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两军在荥阳郡城的南面交锋,离郡城约三十里,地形复杂,林木繁茂。张须陀决定把杨庆的三万兵力留在后方,让自己所信赖的一万兵力当前锋,他原本想请杨庆驻进郡城,但杨庆没有同意,他相当适合当官,却没有武将的才能。只是斗志高昂,贪求功名。另一方面,李密让翟让带六万兵力与官军进行正面作战,他自己率二万人作伏兵,让徐世勋和单雄信各率精锐骑兵五千,作为旁队。
官军最先和瓦岗军交战的是秦叔宝的队伍。
在这次战役中,秦叔宝使用的武器叫“锏”。所谓锏是铁鞭的一种。四棱无刃。这种细长有弹性的铁棒有强大的杀伤力,一棒就可打得头颅四分五裂,击打在甲胄上,即使甲胄没有被打碎,也会因此一击而丧失战斗力。这种武器不会被折断,也不会因血肉模糊而导致刃钝影响杀伤力,更没有因刀卡在肉中而难以取出的烦恼。战斗者身陷混战漩涡时,这种武器有时能够比剑更有效地发挥作用。
在敌军中跃马飞奔的秦叔宝把锏挥得横竖浑圆。贼兵一个接一个落马,马因丧失骑手而狂奔乱跑。这时,翟让拥有六倍于官军的兵力,全部投人战斗。张须陀把偃月刀横放在马鞍上,严密监视战况,一发现敌人的身形,立刻命令罗士信的骑兵从侧面攻去。当侧攻使得贼军混乱措时,贺廷玉箭矛交替进攻,致使敌人遭受严重损伤。
在《隋唐演义》、《说唐》等历史小说中,秦叔宝和单雄信相识于两人皆没没无名的青年时代,互相看重对方的武勇而结为把兄弟。因此,后来单雄信经过殊死奋战,终成唐军俘虏之时,秦叔宝和徐世勋千方百计想救他一命,但单雄信将生命置之度外:
“屈于幼唐求生存,成何体统!要斩便快斩吧!”
单雄信说得斩钉截铁,终被处刑。
后来,两方的际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时在“荥阳之战”中分为隋和反隋两个阵营,并展开殊死的战斗。在《隋唐演义》中,秦叔宝、罗士信、徐世勋、单雄信都没有参加这场战斗,这和史实不合。
秦叔宝亲自挥锏打击贼军,并令部队同时以刀矛突击。罗士信、贺廷玉、花木兰都看准时机,同时出击,像尖锐的锥子一样钻入敌人内部,以要冲地点为中心,横向扩展成线,向前推进,这样反复进行四次,一个上午官军就前进了六里。翟让打得也很艰苦,准备再筑防线时,李密传下命令,按原来的作战计划,伪装逃走,将官军诱人树林。翟让对这一指示点头表示同意,开始撤退。
翟让的军队撤退其实不完全是伪装,当时河南讨捕军已占绝对优势,根本已经无法打平。翟让逃了出来,当然,他的部队也跟着逃离了战场。在败退过程中,队伍没有全面溃乱,仍保持着军队的秩序,这一带的瓦岗军确实与其他贼军不同。
“李法主这个家伙可能是想借河南讨捕军之手杀我,进而篡夺瓦岗军。”
翟让在逃亡中产生这种怀疑,他的性格原本是信任人不疑,正因为如此,才使徐世勋和单雄信这样的人才聚集在身旁。但现在,他对李密心中产生微妙的猜疑和警惕。他的猜疑命中一半,在这次的战斗中,李密一心想消灭的是张须陀,但如果翟让被河南讨捕军刺死在沙场,他也绝对不会痛心悲哀。
翟让败走并不是装的,这一点张须陀当然看得出来。张须陀和瓦岗军曾交战三十余次,虽然全部获胜,但始终未能根除瓦岗军。
“这次是等待已久的好机会……”张须陀心中暗想;也因为他有了这种想法,使得一个辉煌的胜利落在李密手中。
“全军追击!”
张须陀下令后,自己率先跃马扬鞭。像他那样精通兵法、战无不胜的名将这次也显得有些急于求胜。全军紧随其后,一心歼灭贼军。
“回想起来,当时,我们最拿手的战术,被敌人反其道而用之,设伏兵、散布谣言宣传假情报,都是我们经常采用的战略战术,虽然靠这招打败敌人,但自己也反而吃亏上当在这一招上。”
事后,木兰和贺廷玉这么说。他们也在激烈厮杀的漩涡中追击,丝毫没有犹豫,如一泻千里的洪流,边追边打击敌军的末尾部分,直追出约二十里路。
此时埋伏在道路两侧茂密树林中的李密伏兵,一齐跃出,令人丧胆的喊声直冲秋季的天空,左右两侧的箭如暴雨般袭来。万箭齐发的响声,宛如漫天飞来的蝗虫一般。一时之间,官军人仰马翻。张须陀冷静的指挥,结束了激烈的混战。河南讨捕军陷于伏兵和大刀长矛的包围之中,虽然战斗异常激烈,作战队形仍然很有章法,一次击退人数两倍的伏兵。他们的战斗力之强,是李密想像不到的。但是,发现河南讨捕军陷入“危机”的杨庆率三万新兵闯入战场后,反而使官军战势急转直下。这是李密派遣假冒紧急使者所致。
“张大使身陷困境,请求援兵,十万火急。”
尚不成熟的实战指挥官杨庆,原本就想协力作战,这会儿立刻就慌忙调兵遣将,这样一来导致敌我双方秩序大乱,张须陀再也无法控制整个战局。
“索性分散逃走,还可能好些。”
十七岁的罗士信一边抖落粘在刀刃上的鲜血一边在马上说。
杨庆的兵因为战斗意志和作战能力失调,拼搏厮杀,不见战果。他们的行动不符合作战规则,只会阻碍河南张须陀军队的作战行动。秦叔宝欲选择最佳捷径急救张须陀,但受到行动无序、乱作一团的友军的妨碍,致使秦叔宝的马寸步难行。若是贼军,还可以下令驱散,或抡起铁锏给以致命打击,但对友军可就不能这样作了。
“杨太守战死!”
这一噩耗是确定无疑的。李密的作战计划果然取得了巨大的成果:为使新兵团更加混乱不堪,瓦岗军奇袭了荥阳郡太守杨庆的大本营。单雄信成功地完成这一任务。他长驱直人敌阵,刺倒左右官兵,终于摘下了杨庆的首级。得知主将不幸身亡,新兵更加慌恐不安。指挥者丧生,惊慌失措的新兵毫无判断力,无论拼命还是厮杀,都比敌军迟缓。只是晕头转向地四处逃窜。斩杀杨庆之后,单雄信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攻河南讨捕军的背后。单雄信的外号叫“飞将”,他率领的骑兵团在灵活机动的作战中发挥了最大的优势和实力。曾一度被击退的伏兵又折了回来,大刀长矛一齐指向河南讨捕军,阻止其撤退。负责殿后的木兰,和冲进来的单雄信从正面展开交战。
单维信的长矛如长蛇一般朝木兰攻去,木兰用力弹开,总算避免了致命一击。与些同时,木兰的长矛刺向贼将的咽喉。单雄信战马一跃,在马鞍上巧妙地一扭身,避过木兰的长矛,两人的马鞍碰撞,发出奇怪的响声。单雄信用了个“缠”势,用枪绞住木兰的长枪,用力一挑,木兰长枪脱手飞去。单雄信回枪刺向木兰胸膛的瞬间,木兰从腰间抽出配剑,朝单雄信的侧腹砍去,剑刀与甲胄撞出点点火星。单雄信的甲胄没被砍穿,但她的动作因此迟滞了一下,就在此时敌我兵士拥到两将之间,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木兰一边闪电般地挥剑砍杀敌军,同时心中感到不安。她觉得今天的敌军与以前的贼军大不相同,不光人数多,而且统率有序,战斗意志高昂。
“说不定今天得战死在这里……”
木兰这样想。她觉得就算阵亡也没有理由抱怨任何人,从军六年,虽是出于无奈,手底下杀了的人也的确不在少数,用佛教用语来说是杀孽过重。即便死于乱剑之下也是合理,只是她还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一是故乡的父母,二是一直对朋友隐瞒着自己的真正身份。六年来木兰一直在欺骗贺廷玉。虽说是万般无奈,据木兰观察了解,她认为贺廷玉是最大的英雄好汉。她很想说明真相,向他道歉。但是,得知真相的贺廷玉又会怎么说呢?
木兰的左右刀光剑影,头顶上乱箭飞舞,怒吼、惨叫,金属武器的碰撞声震耳欲聋。血腥刺鼻。第二支枪连把柄也沾满鲜血,已滑得不能再用来突刺。木兰挥舞着这支已无杀伤力的武器,再次把敌人打下马。在忘我的厮杀中,突然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
“子英!你没事吧?”
“是伯阳?”
木兰的叫声被刀剑撞回。贺廷玉朝木兰笑笑。他长剑一闪,把前面的贼军砍落下马。他身边的士兵一齐策马向前,把铁军冲退。木兰暂时脱险,但全军的危机并未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