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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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地方,风吹动草野。怀孕的野蕨已经产下孢子,风带着孢子婴儿去旅行。有的落在摘菜妇的发髻上,有的沾在燕子的黑大衣,有的滑入小河流嬉水。河,像一千个吹笛的流浪汉,伴随下了学的小童歌欢。当调皮的孩童把书收顶在黄皮帽上,拎着两只鞋涉河,孢子婴儿会不会从笛孔弹出来,咬住孩童的衣角,终于又回到野蕨妈妈的泥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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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的薄暮,我坐在客厅,欣赏你寄来的纸黏土捏画。信封上,你谨慎地写着“阿米姊姊亲自看”,又附字条,希望将它挂在常常看得到的地方。我挂的客厅电源总开关功凹洞里,开始逆溯你的诡计。你捏的两个好朋友,三角扁脸、凸眼歪鼻的那个显然是我,笑得圆都都的师叔叔子当然是你。我不难想象,从你买了纸黏土、构思人像开始,那朵诡计的花苞就惹得你浑身发痒,连睡觉也会无缘无故窃笑,刚刚的电话中,我故作愤怒,“请给我合理的解释!”你象一只满胀的气球禁不住针挑,迸破所有的欢乐,那样清晰的笑声,仿佛你正贴着我的耳朵打鼓:“因为......咯咯咯......因为,黏土咯咯咯不够……”我知道这种说词也是你诡计的一部分,却愿意一路与你争辩,激扬你内心的秘密欢乐。我学着画中人的歪鼻歪脸讲话,你的狐狸尾巴露了:“不对啦,鼻子往左歪才对啦!”
暮色里,微光浮游于我寂寥的内心。两个好朋友在画框内牵着手,仿佛天真的岁月永远不会被时间漂走。我们仍然是两个小朋友,学一千个吹笛流浪汉的唇形口哨,你的声音是十一岁的短笛,我已到沙哑的三十箫。
通常是晚上,有时正在等泡面发软,有时更惨,握着湿淋淋的头发冲出来接电话。“诱拐的‘拐’怎么写7”省去所有提问词,你总是非常肯定话线的另一头是我,仿佛瀑布发声,深渊必会响应。“左边提手旁,右边结它加上另外的‘另’,另外一只手就是‘拐’嘛!”你嘻嘻然的童音及从小呼吸道不良的沉浊呼吸声总是清楚。“先去擦鼻涕!快!”接着听到拖电话的“哐”声,及十一岁小男孩努力用面纸对付鼻腔内的怪物的声音。你的电话除了询问生字、习题,又夹叙漫无天孙的膝盖破皮刚刚粘上OK绷及如何独力拼凑一千片超级战舰,待你的母亲喝止,终于挂了电话,我的泡面像一碗肥蛆,头发也不知什么原因干了。
我有幸目睹你出生时那头濡湿的黑发与小猴似的红脸。当时替你感到绝望,这么丑的小娃,显然是看时辰剖腹的,显然不是达官贵人相。后来,你的母亲拿我化了两三天,普查帝玉将相、诗人雅士名录所拟的几个名字,算命侧选中一个略作修饰以对得起昂贵的命名费,并大力推荐此类拔萃,将来是人户之龙。我也很快习惯在褓抱你的时候,想象你是一条幼龙而不是爱哭的猴崽。
按照年龄,我生得起你,尤其正当繁花灿烂的大学年代,多少带点母性的浪漫冲动,这使我褓抱你的姿态像个老练的未婚妈妈。按照辈分.我只是同辈的表姊。这简直令人难堪,表姊与表弟,如果不是共抢一支麦芽糖而哭闹,就是常常穿错对方的鞋,回了家才发现的一种关系,我以右手的大拇指发誓,我从不把陪你蹲坐小鸭马桶,唱童谣叫出人的小黑屎的画面,归入“表姊”的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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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二十多年后,我才明白当时的孤寂之感乃因为夏日雷雨停歇,混杂在空气中的野姜花味与稻秧的薄香不断充满胸臆而引起一个小女孩初次的爱恋,当恋情比滚雷还响亮,却无法张口吐出闪电时,不得不在午后灰蒙蒙的雨空,孤单起来。
我坐在屋顶上。自从学会以矫健的身手攀着水井、竹丛与鸡舍的对应位置而爬上屋顶,我像是皇帝的独生女,偷愉坐在龙座,提早认领我的天下。无限延伸的稻原,除了点缀几间田寮、一棵孤独的大榕树,我第一次被翠缘的魔毯震慑,想张开双臂用力将它掀起,到底什么样的土地养出这种蛊惑的绿,及在阡陌间默默辛勤的我的乡亲!"土地",我已经学会这两个字和笔划,却不明白除了国语练习薄上的成绩,它与我的身世有什么关联?雷雨过后,仍有大块黑云游走,金黄的太阳挣扎着,使云边镶了金丝线,绿色的毛毯忽明忽暗。我生怕当我以全部的音量念出"土地"二字时,会有一万头惊慌的要梅花鹿从口中奔蹄而出,飞越绿毯、黑云与唯一骄阳。有一种孤寂使我噤声,而当我看到自忆的母亲系着花巾斗笠织入绿毯,却不知道她的女儿在屋顶上高高地看着这一切时,泪,忽然落下。
虽然二十多年后,我才明白孤寂总是伴随着爱。而且,当时不止的泪可能受了银雪般的野姜花流域,突然飞出一只白鹭鸶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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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种情感在我内心交错,难免在观看你成长的过程时逾越了秭姊的身份。
在你三岁左右,我与你共度一个寒假。你的父母各自上班,偌大的白昼变成我们的秘密王国。有一天,你玩腻了积木,吵着要我陪你戏耍。我正沉溺于一本精彩的小说,恨不得把你变成一张可爱的婴儿海报,贴在墙壁。毫不讲理,我把你抱上沙发,不准动,自个儿跑进房间猛跳猛蹦,出来牵你的小手贴在胸口:"有没有小鹿在跑?跑得很快对不对?你的小鹿鹿有没有在跑?"这招不管用了,你穿着厚外套当然摸不到心跳,我加强语气:"惨罗不得了罗怎么办哦!你的小鹿鹿不跑了!"然后像一个仁慈的神仙姊姊叫你在屋内小跑步以挽救那头小鹿。终于可以回到小说情节,不时叮咛你:"继续跑哦!不然,小鹿鹿死掉我不管哦!"
当然,也有失灵的时候,譬如你心血来潮,器着找妈妈,我以为用最浅的话解释妈妈出差必须天黑才回来,应该不超过三岁小孩的智力。你涎着鼻涕的器相把我惹火了--你的器,等于推翻我自以为欢愉的秘密王国。"好吧!换衣服去找你妈妈。不过,姊姊要煮晚饭不能带你去,这样吧,我请邮差叔叔送你去好不好?"你一脸泪痕孤苦无依地任我为你换衣穿袜。我有点舍不得,益发想要留住你,谎话只好往下编了:"托邮差叔叔送,那要寄包裹罗!好,先称一下你有几公斤,现在,写住址……。"我故意走来走去,翻箱倒柜以拖时间,你亦步亦趋像颗可怜惜的小蛋。"住址写好了,现在贴邮票,嗯,贴在额头上,这样邮差叔叔才知道你是包裹!"你渐渐对过程产后好奇,不闹了,乖乖让我在你的额头点浆糊、贴邮票,我用巴掌拍你的额:"很好,贴紧了,现在寄包裹!你还要载妈妈吗?""要!"我牵你的小手出门,偷瞄你额上那一张一元国旗邮票很想大笑,可我必须尊重三岁小孩寻母的决心,强作镇定,当作一件很伟大的出征,但适度地称赞家里水果软糖的Q与热可可牛奶的滋味。"你看,邮筒在那里。"我向你解释红绿四个洞口塞:"噫!塞不进去!惨罗,再一次,还是不行!你太胖了啦!"你伸出小胖手小胖脚很努力地往洞口塞,却开始咯咯地笑。我逼真的演技使你忘记寻母的伟大目标而变成一出街头短剧的男主角。最后,你欣然同意,此刻的我们非常需要一杯热可可牛奶,你毫不反抗,让我背着你的小胖包裹回家。我愿意就这么背着你的小胖包裹回家。
我愿意就这么背着你去找那个绮丽的世界--原以为进入成人社会,那扇以花瓣编织的小门已经永远消失。如仿因着你,我沾了你身上的芒光,以感到它在空中浮现。当你颠颠倒倒地走路时,我仿佛看到你背后那双翅膀在空中扇动,使跟在后面的我赶紧回头,看看自己的背后是否抽了翅?当你躺在床上,抱着那条棕花毛毯--你一定要摸它才能入睡;要求一首童谣或故事时,我知道你将乘坐魔毯去绮丽世界嬉游,我柔和的女声只是送行的风,却无法请求你带我去。所以,夜间的故事是我一遍一遍的口信,偷偷系在你的鞋带:
"在遥远、遥远的地方,有一奇异的世界。一群白羽毛的鸽子长在树枝上,它们高兴时,树就飞沫为飞去,有时跑到屋子旁边,有时落在河水上。草原上的百合花都是爱讲话的小喇叭;天气好,她们吹小喇叭;天气不好,更要吹。那里的人们,都用河水缝成衣服穿在身上,如果是夏天涨潮时裁布,穿起来就比较胖;冬天剪的布,就瘦巴巴的了。不过,不管胖瘦,他们的口袋常常跑出一条鱼,有时一大群,鱼妈妈正好生了小鱼宝宝。那里的太阳像个大红蛋。,每天下午从天空掉下来,滚到草丛里睡觉,第二天再弹上去。有一天,太阳不小心掉到河里,它不会游泳,忽然,河变成一条冒烟的汤圆河。百合花看到了,惊慌地吹喇叭。小孩们都高高兴兴地趴在河岸,用汤匙舀小小的红汤圆吃,眼看就要吃光了。有一个好心肠的小男孩想:如果,大家把汤圆吃光,明天就没有太阳了!他吐出一颗小汤圆,不敢吃,其他的小孩撑了肚子,躺在草原上喘息,睡成一条弯弯的小河流,他们口袋里的鱼在上面游来游去,一直打饱嗝。
半夜,小男孩捧着最后一颗红汤圆去找鸽子树:请你们载我到天上,我得把太阳送回去啊!第一只鸽子叫醒第二只,第二只叫醒第三只。终于所有的鸽子都醒了,刮起一阵雪白的风,悄悄地载着小男孩与瘦巴巴的太阳飞上天,虚弱的太阳根本站不住,男孩轵好拉扯天上那匹黑绸布,替他扰个托座,没想到抓破绸布,弄出稀稀疏疏的星空与月洞。他还抽了自已衣服的水线,把太阳紧紧地缝在天上。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不再是一颗大红蛋,而是舞动着千千万万条金线的黄金盘。没有人知道半夜的故事,只有小男孩知道,他得到河边,再做一件衣服了。
"阿米姊姊……"
"嗯?"
"阿米姊姊,我要吃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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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的鸽子在黄昏时飞回屋脊,山林里逃猎的小鹿也会频频回头,难舍受伤的母鹿吧!
我被送到楼厦丛立的都市,以躲避每年仲夏的大水。他们把我装扮成都市小孩,除了黝黑的皮肤泄漏村庄的秘密,他们教我新的腔调以便在客人面前对答而不露痕迹。
我拥有一桶金鸡饼干及漂亮的花洋装。可是,每到黄昏,想仿祖母的八脚眠床及蚊帐内的小蚊子。水井边的大桑椹快要变成紫色了,我想用金鸡饼干的铁桶装紫汁桑椹,满满地吃。我的口水在枕边留下唾渍,梦中的桑椹却摘不下来。
他们托人送我回乡,谁也不喜欢哭泣的小孩。妈妈撑着破黑伞,牵我走在雨村的小路上。好提着我的鞋,我们赤裸的脚牵起水脉,一大一小。唉!又要做大水,稻完了!我看到白色的汪洋淹到稻腰,细蒙蒙的稻花一定化了水。不要送我到回不了家的地方,稻子遭了水淹,根还在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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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慢慢告诉你,买来的玩具永远死的,那是大人们借以赎罪的祭品。只有脑子里的原创活力,才是使一切变得神奇的魔粉。我愿意在我分内的小孩尚未到来或永远不会到来之时,把通往神奇世界的道路指给你。但当我们有机会比邻而居,你已进入明星幼稚园,安了私家轿车保证的围兜标签。我忽然惊醒,不能再提小鹿奔跑、邮寄包裹及鸽子树的往事,怕被你斥为可笑的谎言。
你的童年只剩下bmp、ABC及黄昏的无敌铁金刚,为了防止绑架小孩的恶棍,你连上小公园骑越野车都必须有人陪。唯一不变的,那条棕花毛毯仍是你睡前的最爱,你不准任何人碰触它,但冬天的晚上,若我陪你观赏卡通录影带,你会慷慨地借我遮一下冰冷的脚丫。
某一个夏天,我到你家串门,你的母亲外出购物,央我照顾你以防止大白天的恶贼--自从你家遭了夜偷,还留下白晃晃的刀子在床上,你的母亲再也不准屋内无人。我们吃冰凉的红肉西瓜,方格的白瓷地砖很像棋盘,那时你已会下五子棋。我提议用嘴巴下棋。各捧一碗西瓜对坐客厅两端,算好格数,猜拳,拈一块西瓜吃,咽肉后留下瓜籽,朝对方的格子喷射,以侵占的格数、籽数比输赢。你完全进入游戏规则,笑得人仰骊翻,尤其当我因不准确的嘴形把瓜籽喷在眼镜上时,你乐得猛捶地板,像一头发狂的小兽。你享受你的快乐。忽然,你的妈妈回来,皱眉大叫:"干什么?黏答答的!吃西瓜这样吃的啊!小孩不懂,你也不懂啊!"
我知道该走了,回到姊姊的分内向挨骂的你道歉,也向你面前摆设的教育流水席告别。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下一条不会飞的毛毯。你将永远留在富裕之家享有独生子的呵斥与孤单,那一串千方百计弄来的明星学校与儿童才艺班等着你。当你在某个才艺班的课堂打瞌睡,梦见西瓜棋而发出笑鼾时,你会明白快乐的重量:可你永远不明白,那天出了你家的门,一颗小眼泪的重量。我喜欢摸你的耳朵,揉来揉去。像玩两球棉花,不可置信竟有如此揉软的"哦了朵"──你儿时的发音。"过来,哦了朵借我玩一下!你也非常高兴拥有一对奇妙的软耳。我数度播迁,离你远了,有一天,你摇电话说:"阿米姊姊,我告诉你,我们全班我的哦了朵,各摸一下,再摸一下,又摸一下,多摸几下!"
我们的电话渐渐以课业为主,尤其数学。你有不错的绘画天分,我曾保留你四年多的草图。那颗比月亮还大的星子,你说因为它正在掉下来;一堆人去吃番石榴。他们吃苹果时,换我们啃番石榴,吃错的人会被"毒死"!可是你说,你的爸爸讲,如果你长大当一个画画的,他会一脚把你踢死、黏在墙壁掉不下来。你只在课余画图了,但受了卡通节目的影响,专画超人、铁金刚大战恶魔王。你也知道,保持班上前三名比替无敌铁多刚着色重要。
"阿米秭姊……"你的声音哽咽着,仿佛刚遭受一顿责打。
"唉唉唉,你掉眼泪,我这儿会淹大水哦!"
"妈妈说我耳朵聋了,上课没听老师的话,才会写错……"
"好,把那个可恶的题目报上来!"
"有两个表,甲表每天快一又五分之四秒,乙表每天慢三又五分之一秒,请部两表相差多少分?"
我解释了两遍,你在电话那头一声不发,我仿佛看到你纠着眉头对那串数字发昏,数学已合你恐惧,再也没有比恐惧更恐惧的了。
"这样好了,我们把这题忘掉,我出一题目,听好:甲乙两表,甲快五分钟,乙慢五分钟,假设现在标准时间是十二点,你先画出三个表的时间。"
"画好了,甲表是十二点五分,乙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差几分?"
"十分。"
"怎么来的?"
"相加!"
你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原题,却回答我:"我得出五,可是解答是十二分之一……"
"看清楚,问的是分还是秒?"
"分,哈哈哈!把五秒变成分就对了!"
我多么愿意在真分数、假分数吓坏你之前,告诉你数学的目的在训练你的思考过程、解析能力,你可以把习题当作亚森罗苹侦探故事,用小脑袋去抽丝剥茧而掀开谜底,不是偷看解答去倒推演算方式。只有源于丰富想象与清晰的理发思考的原创力才能检验别人提供的解答。我们因追求真理而壮大,不是变成华服的侏儒,舔食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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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开绿色小村庄,去广袤的世界寻找属于我的锄头。多黄的稻浪在夏日对我挥手,我把村庄的名字刻在小鹿的额头,挂着身世的护身符走了。
阡陌是我的血脉,井水的清澈就是眸子的颜色。野姜花与红砖瓦,这回不带了。我的身上只有平原赏赐的,成熟的稻谷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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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当你小学毕业,你会变成一个小留学生。你的父母已在美投资置产,也迫切盯紧你的英文班。毕竟,把人中之龙留在贪婪的黑岛,意味着为人父母的不负责任。每年暑假,你的妈妈带你畅游美国,提早适应你未来的国度。你的电话已能使用流利的问候语,欢唱十个印第安小男孩的童谣。
有一个世界,你不会来做客了。虽然,鸽子树倒于邋遢城市,健壮小鹿逃到别人的国度;可是你要相信,你的阿米姊姊永远看顾自已的绿毯子及两个好朋友的纸黏土。孤寂总是伴随着爱,也壮大了爱。
我仍然期望有一天,当你在异国的雪夜,拥着棕花毛毯入睡,忽然梦见秘密的小鹿而惊醒时,请你在小鹿额头贴一张邮票,当作航空包裹寄给我。
只有鹿回头的时候,我的鸽子树才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