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种谄佞小人,好替人文过饰非,好讨好卖乖。也有这么一种不能认错改过的人,喜欢这种“顺过” 的人,欣赏那一套为自己错误辩护的假道理。
在《孟子》书中记载的陈贾,便是一个“顺非以谄其上” 的典型人物。而齐宣王呢? 正是上了谄佞小人的当的昏君。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我国春秋时代,齐国吞并了燕国,各国诸侯很不满意,共同计议援救燕国。齐宣王感到形势不妙,向孟子请教办法。孟子劝告道: “你赶快发出命令,遣回老老小小的俘虏,停止搬运燕国的宝器,再和燕国的人士协商,择立一位燕王,然后自己从燕国撤退。这样做,要使各国停止兴兵,还是来得及的。” 齐宣王利令智昏了,竟拒绝了 孟子的建议。结果,弄得很被动,下不了台。赵国立燕公子职为王,各国诸侯同燕人一道反对齐国。这时,齐宣王懊悔了,说道: “吾甚惭于孟子。” 于是,陈贾乘机讨好齐王 了,他“引经据典” 为齐宣王的过错辩护,说: “王呵,你可不要难过,这没有什么,我讲个周公犯错误的故事给你听: 周公派他的哥哥管叔到殷地去,管叔却率领殷民来造反。这个情况,如果周公早已预料到了,却仍然派管叔去,那是他的不仁; 如果周公未曾预见到,便是他的不智。周公是古代的圣人都犯了过错,你有这点过错便不算回事了,我愿意去看看孟子向他解释解释。”
听了这一席似是而非的谬论,齐宣王可是心安理得了。这位陈贾呢,得意洋洋地去见孟子,又搬出他那一套文过饰非的胡话,孟子听罢,狠狠地指责他一通,孟子说: “周公是不了解管叔才造成的错误,他一发现错了立即改正。而齐宣王却无缘无故地去攻打燕国,犯了过错,不仅不改,竟将错就错。这种恶劣行为,居然还有人顺过,而且编造一些假道理来为他辩护,实在糟糕得很。”陈贾在孟子义正词严的批驳下,理屈词穷尴尴尬尬的溜走了。
陈贾这个谄佞奸狡的丑恶嘴脸,可真真暴露无遗了。本来嘛,人,常常会犯这样那样的过错,难道世界上有完全不犯错误的人吗?当然没有。问题的关键是,应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错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孟子说: “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蚀,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古代,我们那些大智大勇的人,把“过而能改”当作是一个崇高的美德。今天,我们工人阶级的革命者,把“过则勿惮改”作为衡量觉悟高低的标准之一。因此,同志之间,上下级之间,看到有错,便应当开诚相见,互相规劝,互相帮助改正。
可是,象陈贾这么一类人,却采取与上述相反的态度,专事“顺非以谄其上”,专替人文过饰非以讨好于人,什么“周公圣人都有过错,何况你齐宣王呢?”换成今天的语言,就是“比你高明多得多的人还有过错,何况你这个平凡人呢?”如此等等。陈贾这种人的危险之处,就在于他有那么点点仿佛“言之成理”的“理论”,而那些存在“知过怕改,将错就错”弱点的人,往往正中下怀,听来悦耳舒服,自觉或不自觉地心安理得起来,把必须勇于改过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显然是一种危险倾向,值得我们警惕的。
(1962年8月18日《重庆日报》)
【赏析】
借古议今是杂文的一种常见写法。本文借《孟子》中的陈贾的故事,来议论社会生活中的不良风气,联系自然,引人入胜。
“饰过”和“顺过”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哥俩儿,不单是时弊,而且是古今之通病了。代人饰过、讨好卖乖,必须有不愿认错改过,喜欢“顺过”的人,这是相依相承的。作者为了阐明这一道理,批评时弊,它逐层深入去谈。文中第一段先点明生活中一种不良的现象,文过饰非的人和喜欢“顺过”的人都是“谄佞”小人,这是概括点一点。第二段就具体点到人,指出陈贾、齐宣王就是这样的小人和昏君。事例典型,避免文章陷于空泛。第三段一句话就过渡引入故事,记叙详细、生动,尽量突出陈贾奸狡的丑恶嘴脸,并恰到好处地进行点评、议论,以明题旨。“本来嘛,人,常常会犯这样那样的过错……问题的关键是,应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错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文章到此,很自然地引出了作者所言明的道理来: “因此,同志之间,上下级之间,看到有错,便应当开诚相见,互相规劝,互相帮助改正。”全文层次清晰,结构完整、谨严,逻辑性强。
文章“任意而谈,无所顾忌”。它借陈贾故事,边叙边议,谈古论今,纵笔汪洋。正象鲁迅所说的: 它“要催促新的产生,对于有害于新的旧物,则竭力加以排击”。它既以其趣味性吸引读者,但又不失去其战斗性。
平易近人,循循善诱是本文的突出特点。文章要抨击的是社会上的不良风气,但它使用的却是通过讲故事来使人获得教益的方法。文中没有装腔作势地教训人的面孔,没有那些令人生畏的言词,读者却十分乐于接受其中所要阐明的道理。文章的语言平和,但温中有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