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罗威廉这个人怎么样？”傅康凯莤心不在焉的问道。
莉莎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楼下传来的热烈的争论，她歉然抬头。“我觉得他又矮又呆。”她回答她的母亲。“问这做什么？”
“他向你父亲求亲。”
“那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凯莤恼怒和怜惜地望着她的女儿。“莎莎，不是每个作丈夫的人都一模一样。如果你能拥有自己的家庭和子女——”
“父亲怎么说？”莉莎简单地问。
“他说由你自己决定。”
“你认为我应该喜欢那个整整矮我一个头的蠢男人”
“他是被冲昏了头才以为自己有办法忍受你那张嘴。”她母亲回答道。“这点我们都必须承认。”
“我才不要嫁他。”
“我也不认为你会答应，我只告诉他我会问你。”
“那个白痴只会死盯着我看。”莉莎轻蔑地说。“老天，他的礼仪比一个乡野匹夫好不子多少。”
凯莤轻叹一声，放下手边的女红。“你不能这样过下去，莎莎。你应该有个好丈夫和自己的子女，你应该要掌管自己家里的领地。”
“不要。”
“有一天盖伊会需要借由联姻获得同盟。” 凯莤温和地继续说。她的女儿直挺挺地坐着，努力不使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凯莤知道她的心情。“莎莎，我们如今面对的这场战争，是自征服者将诺曼第和英格兰合而为一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如果你是个尽职的女儿，你就不该要盖伊回绝另一次求亲。”
“妈——”
“我要你先听我说完。等盖伊亮出自己的旗帜和女王并肩作战，我们便会增加许多敌人，甚至有人会认为加入史蒂芬的阵营便可以夺走我们的一切。但是不论代价如何，我们只凭良心做事。”
“我绝不会嫁给罗威廉的，母亲。”莉莎平淡地回答。“我很快便会入修道院，为什么时候不能把安娜嫁掉呢？或艾琳也行？我已经尽过一次责任了。”她提醒她母亲。
“依莎的夫家如今战在我们这边，安娜和柯里佛的儿子也订亲了，难道你要我在艾琳初潮之前就把她嫁掉吗？”
“当然不要，可是——”
“何况在我的女儿之中，你年纪最长，而且是最迷人的一位。”
“我不能生育啊！当然——”
“有些人已经有子嗣了。” 凯莤提醒她。“他们可以冒这个险，毕竟成为傅盖伊的亲戚可以带来许多好处。如果你不想嫁罗威廉，也许崔卫理——或倪伯纳也可以考虑。他们都还都和你父亲提过婚。”
“你嫁给自己爱的人啊！母亲。为什么我就得被推给我不爱的？”莉莎叫道。
“绝不，一个艾凡就太多了。”
“我爱上我嫁的人。” 凯莤温和地告诉她的女儿。“如果你对这件事有意见，我相信盖伊会——”
“我的意见便是保持单身。”莉莎站起身，她正刺绣着的丝布自她膝上跌落。她紧握拳头，然后又放松，设法纾解即将击溃她的痛苦。她走到窄窗前推开护窗，冰冷的冬风直扑她的脸颊。她转过身，尽力保持平和的语气。
“父亲是爱我的，母亲。我要求能待在这里。”
“你也爱你的父亲。为此我请求你接受另一次婚姻，莎莎。” 凯莤站到女儿身后，无语地将手放在女儿肩头好一会儿，然后温柔地说道：“占事爆发后有很多人的立场都会不稳定，莎莎。你能替你父亲带来好处，有时候我们的打手牺牲是必要的。”
“父亲发誓过——”
“他不会逼你再嫁。” 凯莤承认道。“但我希望你能为他着想，挑一个强壮的男人，一个能让你怀孕生子的另人，我从来就不相信你真的不能生育。而且——”
“我生的孩子会成为继室的庶子。”莉莎苦涩地反驳。“不，我无法忍受这个。”她自母亲手下抽身。“我绝不会再嫁。”她转身勇敢地面对凯莤。“你也没照你父亲的意愿嫁给坎恩的罗特爵士，不是吗？”
“我没嫁他是因为我父亲的领主事先把我许配给盖伊，莎莎，而且结局十分圆满。”
“但我的婚姻一点也不圆满，而且我不——”
“艾凡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女儿？让你对婚姻有这么扭曲的看法？他对你不好吗？你只告诉我们他不曾打你。”
“我不想说他。”莉莎经过母亲朝门口走去。“我不相信父亲会希望如此。一定还有其他没那么悲惨的责任我可以负担。”
事情并不如凯莤的希望，但她想她已经播下了种子了。“身为你父亲的女儿，你应该依要求行事，莎莎。我求你再考虑一下。”
莉莎在蜿蜒的楼梯间遇到她小妹。“怎么回事啊，莎莎？”在她擦身而过时那孩子问道。“是不是妈——”
“你最好开始准备自己的婚礼，”莉莎厉声说道。“因为我绝不会嫁人。”
傅艾琳睁大眼睛，瞪着继续走下楼梯的姐姐。“父亲替我找到丈夫了吗？”在莉莎消失前她大叫道。“罗威廉！”
“可是他好矮！”那孩子哀号着。
“你自己去告诉妈。”
艾琳似乎快哭出来，可是一会儿后她又展开笑颜。“我发誓我可以活得比他更久。”
莉莎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妹妹。“唉！小可爱，是我这张可恶的嘴巴在乱说话。你还太小了，不适合和任何人结婚。”
“嗯！除了父亲和理查以外我谁都不要。”小女孩决定似地松了口气。
“我也是。”
楼梯底李佛堡大厅的一个角落，当莉莎步下最后一阶时，她见到理查自她父亲的会议室出来。他的面孔通红，黑发像是被手指扒过般的零乱不堪，看来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他一定和别人争论，并且失败了。
“他们不愿追随父亲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大部分的人都要追随他——只有我除外！”他流露了苦涩的表情。
“什么？理查，我请你讲清楚？我还以为你也是支持女王的。”
“我是。”他的棕眼望着他。“你看起来也不大高兴。”
她本想否认，但又改变主意。如果理查也生气了，他会是个令人畏惧的对手。“我是不大高兴，罗威廉去向父亲求亲了。”
“果然不出意料。”
“而且母亲竟然认为我应该接受。才不呢！我不要嫁给他。”
她的语气虽然强烈，人却已泫然欲泣。他察觉她的绝望，便伸出手臂安慰地环住她的肩膀。“你想得太多了，莎莎。如果你不愿意，父亲绝不会把你嫁掉的。”他轻声地安抚她。
“妈说我有责任再嫁，就算不嫁罗威廉，我还是得找一个丈夫。”
“你很清楚那有一部颁是实话。”他抚摸着她的黑发，如同抚摸姬莲的秀发一般。“放心，事情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只是——”
“理查！”她尖叫地抽离他怀中。
“他可以提供父亲一百个武士。如果格塞特不快点下决定，我们会用得上任何一个能拿武器的人。”他实际地指出重点。“何况你也该有个丈夫；否认上帝的旨意是不自然的，莎莎。有许多好男人会觉得娶到你是他们的运气。”
“我和别人不一样。”她反驳道。“我无法忍受成为一位丈夫的财产。艾凡已经让我受够了，哥哥，我不想再结婚。”
他沉重地叹息。“唉！反正那已和我没关系，我要到赫洛伊去了。”
“到赫洛伊去？”莉莎难以置信地提高音调。“为什么？诺曼第不也在打扙吗？我以为我们要监视安吉文，他实在不是个可靠的盟友，他虽然想替他的妻子戴上英格兰的王冠，但却更想要诺曼第。”
“噢！别误会我的意思，莎莎——父亲要留在这里。”他的嘴扭曲，眼神透露着失望。“我要防守，他则负责征服别人。这就是做为独子的代价，不是吗？等史蒂芬知道父亲不支持他的时候，我已安全地躲在赫洛伊的城墙后面。”
“但是母亲可以去守卫赫洛伊，”她抗议道。“如果准备妥当，就算别人来围城，赫洛伊也是牢不可破啊！”
“是啊！但如果他不到艾比芬尼去上史蒂芬的朝廷，赫洛伊就会被没收。他说李佛堡和母亲的康迪堡都在诺曼第，而且大部颁分诺曼第人都会反抗史蒂芬，所以他不担心。但是赫洛伊只有外婆在，莎莎，”他疲倦地回答。“而且外婆已经老了。”
“费布恩——”
“费布恩有自己的城要守，而且他的领地比赫洛伊还易受攻击。一旦父亲叛变，布恩也会有嫌疑。父亲不会要求他放弃自己的领地去守卫我即将继承的产业。你认为这些问题我都没提出来吗，莎莎？老天，我不想只是防守，告诉你，我和父亲争执好久，一点也没用。”
“但是——”
“‘叫我带着部队上战场——叫我和史蒂芬开战’，我这样告诉他，但他根本不听！还是一样——他要用他的剑和盾牌来保护我，莎莎！你不是唯一被勉强的人。”他阴郁地结束他的话。
“理查，如果有其他人可以派，他不会要求你的。但赫洛伊是祖父的领地——在他之前属于他父亲——而且，看在老天分上，它将来是你的。”
“我是他的子嗣，莎莎——我是生为率兵作战的！他很清楚就算是个呆子也守得住赫洛伊。”一时之间她以为他就要被这不平等的待遇气死了，但他接着又说道：“所以我便只好坐着看戏。老天，谁要带领瑟里森的武士去作战呢？还有亚威克领地怎么办？我有权在自己的旗帜下战斗，不是吗？”
莉莎望着她哥哥紧绷的下巴，知道自己无法平息他的怨气。她同情长久以来被身为傅盖伊独生子的重担折磨着的理查。身为他父亲的妻子或女儿都是件沉重的负担，几乎和被迫再嫁一样沉重。
霎时间，她明白自己能做些什么了。她必需对父亲有所贡献，不是吗？
“理查，如果你帮我反抗再婚，我也会和你站在同一阵线上。”她突然下定决心说。“嗯，我可以替你和父亲说。”
“不好，我不知道你还能做什么。”他见到莉莎已经朝着盖伊开会的房间走去，赶忙跟着她。“莎莎，你不可以到那里去。老天，但是——我不也不会躲在你的裙摆后面，妹妹。”
“支持我，理查——我只要求这点。”她没转头看他。“我们可以互相支持。”
会议已经结束，一部分留下来的诺曼第贵族还在讨论现在是否是反叛史蒂芬的适当时机，另外一部分则等待和傅盖伊单独会谈的机会。
在接近他的座位前，莉莎顺了顺臀后的裙摆，调正头发上的面纱。她见到尤伯爵站在没几英尺远的地方，那反而提供她更多的决心。
她无视尤雷纳的存在地走到父亲跟前跪下。“我有话要对你说，父亲。”她清晰地说道。“我来请求你答应一件事。”
她冒犯了许多不欢迎女性进入会议室的人，甚至她父亲也惊讶地抬起一道带着刀疤的眉毛。“起来吧！女儿，你知道我永远都会答应的。”
整个房间都静下来，只剩下房内另一端木头燃烧的哗剥声。即使是那些谈得正起劲的人也不由地转过头看着这痊站在父亲跟前，高挑个儿优雅的女人。
“你想要什么呢？”她没说话，盖伊只好发问。
她知道本来应该在父亲独处时找他出来谈的，但现在他看起来很累了。傅盖伊已经不再年轻，虽然她希望父亲能永远活着——并比别人都伟大、更不朽——但他已经过了五十大关，危险刺激的生活已经留下痕迹。
“父亲大人——”
他听到这正式的称谓，不由得抬高眉毛，眼神也变得机警。“我想是件重要的事喽？”
“是的，是关于赫洛伊的事，大人。”
“我不认为理查会差任何人来替他说项，莉莎。”他温和地说。
“他没有叫我来，父亲，但是他也不愿去赫洛伊。你想想看，如果你要梗在史蒂芬和安吉文——还有女王陛下——中间，你需要留他在这里，他可以指挥军队，当——”
“不，女儿。我认为诺曼第更需要我。在某些地方理查仍然无法号召战士们，但傅盖伊可以。”
她听到身后尤雷纳正窃窃私语。“实在太过分了——这女人太大胆。如果我是盖伊伯爵，我会送她入修道院。”
“大人……父亲……”
“如果我不改变效忠对象，史蒂芬会没收赫洛伊的，莎莎。”他 地提醒她。“我必须尽快确定赫洛伊的安全。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派，理查敢没有选择余地。”他望向她身后站在门边的儿子。“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的儿子。”
“你是说过了，父亲大人。”
莉莎很清楚此时浮现理查脸上苦涩的认命。她哥哥这辈子都活在一位伟大父亲的阴影下，挣扎着赢得别人的认可。长久以来这一直是他们产生嫌隙的原因，不过最近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她爱他们超过世上所有的男人，无法忍受他再次疏远彼此。她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勇敢地毛遂自荐。
“父亲，我去。”
尤伯爵嘲笑地嗤之以鼻，莉莎不由得站直，严肃地接受父亲的目光。“是的，父亲，你也希望能有一位蓝伊莲的子孙留守那里，不是吗?那只是一件防守的职位，不是吗？我发誓即使史蒂芬亲自围城我也不会投降的。”
“不行，莎莎。那地方太远了，再说我也拨不出一支军队护送你去。”
“但是你需要理查待在这里，我认为还是有人会追随瑟里森的傅理查，父亲。”
“莎莎，这是战争啊!”盖伊抗议道。“和平时期我会让你去，但是……自史蒂芬当王以后，连旅行都是件危险的事了。”
“但是让理查和你并肩作战是更重要的事——女王陛下也会同意我的。我是傅家的女儿，”她激动地补充道：“父亲，除了理查以外，只有我得到最多你的遗传。我可以守住赫洛伊，我会确定它不会投降。”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她和她的母亲、妹妹们全然不同，但仍然是个女人。他摇摇头。“我不怀疑你办得到，不过如果你落到我敌人手里怎么办?如果你到不了赫洛伊呢?”
“同样的事也会发生在理查身上。”
“你不会认识那些人。”
“理查也不认识。”
“如果有任何人违抗莎莎，她会吊死他们。”她的哥哥站到她身边来加入辩论。“有你的保护令，没人敢动她，我保证——反正时间也不会太长。”他笑着点点头。“没有多少人受得了她那张嘴。”
“我会为你守住赫洛伊，父亲。”她请求道。“我不怕史蒂芬国王。我谁都不怕，我是傅家的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啊！父亲，你遗传了勇气给我。”
她的语气使盖伊脊椎处窜起一阵震颤。他望进她翠绿的眸子，并见到令他惊怕的特质。他一直都在意他遗传给儿子的血统，但他可曾留意过自己给女儿的？那就像多年以前他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是否以前他就看过这样的眼神，只因为她是个女孩而忽略了？
“我在这里没什么作用。”她争执道。“你说过母亲可以照顾李佛堡，派我到赫洛伊去。我发誓我守得住那儿——我发誓，父亲。”
“莎莎……”
“这女人太鲁莽了，大人。”尤伯爵不同意地说。“赫洛伊对女王太重要了，不能交给莉莎小姐防卫，不如让你的家臣去——一位你能信赖他的忠诚的人。”
“你希望我也对你宣誓我的忠诚吗，父亲？”在盖伊能反应过来以前，她已在他面前跪下，双手放在他手心。“如果能说服你，我愿意立誓。”
他握住她的手摇摇头。“这不太妥当，莎莎。一个女人——”
“你对女王陛下立誓效忠，她也向你宣誓了。”理查提醒他。“我相信莎莎可以守住赫洛伊——而且也可以安慰外婆。”
莉莎抬头望着父亲，不顾他的反对开始以清晰强调的语调诵念古老的宣誓效忠词。“以我的荣誉，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傅莉莎，将效忠傅盖伊，李佛堡伯爵、赫洛伊伯爵、康迪堡及其他领地的领主，我将完全效忠于他，并对抗任何违背他的人……”
“大人，这实在太愚蠢了!”尤雷纳大声抗议。
“忠诚无欺的……”理查补充誓词。
“忠诚无欺的……”她重复道。
“致力消除任何对抗我君主的势力。"他为誓词加上结尾。
“不，这只针对傅盖伊。"她仍然望着盖伊的眼睛，继续 地说：“我在此立誓——若违背我今天的誓言，愿遭天谴，父亲。”她完成效忠，低下头等着，紧张得几平不能呼吸。
有时候盖伊会怀疑上帝是不是搞错了，她应该是他的第二个儿子才对。他越过她的头望向理查，然后环顾在场盟友和家臣不赞同的脸。他的家庭的确是对众不同的，不仅因共同的血液紧紧团结一起，也因一件至今仍能毁灭他们的秘密牵连着，他紧握着女儿的手，望着她低着的头也望着他长久以来否认的牵系。
理查似乎洞悉他父亲的想法。“父亲，她是她父亲的女儿——她和你是一样的。”
“就这么办吧！”盖伊终于同意了，他清清突然浑浊的喉咙。“傅莉莎，我在此任命你以我的名义守卫赫洛伊，抵御任何胆敢侵犯它的人。”他扶她起身，依习俗在她双颊分别印上和平之吻。“上天保佑你完成你的誓言。”
“莎莎，你现在可和任何女人都不一样了。”理查在她身后取笑着。“你现在的身分先是父亲的家臣，再来才是他的女儿。”
“不她先是我的骨肉。”盖伊温柔地拥抱她。“永远都是这样。”
她的绿眸盈满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莉莎微笑地低语道：“谢谢你，父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守住赫洛伊直到你叫停。”
“我认为你们全都疯了！”雷纳不耐烦地插嘴。“她毕竟只是个女人。
盖伊的语气使尤伯爵不寒而栗。他望向莉莎，看着这个没尽到媳妇职责、辜负他儿子也辜负他的女人。雷纳隐藏住他对这一家人的怨恨，点头道：“如果这合你的意，傅伯爵，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莉莎在修道院长寝室的窄小石铺地面来回踱步，努力想控制自己的脾气。
在她面前的护卫队长古尧夫和马神父正努力说服她取消这段行程，他们坚持说在那条满布土匪的路上旅行太危险。
“我们还是要去，”她冷冷地打断他们。
“温柔的小姐……"神父因她怀疑的表情而畏缩了一下，继而温驯地说道：“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我不愿见到傅盖伊伯爵的女儿受伤。"
“被那些强盗吗?老天，他们不敢。”她傲慢地转身过来面对他，裙摆拖过石板地面发出悉卒的声音。“明早第一道曙光出现时，不管有没有你的许可证，我们都要启程到赫洛伊去。现在，你到底要不要供应我们旅途的必需品?”
“小姐……”
“如果你太胆怯而不敢陪我去赫洛伊，古尧夫阁下，我就自己去。”她冰冷地打断他。“马神父，我在等你的回答。”她不耐烦地用她穿着皮制软鞋的足尖轻点着石板地面。
修道院院长摇摇头，思索着如何去说服这位几乎和女王陛下一般傲慢的莉莎小姐。相信她父亲也应该希望他能阻止她的。“不，你不可以——我的意思是说，你绝对不行……”
他的声音再次在她愤怒的瞪视下消失。圣母玛丽亚、他问自己，这是什么样的女人?“小姐，你该向你的父亲或丈夫寻求保护，我不能——”
“我没有丈夫。”她尖刻地回答。“况且是我父亲派我去执行这项任务的。尧夫，你尽管拿走需要的东西，我会留下足够付费的金子。”她的绿眼盯住修道院院长直到他不得不转开目光。“那些金子甚至还够付清你为我外祖父的灵魂祈祷的所有弥撒的费用。”
“小姐，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尧夫抗议道。“当然——”
“你唯一的责任便是跟随我。"她提醒他。“我对我父亲发过誓要为他守住赫洛伊——上帝为鉴，我一定要做到!你要跟我去，还是躲回傅盖伊那里?”
她不去理会那两个男人投来的不满眼光。她是认真的，如果她得命令古尧夫回诺曼第去才能继续未完的行程，她会的!
女人发号施令实在太不合直，古尧夫苦涩地想着，盖伊伯爵派他来护卫她也是不对的。一阵不明所以的寒冷贯穿他。她遗传了她母亲暴烈的脾气，同时也有和她父亲一样钢铁般的意志——甚至犹有过之。傅家这个女儿的个性毫无属于女人的怯懦和柔软，如果他不照命令行事，她会很乐意见他为此而死。他转向火星跳动的火盆，沉重地叹口气。
“好吧！”他终于同意的说。“只是我并不是很情愿接下这件任务；我仍然认为那是愚蠢极了。”
“的确。等盖伊伯爵没有更改效忠对象的消息传开后，他在此地的领土就会被没收。”马神父提醒她道。“史蒂芬国王——”
“史蒂芬想要赫洛伊就自己来拿，只要我父兄一息尚存，他是办不到。”
“我知道，但我们讨论的不只是产业啊！小姐，我们是在讨论你这个人。如果你受到攻击，有很多人会关起城门不愿施援的——甚至他们会挟持你要求赎金，盖伊伯爵现在在诺曼第，他不能确保你的安全。”
队长同意地点点头。“是啊,想想看那个迈德飞，他誓言扫荡所有史蒂芬的敌人，到处攻击掠夺，还说是国王的钦命。”
“贝罗勃之后，已没有人那样凶残，”修道院院长明确的指出。“而出来搜括利益的，还不只是迈德飞。”
尧夫点点头，在望入那双满怀敌意的绿眸前深吸了口气。“而且三十个人根本就不够，小姐。那只会招来攻击。以一位像你这种身份的女人……一位寡妇——很多人都认为你的嫁妆里会包括盖伊爵士被没收的领土。"
她走到面对天井的窗口解开百叶窗的搭扣，安静地望着外头一片寒冻的大地。绝不，她可不要千里迢迢地越过诺曼第和南英格兰的冰雪、大雨和泥泞，到头来还是失败。她知道她父亲和他们的祖先都不会因此而退却，理查也不会。
她背了对着古尧夫和修道院院长耸耸肩。“我可以乔装成一位修女，只带两名护卫去。尧夫，你去找个能信任的人和我们一起去，我相信即使是最穷凶恶极的土匪也不会冒着丧失灵魂的危险去攻击一位朝圣途中的穷修女。她倾身到冷空气中，不去理会他们惊讶的抽气声。“这些都要在第一道曙光前准备妥当。”
“这实在太亵渎了!"马神父抗议道。
她转过身再次以那奇异而冰冷的眼神注视他。“我认为上帝会准许我照顾自己的灵魂。”她俯望着他补充道：“我需要一件你所能找到最长的袍子，虽然在我骑马对没人会注意我的袍子是否太短。“
“不，可是——”
“我会为你和受崇敬的圣母奉献一百个银马克来答谢你们的仁慈。”
他估量着这笔财富，明白再争论下去只会让她降低奉献的金额，最后只好投降了。
“只好这么做了。”他不情愿地重复着。“我只照你的吩咐做，小姐。我相信安吉文大人不会掠夺到这么远来，也希望其他的人能尊敬你修女的身分。”
“尧夫？”
队长愤愤不平地吸口气说：“把你乔装成一位修士还合适些。但是，好吧……我选择修依来陪同，他的马脚程较快，我可不想在旅途上耽搁了。”
“那就这么办吧!现在我想独自向圣母祈祷。”
她沉重的丝质裙摆再次刻意刷过石板地面。那两个男人松了口气目送她离开，毕竟见到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到这地步实在令人担忧。
“她没有一丝一毫女性应有的温驯和恭谨。”修道院院长酸涩地观察道。“傅盖伊怎么会有这种女儿?”
“有人认为她是被调包的。"古尧夫缓缓回答，仍然为这次悲惨的赫洛伊之旅而气愤。“据说雷纳伯爵曾称她是‘上帝的差错’。”
马神父摇摇头。“不，上帝是不会出差错的，大人。”想到莉莎，马神父又叹了口气。“这实在可惜，不是吗?上帝赐给她美貌，又赐给她一张利嘴让男人对那美貌也没了兴趣。我搞不懂艾凡当初怎没把她揍得温驯一点。”
“他不敢。她嫁到尤家时带了三座城堡和五千个银马克的嫁妆。即使是尤雷纳也怕伤害她之后，盖伊伯爵会收回所有嫁妆。”队长的嘴角扭曲一下。“最后因为她的不孕，他还是失去所有的嫁妆。”
“即使是王室的公主也值不了那么多。”院长抗议道。“自然——”
“盖伊伯爵把女儿看得像儿子一样重要—一更何况是他最钟爱的长女。我很清楚，因为他命令我用生命保护她。”尧夫像是望着自己不知的未来般地望着门廊摇摇头说：“即使这项任务是该死的令人无法接受，我还是会用这条命来保护她的。”
愈升愈高的太阳驱走了晨雾。早晨虽然清冷，但在连日来的冰雪和大鱼之后，阳光多少缓和了莉莎紧绷的情绪。她急着赶在两天的骑程内到达赫洛伊，对身上粗糙的修女袍丝毫不以为然。她就要见到外婆了，她们可以一起为死去的洛杰伯爵哀悼。
她想起童年时那位高大英挺的外祖父，喉头不禁哽咽起来。他几乎和她父亲一样伟大，曾在一次战役中击败臭名昭彰的贝罗勃。呤游诗人们仍在颂扬洛杰伯爵和盖伊伯爵的功绩，因为他们是唯一面对过贝罗勃，还能活下来告诉别人那个故事的人。
她的外祖父似乎不像是能击败贝罗勃的人，因为他看起来比盖伊温和多了。她父亲是怎么说的？他的温和之下隐藏着一颗勇猛的心。盖伊只愿意与他起面对贝罗勃，他是她父亲最信赖的人。而他们也一起打败贝罗勃伯爵。
但此次她父亲面对的是一场更绝望的战争，倘若他输了，他便会失去一切。但他仍义无反顾地效忠亨利国王的女儿，那位据说和她一样傲慢的女王。她努力不去感觉心中的疑惧，反而想着不知道玛蒂尔达是否也发现她那锐利的口舌是一把利刃，足以抵挡所有认为女人是弱者的男性？但是安吉文对一位曾是神圣罗马帝国女王的人来说，实在是个叫人无法满意的丈夫。不过他当然不可能比艾凡更令人满意了，她想道。
她想起有关亨利这个女儿的传闻，不禁强烈地同情起玛蒂尔达来。女王也曾因为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而被送回父王家里。她们之间的差异只在于娘家的态度：盖伊仁慈地让她留在家进而，而亨利国王却把政治因素放在女儿福祉之上，强迫她再嫁给一个好斗的男人。这场婚姻显然并不美满，女王曾三度离开她年轻的丈夫，三度被送返回夫家，直到她为安吉文生下了三个儿子。
但这不会发生在莉莎身上。她就要往赫洛伊，在那里她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对娘家有所贡献。她会以守住她父亲最重要的产业来证明她的价值，而且希望他能因此打消把她再嫁出去的念头。
“我的天啊！小姐。”
黎修依惊惶的声音将她自幻想中惊醒。她抬头望见一队武装的骑士正朝他们而来。看起来她的修女袍一点也无法保护她，那帮人的领袖挥舞着系着锤矛的粗铁链指挥着他们。
“上帝，我们被攻击了。”尧夫拔起剑对着她大喊：“快逃命！”
她不需要第二次警告，立刻奋力策动坐骑，企图逃到森林里去。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朝森林飞奔而去，猛烈地摇撼着她的骨头。她全力保持平衡，把身后的追击者抛得老远。
有那么一会儿，她和两位侍卫似乎要逃脱成功了，但几位没穿着厚重铠甲的弓箭手很快地窜到他们后面开始射击。一枝箭射穿古尧夫的肩膀，另一枝则射倒他的坐骑把他摔下地。
莉莎见他被摔倒，遂拉起缰绳转回护卫队长身边打算拉他上马。他挣扎着向她挥手大喊，要她继续逃生。
“救你自己吧，小姐!”
“不。”她大叫着。“骑到我马上来。”但她还没能赶到他身边之前，一个攻击者已举起战斧准备砍下去，尧夫只剩下举起盾牌自卫的时间。
黎修依见她回头，也转过来倾身想捉住她的马缰。“没有时间了。”他大叫道：“把他留在这里。”
“绝不!”
在他能阻止她前，她扯下他马鞍后系着的链锤开始挥舞。一时之间他以为她要攻击他，赶紧放松她的缰绳。她利用膝盖迫使坐骑面对攻击者，并大声辱骂他是个懦夫。她见过哥哥在练习时甩动链锤的样子并如法炮制，她击中他的护甲，那人颠簸了一下，但仍然稳坐在鞍座上。
尧夫蹲伏下来举起剑，在遭受另一次攻击时，他擎起长剑砍入追击者未着铠甲的前胸。马匹惊惶地摆脱背上的骑士，践踏倒在地上的主人。尧夫摇晃地走向莉莎，抓住她伸出的手臂。
“上来，老天爷，尧夫，你拖延太久了。”莉莎倾向他，试着在他攀上马背时维持平衡。
一枝箭射穿他的铠甲插在他身上，他抵抗着一个挥动战斧的武士，松掉抓住莉莎的手。敌人包围住他们时，他自马背上跌回地面。
她不打算温驯地领死，困兽之似地挥舞好的锤链，骑马侧退边逃边叫嚷着：“无赖！小人!贼!”她打下一个企图夺走她武器的人大喝道：“还有谁想在今天下地狱?上帝在此作见证，你们都会遭到天谴。”
黎修依见尧夫落马，知道莉莎铁定会被擒，于是决定继续往下骑。最好他能打到人来救她，不然她就得等到蓝伊莉花钱来赎她了。
他希望她有足够的脑筋在他们侵犯她之前宣布自己的身份，她的修女袍似乎无法使她免于受到污辱，现在只剩下盖伊伯爵的金子能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