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设计局的人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用塑料水桶代替镀锌铁桶。这将节约大量的金属。
当然,塑料水桶以前就有过,但没能打入日常生活。我们设计的水桶是用犹如水晶一般明净的塑料制造的。它们象上宽下窄的谷垛。这种水桶很惹人动心。任何时候都不生锈。桶底有什么,一眼能发现。
于是我们把我们的发明成果带到制桶工厂,那儿的人看了之后问:
“这种水桶要值多少钱?”
“它要比你们铁皮的便宜十分之九。”
“得了吧!”厂里的人失声惊叹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们大惑不解。
“就因为便宜。”
“而这可是优点,再说又美观。瞧,多漂亮的环子,多好看!”
“谁图好看,谁就破产。”厂里的人叹息道。
“那谁会破产?”
“我们呗。”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的计划是以卢布计算的。现在我们的计划是生产价值一百万卢布的产品。如果要用你们那玻璃玩艺儿,我们只能生产十万。这样我们就会得不到奖金。”
“但这样可以节约许多金属啊!”
“也节约了我们的奖金。不,朋友,你们尽可以设计任何水桶,但有一个条件,不能叫我们拿不到奖金。而奖金,别忘了,是依卢布计划的完成情况而定的。”
真是毫无办法! 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科研所。我们又左思右想,终于又想出一个办法: 把我们透明水桶的拎把装在纯金做的桶耳上。 这样, 水桶将比原先铁皮的贵十六倍。
我们说干就干,给透明水桶装上了金桶耳,然后穿进塑料拎把。
我们又来到了工厂。
“你们看这个怎么样?”
“这是什么?”
“这些桶耳非同一般,是金子的。这样,请原谅,这水桶就比你们老式的铁皮桶贵十六倍。”
“天呀,这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你们这是给我们送来佳音了! 这样的话,我们的奖金也将多十六倍。”
于是他们就组织生产我们这透明的、装有金桶耳的水桶。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决定到他们工厂去检查一下生产情况,就是以发明者监督的形式去的。我奉命出差。
我走进总工程师的办公室。
“怎么样,”我问,“新水桶行不行?好不好?”
“太好了,再好也没有了。我们拿到了各种奖金。”
“都有哪些?”
“比如,卢布计划完成奖,这是一。铁皮节约奖,这是二。黄金节约奖,这是三。合理化奖,这是四。”
“你们是怎样节约黄金的?”
“十分简单,一个桶耳用金子,另一个用铁皮。合理化嘛。”
说着,总工程师咧嘴大笑起来。这时办公室里仿佛射进了阳光:总工程师所有牙齿都是金的。大概,这也是受益于节约吧。
(李勤 译)
选自《苏联文艺》1983年第6期
【赏析】
《奖桶》描写的是改革水桶原材料而获奖的故事。这是篇微型小说,却包容着异常丰厚的生活与思想容量,给人们以多方面的深刻启示。
以节约金属为目标的水桶原材料的设计改造,经过设计局科研人员的“左思右想”, 终于获得了成功。那就是用“水晶一般明净”的塑料取代镀锌 铁皮。这不仅大大地节省了金属,而且还节约了原材料的成本,减轻了消费者们的负担,同时,又有不生锈、实用、美观等等优点。应该说,这是一项最佳设计改造方案。然而,它却在生产部门遇到了无可克服的阻力。因为,国家是按工厂完成产值指标的情况给他们发放奖金的。用塑料取代了金属,工厂的产值将随着原材料成本的降低而下降百分之九十,奖金也便将因此而被全部取消。于是,这一设计革新,便面临着节约金属与“节约”奖金同时并存的尖锐矛盾。这无疑是对教条式的计划经济及管理制度所存在的弊端的深刻剖示和辛辣的嘲讽。这类带有普遍性的社会现象,也许已为人们熟视无睹,然而一经艺术的描画、渲染,将其鲜明、突出地强化出来,引起的社会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那末,设计革新是否便就此中断或夭折了呢? 回答当然是否定的。看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类社会现象早已跨越国界,成为一种有极大施展天地的治世法术了。设计师们再度“改革”,“把透明水桶的拎把装在纯金做的桶耳上”,这样,塑料水桶的产值比老式铁皮桶高出十六倍,工厂的“奖金也将多十六倍”。于是这一设计马上被生产部门接受,并立即投入了生产。设计革新也便因此起死回生。然而,这还仅仅是第一阶段的成功。第二阶段的胜利,竟使设计发明者们大为惊异,那便是这项革新让工厂荣获了四种奖。其中唯有铁皮节约奖,是设计者们的初衷,大概是符合国家利益的吧。其他三个奖,一为卢布计划完成奖,这是用毫无价值的黄金损耗来完成毫无实际意义的卢布计划,本是一种令人痛心的浪费,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犯罪,但却因此而获了奖! 二是黄金节约奖。这节约黄金的奇怪逻辑从何而来? 原来水桶的两只桶耳,一只用了金子,另一只换用了铁皮。以荒唐和谬误作为正确的前提,再以常规逻辑作判断,形成奖励的依据,这真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奖励之三,谓之合理化奖,是黄金节约奖的孪生姊妹,因节约得合理,又立奖励项目,真是“立”得何等之巧妙!由此可见,“对策”效应,奖金设置等等其中的学问、奥秘及弊病有多么丰富。连同小说结尾“总工程师所有牙齿都是金的”或许“也是受益于节约”的点示,留给人们的联想和深思是相当地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