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长派人通知王大,他的儿子企图败坏他独生女儿的名誉,因此被他扔入了监狱,然后他就在家里的厅堂里坐等。王大家里可是慌作一团,老爷完全昏了头,失去了主张。他匆忙套上最讲究的袍子,拿出了手头上所有的钱,去贿赂警察局长,请求他的原谅。可局长心绪不佳,不理事,传话说病了,谁也不见。送去的钱退了回来,王大又送了去。人家说局长不是那种受贿的人,他误解了局长。
王大心里明白,人家是赚钱太少。正值麦收前,他缺钱,他得向弟弟求援。儿子在牢里,他为此受折磨,可还得给儿子送饭、送铺盖,免得儿子再受苦。王掌柜来了,王大和他太太都坐在房中,他太太也并没有考虑那么多规矩了,并没离开。丈夫手撑着头坐着,她则叩拜诸神,请他们明察她家中遭受的苦难。
王大直起了身子,她用手捂着脸哭诉着。他从心底里感到害怕,因为儿子竟落到了警察局长的手里。王掌柜泰然自若地走了进来,面容平静,好像事情的因由他都不知道。其实,此事早已传开,人人皆知,这种丑闻传得最快了,人们没有不知道的。他老婆闻听后告诉了他,还幸灾乐祸地说:“我就知道那女人的儿子好不了,就像他那不正经的爸爸。”
王掌柜静坐在那,像个法官似的听着那对夫妻的讲述和对儿子的辩护。他得知哥哥想借一大笔钱时,就在思忖如何推却。王大的老婆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老二说:“不错,跟各级官吏打交道,钱确实重要,可武力有时却更有效。趁咱们还没倾家荡产,去求求兄弟。他现在是个大官儿,咱们求他出个头,他可以在上面作作努力,让上边下命令给这边的市长,市长让警察局局长放人,他是不敢不听的。”
这可是个绝妙的高招儿,王大也许是一时昏了头,怪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他们当天就给王虎写了信,王虎便得知了此事。王虎一方面把这事当成帮他哥哥,另一方面当它是检验他权利的好机会。因此他写了一封措辞恰当、态度谦恭的信给省督,还备了礼品,派他的亲信前往并责成一名卫兵护送,免遭抢劫。这位长官收下了信和礼品,思考了一番,认为只要放一个青年出狱就能笼络王虎,是件不错的差事。他毫无顾忌,一个小城的警察局长微不足道。他给了王虎一个回话,跟省长谈了,省长向那地区的长官发了命令,那长官又向王家所在市的市长下达了命令。
王掌柜十分机灵,他用适当的钱让每人都受了益。这时警察局长也接到了命令,王大兄弟办事十分小心,他们深知人都怕当众出丑,所以,马上带了厚礼去见局长,说了许多好话求他,装作根本就是他们单方面作的努力,上头的事一点儿也不清楚。他们打躬作揖地求他开恩,他终于随随便便、大大方方地收了礼,像是给了面子,然后传令释放那小伙子。在他回家前局长狠狠训斥了他一顿。
最后,王家两兄弟盛宴款待了局长,小伙子又自由了,他的热情也因监禁而降了温。
那小姐的热情可是有增无减,仍然对父亲闹个不停,她父亲也由于这次的事有点动心了,王老三那么强大,王掌柜又那么富有。他派了个媒人去王大家,说:“我们也别再吵了,就让两个孩子成亲吧。”
一切都张罗着办起来,行了订婚礼,又为成亲的日子定下了一个黄道吉日。王大和太太都兴高采烈,新郎虽为这种突变感到莫名其妙,但又感到他原有的热情已恢复了,他和那小姐都心满意足,春风得意。
对王虎来说,整个事件不足挂齿,他为自己在省里明显举足轻重的地位感到洋洋自得。时已入夏,王虎自思,他一直这么忙,春天又已过去,他只有再把扩张计划推延到下一年。现在他已明白了自己的地位,而且密探们回来报告,传闻南方正在打仗,但不清楚是什么战争,以谁为首。他明白了他受宠的原因了,也明白他的部队对省督的价值。他期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像以往一样,王虎又把整个精力放在儿子身上了。那小子出来进去的神色极严肃,王虎欣赏儿子的沉静,常盯着儿子细看。他对儿子那张庄严、年轻又带孩子气的面孔有说不出的喜欢。他研究着儿子的容貌,在儿子低头看书或工作时,他常觉得儿子的高颧骨和嘴部的坚定表情十分眼熟。嘴长得不漂亮,但却显得很坚毅、很果断。
一天晚上,王虎突然发现儿子长得那么像他的祖母,王虎的亲生母亲。对,就是像她。虽然他只清楚地记得她临死时躺在那里的模样,这孩子红扑扑的脸与她苍白的面容当然不同。但王虎内心深深地感到,儿子像祖母一样沉稳,有着像他祖母一样的庄严,那嘴唇,那眼睛。王虎在儿子身上发现了这种遗传后心里更感温暖,更加爱怜儿子,无形中他与儿子的关系更好了。
【二十六】
王虎的孩子是这样的:该尽的责任他都会尽到,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学习操演战场佯攻,模仿老师示范的姿势,马骑得虽不像王虎那么自如,可也挺不错的。但他似乎什么都不想做,似乎只是为了应付才做了这些事情的。王虎向老师了解儿子的情况,老师显得很犹豫:“我不可以说他表现不好,他做什么都达到了一定要求,并完全按要求去做,可是他从来不多做,好像心里有个结。”
王虎这下犯愁了,以前他就觉得儿子没什么大脾气,轻易不生气,什么也不恨,什么欲望也没有,只是严肃、耐心地照章办事。王虎知道勇士并不应该是这样的,勇士一定要有血气、有个性、倔强,同时又易发怒。他很发愁,怎样才能改造儿子呢?
一天,在教员指导下,儿子练瞄准射击,王虎在一旁看着。教员下达口令后,孩子迅速、果断地开了一枪。王虎看着儿子的脸上似乎显出一种勉强应付差事的神色,而实际上他也许憎恶这一切。王虎把他叫了过来,说:“儿子,要是你想让我高兴,就专心些。”
孩子飞快地瞧了父亲一眼,手里的枪还在冒烟,他的眼神十分怪异,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王虎十分严肃地坐在旁边神色异常严峻。那孩子移开了眼神,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回答:“是,爹。”
王虎看了看儿子,觉得有点伤心。他虽然外表很严格,心却很软,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他的心迹。停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默默地一直看到下课。儿子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问:“我可以走了吗,爹?”
王虎发现儿子经常一个人外出,也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他只知他指派的跟随他儿子的士兵确在尽职。他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儿子。不知儿子是否去了他不该去的地方,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王虎突然觉得嫉妒起他来,于是压轻声音问:“孩子,你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