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似乎也凑一脚和莉莎作对,太阳躲到赫洛伊几英里之上,乌云代替了它的位置,带来持续不停的阴雨尾随北行的队伍。柴尔担心有人会不听他的警告追踪而来,逼得所有人筋疲力尽地火速前往安全的威克洛——他位于英格兰的坚固堡垒,好似它真如所言一般牢不可破。他们在第二天日落前抵达目的地,但即使是她也看得出来,威克洛比起赫洛伊实在是破败不堪。
她全身骨头酸疼、又饿又冷,雨水仿佛钻到皮肤里去了。当威利领她穿过墙上一个洞时,她的脾气已经累积到无可忍受的地步。一名威克洛的仆役卷开稻草杆垫,整个空间几乎不容一人站立,她双颊泛起一阵预示风暴将至的红潮。
“看在老天的分上,”她挺直身子宣布道。“你这个私生子异教徒!我要一张床、火炉和脸盆,先生——而且现在就要!嗯,我准许你现在离开去告诉你的主人,我还要吃东西!一块乳酪填不了我的肚子! ”她越过他望向外面房间,见到几个男人正摆下一张床,在火边的浴盆旁竖起木制的屏障。“唉,是我误会你了,”她松了口气说。“你让我看过乐薇的寝室。现在我要去洗澡。”
“那女人睡在你的脚边,”他咕哝道。“在那里。”他再度指向狭小的隔间。
“你聋了吗,笨蛋?我说过我要一张床! ”
“如果你要床,你就不能一个人睡觉,”他脸上露出一抹狞笑、不甘示弱地说。“只有莫家人才能以领主的身分睡在床上。至于食物嘛,我们没赶上这里的晚餐时间,不过我听到他替你吩咐一条面包和蜂蜜酒。”
她的目光轻蔑地浏览至潮湿、长满青苔的石头,不禁打了个冷颤。“告诉你家主人,”她试着冷静地重复。“我要求一张床、火炉和沐浴。还有,我要一些肉,不然我的肚子咕噜直叫时我无法睡觉。”她转过来面对他,希望自己能平静下来。”耶稣基督,他总不能要我待在这里吧?我一定活不到看见杜纳榭的城墙。”她走到铺好的草垫前,用沾满泥土的软鞋尖掀起一角。“而且我不和虱子一起睡觉。”
他耸耸肩转身离开。“好吧,我会告诉他的,小姐。但是我可不想听到他的回话。这段从赫洛伊至此的长途旅行下来,他的脾气已经和魔鬼一样了。还有其他的事要我转达吗? ”
“嗯,”她厉声说道。”我还要一把梳子和干衣服。”
“他骑了更远的路,因为我们还自杜纳榭赶到赫洛伊,”他低声说道。“我们为了你几乎是整整九天都坐在马鞍上哪,莉莎小姐。”
“我可不会感激他这点。”她驳斥道。
在他离开后,她走进现在比较能够忍受的大房间。如果她真亲自和莫柴尔说话,今晚她绝不会为自己那张嘴负责。她坐在唯一的一张小椅子上,等待那人带回他的答案。
她不知道何时曾如此的又冷又倦。老天爷,她也搞不懂那些人如何能忍受他所决定的行程,他们竟能以震松骨头的速度飞驰过赫洛伊和这可怕的地方之间的距离,好似在逃避地狱的炼火。他的人一路上抱怨不已,他却仍然坐在鞍上坚持向北行,直到他们抵达浓雾之中威克洛的门前。
她开始认为这个边地领主缺少正常人都该有的弱点,因为他不曾停下来填饱肚子或去方便一下,甚至得等她抗议并声明她无法再走下去时,他才勉强休息一下。但那也只够她啃一块乳酪,和依他指示到树丛处去解决隐私罢了。他甚至还警告她,如果她拖延时间,他会把她留在那里喂狼。然后他们又回到马鞍上,骑到她手脚麻木,疲倦得无法思考。
她望着垂在膝上的湿袍子,自嘲地后悔起囚禁他的那一天。如果她能让冬季重来一次,她绝不会那么做的。现在他以羞辱她、绑架她离开赫洛伊作为报复,而她也无法完成对父亲立下的誓约。她的腹部因这认知而痉挛,像是打了个恶心的牢结似的。她失败了,她无法在傅盖伊的名下守卫赫洛伊。
她没有等太久,沉重的马靴声先是在倾斜、蜿蜒的石阶上响起,然后穿越外间的木制地板。她直挺地坐着,莫柴尔亲自来了。
他无法进入这个小隔间,只好站在外头。她很惊讶他带来一床沉重的毯子。
“我相信你派了人去叫我来。”
“大人,我从来不曾待过如此差劲的地方,”她抱怨道。“连墙壁都在渗水。”
“这是你要见我的原因? ”
他的表情坚定,双眸冰冷。她紧紧地用大腿夹紧双手以平息颤抖,摇摇头以她所能聚集的所有威严说:“我要你的手下告诉你,我不能待在这里,大人。这里太潮湿了,而且我不能睡在稻草杆上。”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不理会他严酷的表情。“除非你要我生病,不然就让我洗澡,给我干衣服、食物和一张床,”她以一种比和威利对话时更礼貌的态度说道:“嗯,还要一盆火。”
“不行。”
“不行? ”她不敢相信地提高声调。”这种地方给个侍女住都还太简陋了。”
“你在我的领地里不能发号施令——还不能。”
“耶稣基督,你不可以把我留在这里——你不可以!我无法睡在这种地方! ”
“只可惜这里唯一的床是我的,莉莎。”他对她露出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嘲弄微笑。“而且你显然不想分享它。”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掠过她潮湿的长袍。“现在太晚了,不过如果你改变生意,我想我可以把神父叫起来。”
“我宁愿陪一只狗睡觉!”她怒气冲冲地回答。
“至于火嘛,唯一的通风口在我房里,我可不想被烟呛下床,”他不管她的暴怒继续说下去:“现在——你还想要什么? ”
“一把梳子、一个浴盆和一件干衣服,”她咬紧牙关愤怒地道。”而且有一天你会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大人。”
“叫威利给你他的梳子。”
尽管百般不情愿,但她仍然摇头回答:“不,我要你的梳子,大人——你看起来没有长头虱。”
“那就如你所愿吧。”
“我所愿的是回到赫洛伊,”受到他态度的刺激,她厉声斥道:“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洗个澡。和一个臭气冲天的家伙骑了好几个小时的马之后,我想把自己弄干净。”
他仍没有上钩。“我已经吩咐他们在我的火盆旁放一盆水了,莉莎。等我暖好骨头以后你也可以用那些水。”
这是一项令人忍无可忍的侮辱。“不,我有权利先用那盆水。”
“你不是在诺曼第,小姐。”他冷酷地回答。“在威克洛我就是主人。”然后他靠近些,挡住整个窄门。“你要心存感激,因为我没有给你一桶冷水,要你脱光了站在外面。我不是个没良心的男人,这是你的运气。”他暖昧地加上一句:“嗯,如果你想,我甚至可以心甘情愿地帮你洗澡。”
“想都别想,你没那个胆。”
“退下。”他粗鲁地命令乐薇。
莉莎的嘴立刻干涩起来,血色自脸上流失,她不自觉地舐舐嘴唇。“不,我要你留下来。”她对那女人说道。
乐薇轮流望着他们两个,犹豫了一下,然后匆匆地经过他消失在外头的房间里。莉莎站起身来衡量自己逃跑的机会;心不禁一沉,因为那机会等于零。她在湿袍子上摩擦汗湿的掌心,在他伸出手来时,努力平息胸中的悸动。他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望入那双冷硬的黑眸。她喉部的肌肉因吞咽口水而疼痛地收缩,只希望他不要察觉她心中的恐惧。
“我有那个胆,莉莎——你错了,我有那个胆。”
即使他的声音比起耳语大不了多少,但语气中的强硬仍然带给一股战栗。他们的脸相隔只有几英寸远,除了他的眼睛外,所有的脸部线条在她眼前全部一片模糊,一时之间她真担心他会再吻她,但他不过是警告她。“不要用你不想做的事来激我,莉莎。”
“放开我。”她冷冷地说道。
他唐突地松手退后一步,令她有点失望。“你知道我的脾气和你不相上下,”他转身走向房门。”用那床毯子保暖,我不想再听你多说了。”
“圣母玛丽亚,”在他离开后,她喃喃自语道。”上帝助我。”
过了一会儿乐薇仍然没有回来,她用那床毛毯裹住身子躺在草垫上,企图寻求温暖。他的言词并非最大的羞辱,尽管她告诉自己她轻视他,却仍然渴望他的亲吻才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侮辱。似乎只剩下她的心还记得他是她的仇敌。
哈伯在底下的大厅遇到威利,他咧开一个大大的蠢笑。“傅家那个好女儿现在怎么样啊,威利?你想她会嫁给他吗? ”
“恐怕还要一段时间她才会屈服,”那巨汉简短地回答道。“就我自己而言,就算她是大卫国王的女儿,我也不要她。”他倾过身来附上哈伯的耳际。“你最好祷告他别和她结婚,而且将来能有个柴尔大人的儿子来治领杜纳榭。”
蜡烛老早就灭了,整个城堡黯然无光,除了雨水自屋顶滴落至下方的石板前庭发出滴答声外,一片寂静笼罩着威克洛。莉莎仍然悲惨地在毛毯里缩成一团无法入眠。另一个房间里有人在打鼾。她心想,不知那是不是莫柴尔。夜愈深,她愈觉得自己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如果她有一把匕首,她会很高兴用在他身上。当她在城堡围墙里挖出来的湿冷洞穴里啃她的硬面包时,他八成在火炉前洗好澡并且吃他的软面包。而且他躺在一床羽毛床上——这点她最怨恨——嗯,还有那盆火。每次她翻转身体,都会闻到稻草杆垫子里的灰尘味,那几乎呛死她。最后她只好放弃睡眠,全心全意地考量起复仇大计。在暗夜里,她思索着十来个杀掉他的残酷方法又放弃,结论是没有一个方法对他的作为有足够的惩罚效果。
他在帘幕围起来、舒服、温暖的床上努力让自己入睡,告诉自己她很快就会接受他的求婚,但却没有带她离开赫洛伊时那样的肯定。不提别的,她还真是个固执的女人,比他以前认识的其他的女人都还要意志坚定得多;而且更漂亮。一开始驱使他的或许是报仇的意念,或许是想要羞辱她,但那些念头老早就转变成更重要的东西。也许他的骄傲和虚荣心策划了这个娶傅家女儿为妻的行动;不过现在,就算盖伊伯爵不给他任何嫁妆,他要傅莉莎仍胜过任何东西。
不过她是不会轻易受制于人的——唉,他提醒自己,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屈服。因为她和其他女性全然不同。姑且不论是她的血统或是那场不愉快的婚姻造成的结果,她确实很坚强。但至少她不会在床单之中畏缩、脸色苍白地颤抖,更不会像芙美一样在完事之后翻身哭泣。莉莎的天性不容许惧怕产生。
芙美。死亡对她是个解脱,因为她不是老提起天堂里一定没有肉欲存在吗?即使现在他还记得她为赎罪所穿的不舒服的发刺衫,倒不是她真犯了重罪,而是她认为自己犯了罪;不然上帝怎么会让她嫁给他呢?每次他自战场回家都会见到她眼中失望的神色,她情愿把自己包裹在寡妇的丧服下。
在放弃有朝一日能与她相爱的希望之后,他还是和她同床许久,盼望能得到一个儿子。他还记得当时如何祈祷她尽快受孕,这样他就无须再见到她脸上的嫌恶。而连这点她都欺骗他,她的伴妇后来告诉他,芙美是服了草药来确定每月来潮的。现在他无法确定是否是怕会怀了他的子嗣的恐惧导致她的死亡,因为最后一次当她的月信没来时,她的伴妇说,她已经调制好另一种更强烈的配方。
瞪视着眼前的黑暗,他仿佛看得见她,看到她的恐惧、听到她在身下呜咽着控诉他伤害了她。也许上帝真的把她生得太娇小。心中的罪恶感重新冲刷过他,提醒他他的双手曾因为她而溃烂。他握起手掌,覆住证明他下过地狱的疤痕;即使他没有亲手杀她,他还是希望过她的死亡。当时大卫若未及早声明他的清白,整个世界都将称他为“凶手”,而大卫可不愿因为一个死掉的女人失掉一位忠贞的属臣。至于对杜纳榭来说,苏格兰王已经证实他自己是个讲求实际的男人,他不关心他的臣子是否在灵魂上有了两个污点。
不,他不想再被这些旧事缠身,柴尔严厉地告诉自己,用手肘撑起身子瞪向熄灭了的炉火。和莉莎一起事情会不一样——她不怕他。如果她嫁给他,那会是两股势力的结合,而这结合一定会产下够强壮的儿子来统领他能为他们赢得的所有土地。他不信她真的不孕;如果传言属实,他敢用杜纳榭来打赌错不在她,而是那个艾凡。
有好一会儿他又不禁猜想起和一名不怕他的女人同床共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许久以前只有妓女曾在他身下扭动喘息,而她们是收了钱才提供服务的,而且不只一个曾经粗俗地嘲谑过他的尺寸,似乎她们原先不认为它会和他身体其他部分一样大。
但莉莎浊那种他可以随便占有的女人。事实仍然存在,不论她是不是艾凡的寡妇,她还是傅盖伊的女儿。她必需合法地嫁他,她得要说出那些使她归属于他的誓言。他不知道如何让刀子屈服,至今他给她的待遇还是无法软化她。她仍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动物般桀骜不逊,准备与他作殊死战而不只是单纯的抵抗。
他倾听她入睡的声息,但只听到威利和那女人乐薇的鼾声。她无声无息地躺着,八成还气得无法入眠。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她听到他起身时几乎不可闻的摩擦声,以为是某人在寻找夜壶。一阵喃喃的诅咒声伴随衣服的沙沙声而来。她坚决地滚过身来,将膝盖环抱在胸前以寻求温暖,并抑制哭泣的冲动,因为她一向轻视怯懦的行为。她向自己保证,到了黎明情况会比较好。到了黎明,她会要他后悔算计带她离开赫洛伊的那一天。
一开始她以为是乐薇走到她身边来,但他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
“起来。”
“不,我现在还不想离开——不可能又要起程了,”她抗议道。“外面天还没亮。”
“起来,”他倾过身来抓她的手臂重复道。“老天,你全身都是湿的。”
“我从来就没有干过。”她扯开手臂平静她回答。
“你会生病。” 。
“没错,如果我死了,我的父兄会追猎你这只狗,然后把你杀掉。”她带点满足感地咕哝道。“苏格兰没有足够的土地让你躲避傅家人的复仇。”
“脱掉那些湿衣服上床去。”
她瞪着他,想要在黑暗中辨视出他的脸。”不管你如何诱惑我,我都不会做出不名誉的事。耶稣基督,你不会以为……”
“不,我到下面的大厅去。”他探向她腋下拉她起身。“日出之前还有几个钟头,我要你去睡觉。”
她的双腿因为自赫洛伊来此的骑程而僵硬酸痛,几乎无法成步。“圣母玛丽亚,好痛哪! ”她低声说道,在他拉着她蹒跚走向房间时,抓着他的手臂支撑自己。
“你应该要洗个澡,那可以让你放松下来。”
“我不会用任何一个人用过的脏水。”她反驳道。在她明白他要做什么之前,他已经扯下包裹着她的毛毯。“不要,我快冻死了。”然后她察觉他的手指在解她手臂下的系带。“你好大的胆子。”她抗议道,但却太慢了。他把她推到他面前,粗鲁地将湿羊毛衣拉过她的头。他的手伸向亚麻内衣时,她愤怒地挣扎、扭动、踢他的膝盖却没有任何效用。
他用一只手制住她,停下来用另一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泪水渗出她的眼眶,他咆哮地说道:“不要做个傻瓜,莉莎。”尽管她高挑又强壮,她还是敌不过他。她想抓住他的眼睛,却听到亚麻布自接缝处撕裂的声音,然后她便光着身子。
“我会抵抗的。”她喘息着威胁道。
黑影自她脸上掠过,她的双眸反映着诡异的火光。他饥渴的目光自她面庞往下,尽可能地攫取他目前拥有的权利。她的身体像白云石般光滑,羸弱的炉火橘红色的光芒似有若无地勾勒出她的曲线。他的嘴变得干涩,理智和肉体冲动在争战着,要求他平息那股欲望。他的血液在耳膜上敲击,热流窜过他全身。他奋力移开目光,说话的声音紧绷,显示出他体内的骚动。
“不,我不会伤害你——-除了芙美以外,我不曾和任何一位不情愿的女人上过床,我有过的女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他放开她,把她推向床边。“你最好睡一下,到杜纳榭还有一段长路,我不想在我的新婚喜宴上迟到。”
“如果你不和不情愿的女人上床,就得一个人结婚了。”她侮慢回答他,蹒跚地钻进温暖的被褥。
“难道你从来不会因为只有你的坏脾气温暖你的骨头而感到寂寞吗? ”他不甘示弱地说道。
“从来不。”她说道。
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之前,她见到了火堆发出的光芒,也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那没有关系,她告诉自己,至少她现在睡在床上。她颤抖着钻进毛床垫里,感觉他的身体留下来的温暖。为了这点,她心里泛起一阵背叛的感激。
即使骨子里的寒冷渐渐消失,她还是睡不着。除了威利的鼾声和焦木偶尔的哔剥声外,四周一片沉寂,她以习惯的姿势躺着,久久地瞪着炉火。他没有权利这么对待她——他只不过统领一堆叫作杜纳榭的石头,而她是傅盖伊的女儿。即使她愿意——她当然不愿意——还是不能嫁他,她的血统不容许她这么做。
虽然吸收了他身体留下来的热力,她仍然无法否认那令人作痛的寂寞。她不能否认在她内心深处仍渴望一个男人的拥抱,而那令她嫉妒赖姬莲有理查的爱。不过那种激情已拒绝了她,她也不再是个充满愚蠢梦想的小女孩了。不,莫柴尔不是理查,他性格里没有半点温柔,也没有任何温柔能软化这个冷硬的男人。
她努力地回想艾凡,也就是那个娶了她的年轻人。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长得太漂亮了。她母亲曾经开玩笑地这么说过——圣母玛丽亚,如今她真希望当时大家有听进去那句话。嗯,他的确太漂亮了,她恶意地回忆着。她痛苦地强迫自己追忆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当他父亲强迫他与她行夫妻之实的时候,他是如何的恶心呕吐。他一开始就告诉她,这场婚姻是尤雷纳的希望,不是他的。但是对尤雷纳说,她的嫁妆还不够——他还需要一个继承人。他愈逼迫艾凡,艾凡就愈讨厌她,把她当作生活里所有不对的事的象征,尤雷纳搞砸了他儿子的生活,艾凡则把所有的悲惨转移到她身上来。但最后还是艾凡警告她,他父亲打算让她生个继承人,如果艾凡办不到,他就要父代子职。在他要动手的那晚,也是艾凡送她小教堂内躲起来的。即使是艾凡还是有他的骄傲。
不,她对她年轻的丈夫没有半点怜悯——她忘不了他把她的结婚礼物送给那些他称之为“朋友”、趾高气昂的孔雀;忘不了他并非因为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才忽视她,而是因为男人。耶稣基督,她倒宁愿容忍他有情妇。即使是现在,艾凡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她太高了——“李佛堡的大母马”,在他的爱人们嘲笑她时,他如此称呼她。而她,一名思乡离家的孤独少女,睁着眼睛在夜里不敢入眠地提防着尤雷纳,盼望自己生为男儿。这几年的岁月仍然不能稍减她和艾凡的婚姻所带来的羞耻。
在身体的疲倦逐渐战胜心灵的混乱时,艾凡和尤雷纳不再占据她的思绪。她终于沉入梦乡之际,是那边境人的黑色眸子嘲弄着她,有力的双臂拥抱着她,而他留在床上的体热则带给她温暖。最后她抱住他的枕头,仿佛再次感觉到他抵着她的坚硬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