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听说叫他接旨,不由心中疑惑。心说我刚从皇官出来,怎么圣旨就到了,莫非宫中有什么变故不成?他不敢怠慢,忙喝退官兵,来见太监。这个太监名叫张安,乃是永安宫的总管,也是宇文父子的心腹。他一把把宇文成都拉到无人之处低声言道:“将军啊!老主已经晏驾了,暂停永安宫,丞相怕引起大乱,暂不发丧,命你火速带兵包围皇官,听候调用!”“好!我这就去。”宇文成都不敢在王府耽搁了。一则搜缸能否搜出响马,也还不知;二则皇宫事大,捉拿响马事小,他权衡利害,必须即刻入宫。他把张安打发走后,满脸赔笑地来见长平王:“老伯父多有得罪了,这是上支下派,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另有他事,告辞了。”他把手一挥:“收兵!”然后,他飞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邱瑞怕其中有诈,差人四外打探,发现官兵确实撤走了,王府周围并无可疑迹象,这才放心地把秦琼等七人从缸内放出,领入密室之中,设宴款待。七人谢过王一爷相救之恩。次日天明,家院进来禀报:“老皇晏驾,新君杨广即位。旨下,命文武百官金殿朝贺。”长平王即时上殿,命邱天豹把七人送出长安城。紫面天王回太行山,柴绍回太原,王伯一党一等四人回少华山,秦琼也回少华山后带张转等四名旗牌官回山东济南交差不提。
且说隋文帝杨坚病重时,一床一前只有宇文化及、韩擒虎、贺若璧、薛世恒几位老臣守候。宇文化及总揽大权。当时他和各位大臣密议要废太子杨勇,立晋王杨广。韩擒虎道:“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况且太子杨勇聪明贤达,并无过失。只因当年不得老皇欢心,被贬出京城去镇守塞州,立功自省,但并未废除东宫封号。目下老主病驾,理应把东宫请回,主持朝政,继承大统。”众官点头称是。宇文化及早存废立之意,大喝道:“东宫闇弱,失一宠一于老主,名号虽存,实则被贬。晋王广才德素著,文修武备,取而代之,理所当然。诸公不必多议,吾意已决,违者斩首!”众官惧怕宇文父子权势,不敢多言。三更刚过,内监传出老主殡天的消息。宇文化及一面飞调宇文成都领兵回宫,一面备下车驾到晋王府,把杨广接入崇政殿,更换冠冕,升坐皇位,年号改为大业。宇文父子提剑站在一旁,在殿下布列军士三千,有敢异议者立斩不赦。就这样,杨广篡了皇位,加封宇文化及为左仆射、太师中书令,宇文成都为天下都招讨、大司马天宝将军,其余也都加官晋爵。杨广还下旨将其兄杨勇赐死,其嫂萧美一娘一传入宫中,封为正宫一娘一娘一,并把其父文帝杨坚的东西二宫张妃和殷妃封为自己的东、西二宫,还把同父异母的胞妹琼花公主封为贵妃。琼花公主羞惭难当,坠御河而死。
隋炀帝杨广为了笼络天下百姓,收买民心,大业元年春三月,下旨大赦天下:不论是杀人凶犯,响马强盗,凡在押犯人,一律释放。圣旨传到山东兖州府东鄂县,县令王光印接旨毕,不敢怠慢,传话把狱吏找来,命他查点在押囚犯,说明圣旨大赦,明日一律当堂释放,说这叫净牢大赦!狱吏领命,把在押囚犯连夜造成花名册,交给县令。第二天县令升堂,所有囚犯齐集堂上,县令一一点名释放。点到犯人程咬金时,却无人答应。狱吏赶快回到牢里去找,找到死囚牢二号牢房,果然有一个人在地铺上躺着。原来这个程咬金因去冬贩卖私盐被盐巡发现,程咬金拒捕,打死盐巡,定成死罪,等候秋后处决。狱吏认识程咬金,忙喊道:“程咬金!快起来。县官当堂释放所有犯人,你怎么不走?”程咬金把眼一翻:“我不走!放出去还得回来,不如不出去!”“你这个人可真怪,你不会不犯法,谁还能抓你!”老程苦笑一下:“这年头人死王八活,有钱人娇一妻美妾,吃香的喝辣的,咱们穷光蛋连粗茶淡饭也吃不上,不犯法怎么办?我早就想好了,在外边又愁吃又愁穿,还不如在这里边省心呢!告诉你们县太爷吧!我是不出去喽!”狱吏无奈,回禀了县官。知县一听心想:这真是世上什么人都有,还有愿意蹲监坐狱的?可是不把他放了不行啊!这叫抗旨不遵,不放他我就有掉头之罪。没法子只好告诉狱吏说:“你去叫他来,我和他有话说。”狱吏把程咬金带到堂上。程咬金跪下给大老爷磕头。知县问:“程咬金,你怎么不愿意出去呢?”“回大老爷,我出去也吃不上饭,还不如坐牢好呢!”“程咬金!这普天之下谁愿意坐牢呢?你想想,你的官司要不是遇上这大赦,你还能活得了吗?这就是皇恩浩荡,你要感谢当今皇上才是。快回家去改邪归正,洗心革面,听见了没有?”“大老爷说的倒好听,谁还不愿意当个好人,可没饭吃你说该如何是好?”“这……你不会做个小本经营的买卖吗?”“大老爷!我倒想做买卖,可是谁给本钱啊?”知县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生死不怕的蘑菇头,干脆赶快打发他走算啦!于是说:“程咬金,本县好行善积德,我给你拿点本钱吧!”“那敢情好!”知县命人取了五两纹银给了程咬金。程咬金谢过,接了银子,欢欢喜喜下了大堂,来到街上。但见大街上人来人往,买卖铺户,十分热闹。再看蓝天白云,微风扑面,哈哈!还是外边好哇!程咬金不由得高兴起来。他走到十字街,见道边围着一圈人,人圈里有女人的哭声。程咬金分开人群往里观看,只见地上躺着一具一尸一体,衣服破烂,蓬头垢面。程咬金认识,这不是和自己蹲一个监号的老赵吗?原来这个老赵因为交不起地租,被财主一逼一急了,打死了催租的账房先生,被定成死罪。程咬金说:“伙计!早晨咱们俩还在一块儿说话,我眼看着你放出来的,怎么出来倒死了?”旁边有一个中年妇女抚一尸一痛哭。程咬金问:“这位大一嫂!你是老赵的什么人?他是怎么死的?”女人哭道:“我是他的妻子孙氏,因为听说今日我丈夫要放出来,我从乡下赶来接他。我怕他饿坏了,给他买了三斤大一肉饼。谁知他一口气把这三斤饼都吃了,一吃完就撑死了。”程咬金一跺脚:“嗐!这是怎么说的,好容易盼到今日放出来还撑死了。你怎么不把他弄回去埋了呢?”“唉!我手里分文没有,连条芦蓆都买不起,怎么去埋呢?”程咬金一皱眉,从腰里掏出知县给他的五两银子:“大一嫂别哭了!这有白银五两,你拿去给老赵买口薄皮棺材,雇辆车拉回去吧!”说罢把银子扔给那妇人,掉头就走。那妇人说了不少感谢的话,他也没听,迈开大步走出东鄂县城回家去了。他家在城西二十里斑鸠镇的小耙子村。家中还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母亲。程咬金恨不得一步就走到家里,心说:我一娘一还不知道有没有呢?她老人家可怎么活呀?程咬金走得满头大汗,来到自己家门口,但见柴扉破烂,土墙倒塌,院里的两间土坯房也破烂不堪,门口挂着破草帘子。程咬金心里直蹦,进了院子就喊:“一娘一啊!一娘一!儿我回来了!”走进屋里,见屋里空空荡荡,连口水缸也没有,土炕上铺着烂草褥子,老一娘一正在炕上躺着呢!她听见脚步声,急忙坐了起来:“这是谁呀?”程咬金一看母亲活着,这才放了心。但见母亲皱纹满脸,发如霜雪,这几个月可就老多了。他心里一阵难过,抱住母亲放声大哭:“一娘一啊!我是你儿子程咬金,可回来了。”哎呀!老太太一听是儿子阿丑回来了,叫了一声“儿呀!”也哭了起来。原来老太太一娘一家姓宁,程咬金小名叫阿丑。一娘一俩哭够多时,止住了悲声,程咬金问:“一娘一啊!儿不在家,您是怎么活过来的?”宁氏老太太唉声叹气,说:“多亏好心的邻居帮忙,为一娘一我又要了几个月的饭,这才对付着活下来。儿呀!你是怎么放回来的?”“老皇上死了,小皇上登极,说什么净牢大赦,就把我给放回来啦!”“阿丑哇!你可别再出去闯祸啦,再要出了事儿,为一娘一可就见不着你啦!”说罢又哭。程咬金心里也很难过。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生我养我一场,我这个当儿子的不能孝顺她老人家,还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不省心,我可算个什么人呢!想到这儿不禁说:“一娘一啊!你放心吧!儿这回再不叫您担心了,咱一娘一儿俩好好过日子。”老太太把缸底剩的一点米拿出来,熬了一锅粥,一娘一儿俩吃过,一宿无话。次日起来,老太太说:“阿丑啊!咱家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你看怎么办?”程咬金挠挠脑袋说:“一娘一啊!我也没法子,咱家还有什么可以典当的东西没有,您找出点来,我到镇上去当了钱买回米来。”老太太想了想,在炕上那只破箱子里翻了半天,从箱子底儿拿出一条裙子来:“阿丑!这条裙子是当年我和你父亲成亲时,你姥姥陪送的,你拿去当了吧!”老程接过来一看,嗬!都糟了,上边全是虫子打的眼儿,人家当铺能要吗?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怕老一娘一伤心,只好卷巴卷巴夹在腋下:“一娘一!您等着吧!儿我换米去了。”程咬金迈开大步来到斑鸠镇上的一家当铺。这家当铺名叫“义昌当”,当初程咬金常来当东西。他进了当铺,把裙子往一人多高的柜台上一扔:“我要当当!”坐在上边的先生把裙子拿起来看了一眼,随手又扔下来:“不要!”程咬金从地上捡起来又扔上去:“当当!”这个先生又给扔了下来:“不要!你看看你这条裙子还能当吗?”程咬金心想:他不要,当不了钱我拿什么买米?老一娘一还在家里等着呢!又一想:这个当铺最缺德不过,他们唯利是图,吃人都不吐骨头,明明价值一百两银子的东西,他连二十两都不给。过去我吃过他们不少亏,今日,我非治治这些家伙不可。想罢,程咬金又把裙子往上一扔:“当当!”当铺先生可急了:“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谁要你这条破裙子?”说完把裙子用劲一摔,说也凑巧,裙子正挂到桌子角上,“哧啦”一声,撕了个大口子。程咬金找茬儿还找不着呢,这一回行啦:“哎呀!你为什么把我的裙子给撕坏了?不行,你赔吧!”先生一看,满不在乎:“你少讹人,不撕也是破裙子!”程咬金说:“什么?你赔不赔?”“不赔。”程咬金一伸手隔柜台把先生的衣领揪住,说了声:“你给我出来吧!”一下子把那位先生从柜台里边拉了出来,举手就要打。正在这时候,当铺的东家刚好从外边回来:“住手!有话好说,干吗打人?”到跟前一看,东家认识程咬金,心说:这不是程老虎吗?噢!这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谁能惹得起他?赶紧赔笑:“这不是程大爷吗?别打,别打!都是自己人,这是何必呢?”又赶紧对当铺先生说:“你不认识吗?这是有名的程大爷!”程咬金这才住手,说:“掌柜的,这是我家祖传的珍宝,我来当当,他不要不打紧,不该给我撕坏了,你看怎么办吧!”东家知道这是要讹人,可又惹不起他,如果惹了他,就是不拼命,天天来找茬儿也受不了,忙说:“好!好!一定包赔!”马上命人取出五两银子说:“程大爷!请你拿去买包茶叶喝吧!”程咬金接过银子说:“裙子是我们老程家的传家一宝,不看你的面子,五两银子决不罢休。”说完,拿着银子,夹一着裙子离开当铺,走进万盛杂粮店,进屋就喊:“买面!”一个小伙计走过来问:“买什么面?秤多少斤!”“上等好白面,八十斤。”“好!你的口袋哪?”“没有口袋,就往这里边秤吧!”说着把裙子往地上一铺。小伙计称了八十斤面倒在裙子上。程咬金说:“麻烦你一下,你把裙子拢上,用绳子扎好口,帮我拿到门口,我去雇车。”小伙计不懂事,忙说:“好!好!”把裙子拢好,扎好,用手使劲往上一提,坏啦!“哧啦”一声,裙子下边撑裂开一个大口子,白面撒了满地。程咬金就等这一下哪,他把眼睛一瞪:“你看!把我的宝贝裙子扯了,面也撒了,你赔吧!”小伙计吓得忙说:“这可不怨我,你这裙子太糟啦!”“谁说的?这是我一娘一新花五十两银子做的,还没上身就让你给撕一破了。”小伙计一听五十两银子可吓坏了,“呜呜”地哭了起来。外边一乱,掌柜的忙跑出来一看:啊,这不是程老虎吗,谁能惹得起他?暗中埋怨小伙计不懂事,忙过来给程咬金赔礼:“程大爷!别生气,伙计年轻不懂事,来来来,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他吧!”“原谅倒行,这裙子怎么办?”“好!赔!赔!”掌柜的称了二两银子交给老程:“程大爷!小买卖本小利薄,拿不出更多的钱,请您委屈点收下吧!”老程接过银子说:“便宜你吧!要不看在咱们老交情上,五十两银子一个不能少。”刚要走,又一想:开粮店的心都是黑的,越到荒年他越涨价,把穷人的血都吸干了,不讹他们讹谁?想罢,指着地上的裙子和面说:“我这面怎么办?我还等着回去做饭吃哪!”掌柜的心里明白,这是要白吃面。心想:算了,白给他吧,省得再捣乱,耽误别的买卖,就说:“程大爷!这面就算我送您了,您这样也拿不到家去,您还是把您的宝贝裙子收起来,我给您找条口袋吧!”程咬金说:“好!要不你就当掌柜哪,还是你明白事。”伙计们把地上的面收拾干净,又用口袋装了八十斤白面,程咬金扛上白面,托着银子,夹一着裙子回到家里。他进门就喊:“一娘一啊!儿把面买回来啦!”老太太一看喜出望外,还是有儿子好,赶紧打饼做汤。程咬金说,“一娘一啊!快把您这条裙子收起来吧!这五两银子您也收起来,我这还有二两银子留着买东西。”老太太忙问:“你哪弄的银子?”“我跟好朋友借的,等我有了钱再还他。”老太太信以为真。一娘一俩饱吃一顿,饭后,老太太说:“靠朋友周济能治一饥,不解百饱,咱们还是做点小买卖为生才是。”“一娘一!您说咱作什么买卖呢?”咱们不会别的手艺,为一娘一编点耙子你去集市上卖吧!”“行!我去买竹子。”程咬金从外边买回来几捆好竹子,一娘一俩一齐动手。程咬金不会编,给一娘一打下手。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编了起来,一直编到深夜,好不容易编了二十把耙子,分两捆一绑好。老太太说:“儿呀!明日就是集市,你起早去吧?”“哎!一娘一!您快睡吧!”程咬金把一娘一扶去睡下,他自己也睡了。他心里有事睡不踏实,不到四更天就起来了,洗了一把脸,扛起耙子,说了一声:“一娘一啊!我去卖耙子去啦。”他这一去卖耙子不要紧,又惹出一件大事。要知何事?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