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在差他心腹走之前就吩咐过,因为他知道他的那个兄长是个死抱着钱不放手的人:“如果我兄长想敷衍搪塞过去,你可要逼他一下,直接地跟他说,我要是拿不到这笔钱就只得亲自跑一趟了。你回来后三天之内我会把这件事办成。你去的时间不要超过五天,时间紧,说不准上头就要派兵来打我的。如果省里官府衙门知道了我所做的事,我就没法再遮掩了。他们肯定会派兵来打,一打起仗来根本没法举行婚宴。”
事情摆在面前,非常清楚,因为王虎曾经施暴,他必须在衙门受审,而且很可能被判刑。但是另一个更明确的事实同样也摆在面前,王虎对这个女人已到了迫不及待地想弄到手的地步。他知道如果得不到这个人,他就不是个勇士。因此他毫无顾忌地行事,并且凶相毕露地驱使他的心腹速去速来。临行前他还对他的心腹说:“我知道,老二是做买卖的,他听后肯定会大叫大嚷的,说是石沉大海没法收回来。你别理他的那一套。你就跟他说,我手里仍握着剑呢,我这把剑就是杀老豹时,从他那里夺来的,锋利得很啊!”
这些威胁的话语必定是最后的王牌,豁嘴办事时心中也自有打算,非得万不得已,他绝不搬出这张王牌。他看不起那个女人,那个漂泊在江湖的贱女人。一个大户人家娶那种女人做媳妇简直是耻辱。他心里是真想说出来,想阻止这件事,但他也是十分清楚他主子的脾气。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的。不得已,他最后还是搬出了那张王牌。
王掌柜被逼的无奈,只得四方奔波,讨回一些银子。他心里是十分沮丧,因为被迫突然将银子收回,白白损失了利钱。他垂头丧气地找到他大哥说:“老三现在要取走那些给他结婚用的钱。要娶一个像娼妇一样的女人做老婆!老三可真像你啊。”
王大搔搔脑袋,一时也想不出该怎样回答,于是,最后他决定不和老二伤和气,便说:“真是怪事,我还以为他要成家时会来求我们去为他操办订婚事宜的。咱们的爹早死,这种事本应由我这个老大操办的。是呀,以前我也曾想到过一两个丫头。”他心里想,如果让他选他一定选的非常好,因为他觉得他才了解女人呢,城里所有最好的未婚女子他都了解,至少可以打听到。
王掌柜心急火冒,他可不像老大,干什么事都沉得住气,他冷笑一声说:“我知道你心里想到过一两门对象!但是我不管这些事,我只是说你怎么给他应付一千大洋,我手头可没有这么多。”
王大慢吞吞地坐下,呆呆地望着老二,双手放在肥厚的膝上,两眼直勾勾的,用沙哑的声音说:“现在我没有那么多闲钱,我的钱有多少这你都是清楚的,不然再卖块地吧。”
王掌柜想了半天,认为新年前卖地是不合适的时机,而且他已种了小麦,他还指望着收获呢!但回到店里拨一下算盘,发觉多卖一块地总要比抽回放高利贷的钱合算,所以决定将一块不肥不瘦的地卖掉。消息一传出,来买地的还不少。一块地卖了一千零一点,但他只给了豁嘴九百,余下的自己留着,以防王虎再来要钱。
豁嘴头脑简单,他只记住主人嘱咐过他不要为争一两百块大洋而误了时间,所以,拿到九百块他就立即回去了。王掌柜立即将未要去的余款放了债,能省下这点钱,不管怎样,多少是点安慰。
但这其中还是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了。他卖的地是土屋不远处的一两块地,卖地时梨花刚好从屋里出来,走到屋前的打谷场上,她看到一帮人聚在田头,眺望了一会之后就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匆匆赶到王掌柜身旁,将他从人群里拉到一边,睁大了眼睛责备他说:“你怎么又卖地了?”
王二认为自己的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哪有别的心思与她理论。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兄弟要娶亲了,我手头又没有闲银给他花,只得卖地了。”
梨花一听说这事,神态奇怪极了,她什么也没想就退回到屋里。从那天起,她的生活圈子缩得更小了。平时她常去看望那两个孩子,除了看孩子之外,她把时间都用听尼姑讲道上了。现在她要求尼姑每天到她家讲道。即使是上午,她也欢迎她们来,然而,其他人都相信上午见尼姑是倒霉的事,晌午前走在路上见尼姑经过,大多数人会向她们吐唾沫,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不好的兆头。
她发誓终身不食荤,因为她从不杀生,所以这对她并非难事。即使在炎热的夏夜,她也会关上格子窗,这样做只是为不让有蛾子飞进来自焚,这也算是一种放生吧。她最大的宿愿是希望那傻姑娘死在她前头,到那个时候她也不用王龙留给她的毒药了。
每天她向尼姑学道,念经念到深夜,手腕上戴着一串玫瑰色的香木小念珠,这些是她的全部的生活。
打发走豁嘴之后,王掌柜开始和王地主商量是否去参加婚礼。他们一想到如果有天老三成名了,有了一定的权势,当然很愿意去沾沾光,但是来人再三强调此事得急速办理,要抢在上头派兵讨伐之前成婚,因此老大老二又不免有些害怕。他们不知道王虎究竟兵力有多强,万一打了败仗,老三要是被捉,他们也许会受到株连的呀!因为他们毕竟是兄弟呀。王地主还特别想去看一下老三究竟弄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据来人所说,那女人的确是值得一看的。他太太知道这件事后,冷冷地说:“像我们听到的那种争斗可不是小事,可不得了啊,我常听人家说,一个人要是造了反,那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呀。”
以前皇帝为了肃清乱臣贼子就是用这种刑法的。王地主以前也是看过这样的戏的。他以前很喜欢在戏院书场这种地方打发时间,虽然现在有身价了,不屑于那种低档的娱乐,也不敢随便挤身于那种地方的平民百姓之中,但若有过路的人,有在茶馆说书的,他还是会去听的。现在一想起那些故事,他的脸色便吓得发黄,他匆匆跑到王掌柜处,说:“我们最好立个文书,用它来说明我们的兄弟是个不孝之子,我们已经不是一家的了。如果他打了败仗,判了刑,我们和我们的儿子就不会受牵连。”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十分沾沾自喜,毕竟他自己的儿子当初没有跟王虎走。接着,他幸灾乐祸地对老二说:“你儿子目前身处险境,我实在为他感到忧虑!”
王掌柜听到这话感到十分地尴尬,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沉思片刻后,他觉得为谨慎起见,立个文书确是良策。一纸文书即刻就写成了,文书上说明王老三即外号老虎的,把他如何不孝及最后如何与家里脱离关系的事,说了个清楚。他先让老大签字,接着自己签,然后把文书拿到县衙门,纳了一笔钱,请县衙门秘密地盖上大印。王二拿回这张盖了官府大印的字据,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一个没人能发现的地方。
这样,兄弟俩才觉放心。一天早上,两人在茶馆中不期相遇,王地主开口说:“现在万无一失了,就去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