室以及读书俱乐部的首位会员。他们必须找到一个主题。女孩冷不防地用胳膊肘推了亚历克斯一下,然后撒腿便跑。她想起了在某个书架上见过的一个书名。
“有了!”她一边说一边递给亚历克斯一本书,“很完美。”
“《给米莱娜的信》?”
“一个书信主题的读书俱乐部。”
亚历克斯看着她。他等了几秒钟,认定阿尔玛会告诉他书信接龙的事情,以及萨拉和玛拉•波斯基的故事。这是一个秘密,但是显然他俩已经开始建立起一种可以分享这些事情的特殊关系。然而女孩却没有考虑这些,只是声明说:
“这个主意是从萨拉那儿来的。就是那位女邮差,对吧?我特别喜欢书信文学。在大学的时候,我就选修了相关课程,所以我有很多资料,可以帮助我们准备前几次活动。”
“我们是新手,任何帮助对我们都很重要。”
不知不觉中,傍晚已经来临,他们该回家了。他们仔细地关上了图书馆的大门。
临别前,亚历克斯问她:
“你要带走《给米莱娜的信》准备第一次聚会吗?”
“我几乎都背下来了。你最好看看吧。”
“你好像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负……”
亚历克斯没有再多理会她,而是打开了那本书。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沉浸在一个世纪之前的那封书信里。
“人类几乎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但是书信总是背叛我,而且恰恰是我自己的书信,而不是别人的书信。单纯从理论上来讲,仅仅是存在写信的可能,都必然会造成世人可怕的精神分裂。写信实际上是一场同幽灵的对话,这场对话在信件的字里行间展开,甚至是在一系列书信中展开,信与信之间相互证实,像是对方的证人。人们可以通过书信联系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呢?可以想念一个远方的人,可以抓紧一个身边的人,其余的就都在人力范围之外了。”
“但是写信意味着在贪婪等待的幽灵面前脱下衣服。”阿尔玛背诵道。
她紧紧地盯着男孩,在他绿色的眼眸中寻找一声鼓励、一种肯定,让她省却接下来的盲目行动。
“纸上的吻无法到达终点。它们中途被幽灵饮下。”她又羞怯地补充道。
她缓缓地走到他身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加快。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亚历克斯还没来得及转移视线,阿尔玛的嘴唇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几秒之后,阿尔玛扔下一脸惊吓的男孩撒腿便跑,沿街而上。
“这个吻没有被幽灵饮下。它到达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