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西塔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一次,您的眼力也实在惊人,我亲十爱十的教授。尽管他出身显赫,我也说信任他,但我想他恐怕有点名不副实。他一个月前刚从缅甸来到这儿,在曼德勒,他卷入了一场丑闻,跟地方官的女儿有染,名誉扫地。不幸的是,好十色十只是他的恶十习十之一。外交部把他派到这儿,是让他淡出人们的视线,如果他还不合格的话,作为惩罚,他就再也得不到任命了。如果帕夏逃跑,他的事业也就完了。不过,到目前为止,威尔斯利还没做错什么事,但我还是要告诉您,我走以后,还有一些烦心事,我觉得威尔斯利应付不来。"
"是什么事?"福尔摩斯问道。
范西塔特凑近一些,以防被人偷十听。
"我亲十爱十的教授,您到以后这段时间一定已经看到了,锡兰是个天堂岛国。我深十爱十着这里,尊敬她的人民。但是,如果说我们的出现没有引起锡兰人的仇恨,那就太傻了。自从半个世纪前打败了康提国王,我们就控制了这里为我们所用,茶叶、橡胶、珍珠,当然还让这里的男人和女人为我们干活。我们自己哄骗这些深十色十皮肤的本地人。我们喜欢他们笨拙地打躬作揖的样子,低头鞠躬,鼻尖触地,叫我们主人,对我们有求必应。但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造反,把我们撕成碎片……就像他们在印度曾经做过的那样。"
"现在,岛上来了个魔鬼,"范西塔特继续说,"这个人行踪不定,也很狡猾,我们很难抓住他,也搞不清他目的何在。他跟岛上的每一个麻烦都有联系:罗摩王四世以及他的家族,他们是甘甸王朝的遗老遗少;还有科伦坡和其他城市里势力渐长的不满阶级的领导者;再有就是帕夏本人。"
"您说的是谁?"福尔摩斯问。
"我们的一个同胞,一个叫塞巴斯第安·莫兰的男人,不久前参加了印度军队。您应该听说过他。他以前当过印度水手和猎人。"
福尔摩斯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再跟我谈谈他。"
"有很多事我们都还不清楚,"范西塔特说,"没有什么值得说的,至少从我本人的经历来看是这样。他一年前刚来不久我就遇见了他。在那之前,我想他大概在喜玛拉雅西部地区,那是他的狩猎场。但是印度对他来说太不安全了。他在西姆拉因企图谋杀而受到当地十警十察局的通缉,于是他就逃到了这儿,这里有几个身居高位的朋友保护他,那些人根本不相信他犯的罪。他举止高雅,受过教育,他哥哥还曾在阿富汗的战争中有过英勇的表现,因此,大家轻易就相信了他。不幸的是,他得到了地方官十爱十德华·戈登爵士的完全信任。威尔斯利也很崇拜他。莫兰出生在科伦坡,他的父亲以前曾是个茶农。他父母死于甘甸叛乱,那以后他就离开了,学他哥哥的样儿,参加了印度军队,成了个神十槍十手。他身材高大,强壮结实,也很有头脑;只是他那双灰十色十的眼睛冷酷凶残,让人感到他有犯罪倾向。他一年前回到这里,花了很多钱在科伦坡买了一栋大房子,装修得非常豪华。他一个人住在那儿,此外,还有一个朋友,一个年轻的叫吉亚科莫的瑞士人,是来印度旅行的。我在他家见过他一次。我被带进书房,在那儿等他。他进来时牵着两条狼犬,都紧紧地拴着链子,否则,我想它们可能已经把我给吃掉了。开始我们聊得还比较愉快。他刚刚查看了一下家里的财物,因为前一天夜里闹了贼。狼犬发出十警十报,他抓住了一个贼,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儿,这么小的年龄就敢翻墙入室。莫兰毫不费力地就把他抓住了,并把他带到我们说话的这个房间里来。然后,我注意到莫兰脸上的表情变得凶悍起来,他又详细地告诉我,他把那个小孩怎样毒打一顿后才放了。他手段残忍,差点儿把那个孩子给打死,但他却是一脸愉悦,这不禁让我感到这个人绝不简单,他可能会成为我们大家的敌人。我没坐多久就告辞了,他那间文明高雅的书房和他脸上残忍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终生难忘。"
"没有诉诸法律吗?"福尔摩斯问。
"贼就是贼,这里的人都是这个态度。那个男孩儿在莫兰家门外的大路上被发现,然后被送进了当地一家医院。但他康复后却什么也没说,而且那以后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范西塔特压低声音,说得很快。不过,福尔摩斯没有说出自己所掌握的莫兰的罪行,因为他不想打断范西塔特。但他的记忆却迅速回到了瑞士的莱辛巴赫瀑布,想起了莫兰举起大石朝他砸下来的情景。
"还有就是,"范西塔特继续说,"莫兰嗜赌成十性十,经常豪赌。他很少失手,不过,上帝帮助胜者,因为谁要是敢赢他,他就会不择手段地进行报复。他有一个女人,有人说是他表妹,也有人说是他的情十人,名字叫弗兰瑞丝卡·范·瑞德,这个女人教唆他,也是他作案的帮凶。幸运的是,她不住在这儿,我想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旁迪切瑞,但是偶尔也来玩玩。我从未见过她,但是本地人都很怕她,说她就像一只随意捕食的巨鸟,在日落时盘旋在空中搜寻猎物。"
"现在莫兰在哪儿?"福尔摩斯问。
"这很难说。"范西塔特说,"这段时间他很少去科伦坡,而是常常在一个叫‘世界尽头’的地方露营。那里是岛上最美丽有趣的地方之一。它位于岛南端的丘陵地带,是一片地势较高的平原,有各种野生动物,这很吸引他。不过,在平原的尽头,是世界上最陡峭的悬崖:直落而下,足有五千英尺。莫兰白天打猎,晚上宴饮,几乎不睡觉。仿佛在打猎中,他残忍的本十性十略微消失了一些。否则,就会有更多的类似于那个小夜贼的事件发生。冷酷、赌十博、狩猎、生活奢十靡十。他需要不断补充这些营养品,为此,犯罪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威尔斯利回来了,范西塔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许,"他说,"您只能从珍珠城着手。"
"帕夏想跟这位先生谈谈。"威尔斯利说。
"谈什么?"福尔摩斯问。
"考古学。他好像注意到,埃及的金字塔和锡兰的古代遗迹之间存在着某些相似之处……"
"我非常高兴能跟他交换一下意见。对了,范西塔特,请您先检查一下帕夏的茶杯底,再让人拿走,我想,那里藏着一张字条。"
福尔摩斯离开了一脸惊奇的范西塔特,走到帕夏坐的地方。
"欢迎您到锡兰,我亲十爱十的教授。"帕夏说,"我希望您不虚此行……很快就能回去。"
"我想您大概要离开这座天堂。"福尔摩斯说。
"俗世的天堂对一个虔诚的穆斯林来说并不是一种享受,"他笑着说,"这个天堂就是最糟糕的一处。有一个伟大的阿拉伯旅行家在十一世纪时曾到过印度。他的书开头一句说,这里的人们跟我们无关,我们也跟他们无关。我生长在沙漠地带,只需要赖以生存的水,不需要更多……但是够了。现在,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的国家正在受到奴役,我,唉,再也见不到尼罗河了。"
他说话时,福尔摩斯在仔细地观察他。尽管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囚犯,但正是这种无法舍弃的愿望让他倍受折磨。帕夏很瘦,称得上弱不禁风,一看就知道身十体不太好。他目光呆滞,皮肤泛黄,面带病容,福尔摩斯估计他大量吸食鸦片,还酗酒。他手臂上的伤疤证实了这一点。他显然是个瘦弱的病人。
"您吸鸦片,这危害了您的健康。"福尔摩斯说。
帕夏皱起了眉头。"您说得对,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来锡兰以前,我从不碰那玩意儿,喝酒也不多。现在,它们是我不离身的伙伴,只有它们能帮我对付单调乏味、解除流放之苦。没有它们我活不下去。不过,它们也让我噩梦连连。我穿过亚洲的森林,逃脱了梵天①①印度教主神,宇宙最高的永恒的实体或十精十神。的愤怒。毗瑟*.②②印度教主神之一,守护神。恨我,十湿十婆③③印度教主神之一,破坏神。也在等着我。"
"您非常了解德昆西。"福尔摩斯说。
"终于来了一个有文化的人。"帕夏说,"是的,我有很多时间读书,我很喜欢德昆西。"他稍停片刻,然后说道:"一个法国哲学家,好像就是伟大的笛卡尔,曾断言,一个人应该去外国走走,但是要注意不要离开自己的祖国太长时间,以免回来后发现自己成了个陌生人。我和我的人民分开已经十二年了。我对他们的记忆、对我家人的记忆,都在日渐模糊,我敢肯定,已经没什么人还记得我了。当然,现在他们应该允许我回国。"
这个人依然非常自豪,福尔摩斯听着他的述说,对他充满了同情,他说:"我帮不了您,我能告诉您的您都知道:您要求减刑,只有英国政十府才能批准您的自十由。"
帕夏激动起来。"所有的要求都被地方官扣在手上。"他说,"我不能指望把我关到这里来的那些人的怜悯。但是您,亲十爱十的先生,却可以帮助我。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他直视着福尔摩斯的眼睛,说了一句话:"珍珠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