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秦琼兵进金灵川 宝林槍挑伍国龙
诗曰:
老少英雄武艺高,旗开马到见功劳。太宗唐祚兴隆日,父子勋名鳞阁标。
再讲尉迟恭出来,跨上雕鞍,提槍悬鞭,冲出营门,两边战鼓震动,大喝道:“呔!小番儿,你还不服某老将军手段么?管叫你命在旦夕。”宝林心中一想,把乌金槍一起,喝声:“老蛮子,不必多言,照槍罢。”兜回就刺,尉迟恭急架相迎,两人战到六七回合,宝林把金槍虚晃一晃,叫一声:“老蛮子果然槍法利害,小爷让你。”拨马往回落荒而走。尉迟恭心中大喜,大叫道:“你往那里走,老爷来取你命了。”把马一催,豁喇喇追上来了。宝林假败下来,往山凹内一走,回头不见了白良关,把马呼一带转来。尉迟恭到了面前喝声:“还不下马受死。”嚓的一槍,直到面门。宝林把乌金槍喀啷一声响,迎位叫一声:“爹爹,休得发槍,孩儿在这里。”连忙跳下雕鞍,跪拜于地。尉迟恭见他口叫爹爹,下马跪拜。到收住了槍,说:“小番儿,你不必这等惧怕,只要献关投顺,就免你一死。”宝林说:“爹爹,当真孩儿在此相认父亲。”尉迟恭说:“岂有此理,你认错了。某家在中原为国家大臣,那里有什么儿子在于北番外邦。没有的,没有的。”宝林叫一声:“爹爹你可记得二十年前在朔州麻衣县打铁投军,与梅氏母亲分离,孩儿还在腹内,一去之后,并无音信,到今二十余年,才得长成相认父亲。难道爹爹就忘了么?”尉迟恭一听此言,犹如梦中惊醒,不觉两泪交流说:“是有的。那年离别之后,我妻身怀六甲,叫我留信物一件,以为日后相认,只是你无信物。未可深信,一定认错了。”宝林叫一声:“爹爹,怎么没有信物?”一抽一起一条水铁钢鞭,提与尉迟恭说道:“爹爹,你还认得此鞭么?”敬德把鞭接在手中仔细了看,一柄一上还刻着“尉迟宝林”四字,认得自己亲造两条雌雄二鞭。昔年留于妻子之处,叫他抚养孩儿长大成一人,拿鞭前来认我,谁想到今方见此鞭。果然是我孩儿了。那时便滚鞍下马,说道:“我儿,今日为父得见孩儿之面,真乃万幸也。为父与你母亲分别后,也受了许多苦楚,才蒙主上加封,差人到麻衣县相接你母亲,并无下落。那时为父思想了十多年,差人四处察访,音信绝无,岂知孩儿反在北番。因何到此,母亲何在?”宝林叫一声:“阿呀!爹爹。自从别离之后,母亲在家苦守,不想被番奴刘国贞这贼虏在北番,屡欲强一逼一,我母亲欲要全节而亡,因有孩儿在腹,犹恐绝了后嗣,所以毁容阻挠,坚心苦守,孩儿长大,叫我今朝相认父亲,总是孩儿不孝,望爹爹不必追究过去之事。”尉迟恭又惊又喜道:“原来如此。为今之计,怎生见得夫人?”宝林说:“爹爹,母亲曾对我讲过的,叫爹爹假败进营,会合诸将,上马提兵,待孩儿假败,砍断吊桥索子,冲杀进关去贼子,就好相见。得了白良关,一件大功。”尉迟恭道:“此计甚妙,我儿快快上马。”父子提槍跨上雕鞍,冲出山凹。叫一声:“小番儿果然利害,某今走矣。休赶,休赶。”一马奔至营前,宝林收住丝缰,假作呼一呼大笑道:“我只道你久常不败,谁知也有今日大败!罢,快叫能事的出来会我。”此话不表。
再讲尉迟恭下马,上中军来见元帅说:“真算我主洪福齐天,白良关已得。”叔宝说:“将军未能取胜,白良关怎么得来?”敬德说:“北番这位小咐,乃是某家嫡子,所以今日假败,到落荒相认,父子一团一圆。我妻梅氏,现在关中,叫孩儿对某所讲,会合各位将军,坐马提兵,杀出营门。等我孩儿假败下去,砍落吊桥,抢进关中,共擒守将,岂不是白良关唾手而得矣。”众将闻言大喜。叔宝说:“果有这等事,你子因何反在北番,从何说起?”敬德就把麻衣县夫妻分别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秦琼方才明白。即发令箭数枝,令诸将坐马端兵,抢关擒北番之将,须要小心,不得违令。众将应声:“是。”早有马、段、殷、刘、程咬金五将,上马提兵,出营门观望。尉迟恭冲出营门,大叫一声:“小番儿,某家来取你命也。”拍马上前,直取宝林。宝林急架相迎,父子假战了五六个冲锋,宝林便走。叫一声:“休赶,休赶!”把眼一丢,望关前败下来了。敬德叫一声:“那里走!”回头又叫一声:“诸位将军,快些槍关哩。”这六骑马随后赶来,底下大小三军们,旗幡招颭,剑戟刀槍如海一浪一滔天,烟尘抖乱,豁喇豁喇豁喇赶至吊桥边来。宝林过得吊桥,有小番高扯吊桥,忙发狼牙,却被宝林砍断索子,吊桥坠一落,众小番大惊说:“大爷反把吊桥索子砍断。”宝林喝声:“呔!谁敢响,那个是你们公子。看槍!”乱挑了几个,小番喊叫说:“公子反了!”一拥进关。诸将过了吊桥,宝林叫一声:“爹爹这里来。”六骑马杀进关中,鼓打如雷,马叫惊天,那关中合府官员,多闻报了。有偏正牙将们,顶盔贯甲,上马提刀,上来抵敌。尉迟恭父子二人,两条槍好了不得,来一个刺一个,来一双刺一双。程咬金手执大斧说:“狗番奴!”骂一句,杀一个,骂两句,杀一双。殷、刘、马、段四将,提起大砍一刀,杀人如切菜。好杀哩,直杀到总府衙门,刘国贞一闻此报,着了忙说:“一定此事发了。带马抬槍,随本总来呵。”这一边家将们多是明盔亮甲,提着军器,上着马,一拥出来。到得总府衙门,“阿呀!不好了。”多是大唐旗号,前面尉迟宝林引路,直冲上来。刘国贞把槍一起,叫一声:“畜生!反害自身。照槍。”嚓的一槍直刺过来。宝林把槍喀啷一响,架住在旁边,马打交锋过来,国贞正冲到尉迟前面来了。敬德把鞭拿在手中说:“去罢!”当夹胸只一鞭,国贞叫得一声:“啊呀!”血稍一喷,坐立不牢,跌下马来。军士拿来拴捉住了,余外家将、小番们晦气,一刀三个的,一槍四五个的,有识时务的,口叫:“走阿,走阿!”多望金灵川逃去,杀得关内无人。
尉迟父子进了帅府,滚鞍下马,说:“孩儿,快去请你母亲出来相见。”宝林奉父命来到房一中,只见夫人索珠流泪,犹如线穿一般。宝林忙叫:“母亲,如今不必悲泪,爹爹现在外面,快快出去。”夫人说:“我儿,当日夫君曾叫我抚养孩儿成一人,以接后代。到今朝父子一团一圆,虽节一操一能全,我只恨刘国贞谤污我名,今可擒住么?”宝林说:“母亲,已今绑在外面了。”“既如此,我儿与我先拿进来,然后与你爹爹相见。”
宝林说:“是。”走出外面,拿进刘国贞。刘国贞叹声:“罢了,养虎伤身。”梅氏夫人一见,大骂:“贼子,你谤讪我节一操一声名,蛮称为妻,使北番军民误认我不义,耻笑有失贞节,怎知我含忿难明,皆因身怀此子,不负亲夫重托,所以外貌是和,中心怀恨,毁容阻挠,得幸此子长成,再不道亲夫临敌,父子一团一圆,我完节之愿毕矣。贼阿,你一十六年谤节之名,此恨难泄。”忙叫:“我亲儿,快将这一奸一贼砍为肉酱。”宝林应声,提剑起来,乱斩百十余刀,一位白良关守将化为肉泥。夫人叫一声:“我儿,你往外面,唤父亲到里面来。”宝林奉命出得房门,梅氏夫人一大叫一声:“丈夫阿!今日来迟,但见其子,不见你妻了。你为中原大将,我污名难白,见你无颜,罢,罢,罢,全节自尽,以洗贞一操一。”忙将头撞上粉壁,可怜间脑浆迸裂,全节而忘,呜呼哀哉了。宝林那晓其意,来到外面说:“爹爹,母亲要你里面去相见。”尉迟恭大喜,父子同进房一中,一见夫人撞墙而死。宝林大哭一声:“我母亲呵!”那尉迟吓呆了,遂悲泪道:“我儿,既死不能复生,不必悲泪。”就将一尸一骸埋葬在房,父子流泪来到外面,对诸将说了,人人皆泪。程咬金说:“好难得的。”众将上马出关,进中营。马、段、殷、刘缴了令,尉迟恭说:“我儿过来,参见了元帅。”宝林上前说是:“元帅在上,小将尉迟宝林参见。”元帅叫一声:“小将军请起。”宝林然后走下来,见过了诸位叔父、伯父们。敬德领进御营,俯伏尘埃,说道:“陛下龙驾在上,臣尉迟宝林见驾。”世民大喜,说是:“御侄平身。寡人有幸到来平北,得了一位少年英雄,谅北番是御侄熟路,穿关过去,得了功劳,朕当加封与你。”宝林谢了恩。元帅传令,大队人马来到白良关,点一点关中粮草,查盘国库,当夜赐宴与敬德贺喜。养马三日,放炮起兵,兵进金灵川,我且慢表。
单说金灵川守将名字伍国龙,身长一丈,头如笆斗,面如蓝靛,发似朱砂,海下黄胡,力大无穷,镇守金灵川。这一日升堂,有小番报进:“启爷,白良关已失,现在败伤把都儿在外要见。”伍国龙闻白良关失了之言,便大惊说:“快传进来。”把都儿走进跪下说:“平章爷不好了,大唐兵将实为骁勇,白良关打破,不日兵到金灵川来了。”伍国龙那番吓得胆战心惊,说:“本镇知道。快走木陽城报与狼主知道。吩咐关头上多加灰瓶石子,弓一弩一旗箭,小心保守。大唐兵马到来,报与本镇知道。”把都儿一声得令,此话不表。
再讲到南朝兵马,在路饥食渴饮,约有三日,那先锋程咬金早到金灵海川下,吩咐放炮安营,等后面人马一到,然后开兵。不一日大兵到了,程咬金接到关前营内。其夜君臣饮酒,商议破关之策。当晚不表。次日清晨,元帅升帐,聚集众将两旁听令。尉迟宝林披挂上前,叫一声:“元帅,小将新到帅爷麾下,不曾立功,今日这座金灵川,待小将走马成功,取此关头以立微勋,有何不可?特来听令。”秦叔宝道:“好贤侄,此言实乃年少英雄,须要小心在意。”宝林应道:“是,得令。”顶盔贯甲,悬剑挂鞭,绰槍上马,带领军士冲出营门,来到关前,大叫一声:“呔!关上的,快报与伍国龙知道,今南朝圣驾亲征破番,要杀尽你们番狗奴,况白良关已破,早早出来受死。”这一声大叫,关上小番报进来了:“启爷,关外大唐一人马已到,有将讨战。”伍国龙闻报,吩咐快取披挂过来,备马抬刀,顶盔贯甲,结束停当,带过马,跨上雕鞍,提刀出府,来到关前,吩咐开头。哄咙一声炮响,大开关门,放下吊桥,一字摆开,豁喇喇一马冲出。宝林抬头一看,见来将一员,甚是凶恶,你看他怎生打扮:
头戴红缨亮铁明盔,身披龙鳞软甲。面如蓝靛,朱砂红发;两眼如银铃,两耳兜风,一脸黄须。坐下一骑青鬃马,大刀一摆光闪灿,槍刀双起响叮当,喝声似霹雳交加。宝林看罢大叫一声:“呔!来的番狗通下名来。”伍国龙说:“你要魔家的名么?乃红袍大力子大元帅祖麾下,加为镇守金灵川大将军伍国龙便是。”宝林说:“原来你就叫伍国龙,也只平常。今日天兵已到,怎么不让路献关,擅敢反来阻我去路,分明活不耐烦了。”国龙闻言大怒,也不问姓名,提起刀来喝声:“呔!照魔家的刀罢。”望宝林顶上劈将下来。宝林叫一声:“好!”把槍噶啷这一枭,国龙喊声:“不好。”在马上一晃,这把刀直望自己头上崩转来了,豁喇一马冲锋过去,兜得转来,宝林把手中槍紧一紧,喝声:“去罢!”一槍当心挑进来,伍国龙叫得一声:“阿呀!我命休矣。”躲闪不及,正刺在前心,不冬一响,挑下马去了。宝林复一槍刺死,吩咐诸将快抢关里。叫得一声抢关,一骑马先冲上吊桥上了。营前的尉迟恭在那里掠阵,见儿子槍挑了番将,也把槍一串说:“诸位老将军,快抢吊桥。”有程咬金、王君可二十九家总兵,上马提槍执刀,豁喇喇正抢过吊桥来了,那些小番把都儿望关中一走,闭关也来不及了,却被宝林一槍一个,好挑哩;众将把刀斩的把斧砍的,好杀哩。这些小番也有半死的,也有折臂的,也有破膛的,也有有时运的逃了去的。一霎时,逃得干干净净。杀进帅府,查盘钱粮,请关外大元帅同贞观天子、大小三军,陆续进关。把钱粮单开清在簿。宝林上前说:“元帅,小将缴令。”元帅说:“好贤侄,真乃将门之子,走马取关,其功不小。”太宗大悦,说:“御侄将门有将,尉迟王兄如此利害,御侄槍法更一精一,叫做英雄出在少年,王兄不如御侄了。”敬德听见朝廷称赞他儿子,不觉一毛一骨悚然,奏道:“陛下,究竟他槍不一精一,出得不一精一,没有十分筋骨发出来的。”太宗道:“阿,王兄,御侄没有筋骨也够了。”其夜营中夜饮贺功。
一宵过了,明日清晨,把关上赤壁宝康王旗号去落了,打起大唐旗号,只如今放炮抬营,三军如猛虎,众将似天神,一路上马,前往银灵川进发,好不威风。探马预先在那里打听,闻得失了金灵川,飞报进关去了。行兵三日,来到关外,把人马扎住,后队大元帅人马已到,吩咐离关十里下寨。有尉迟宝林上前说:“且慢安营,待小将走马取关,先开一阵,倘挑了番将,就此冲进关门,走马成功,岂不为美?若不能取胜,安营未迟。”元帅说:“既然如此,贤侄须要小心,待本帅与你掠阵,靠陛下洪福,贤侄灭得守将,本帅领三军冲进关中,也是你之功。”“得令!”把马一冲,来到关前大喝一声:“呔!关上的,快去报天兵到了,速速献关,若有半句推辞,将军就要攻关哩。”小将喊声惊动关上把都儿,报进:“启爷,大唐一人马已到,有小蛮子坐马端槍讨战。”总爷大惊说:“中原人马几时到的,可曾安营么?”“启上平章爷,才到。不曾扎营,走马讨战。”“阿唷!那有此理。南朝兵将一发了不得,取了白良关,又取了金灵川,思想要取银灵川,可恼、可恼。”吩咐带马过来,结束停当,挂剑悬鞭,手执金棍,带领众把都儿,一声炮响,大开关门,一马当先,冲过吊桥。尉迟玉林一看,原来是一员恶将,十分凶险。你道怎生打扮:
头戴龙凤顶铁盔,身穿锁子黄金甲。手执惯使黄金棍,坐下千里银鬃马。
好一位番邦勇将,黑脸红须,直到阵前。宝林大喝一声:“呔!来的番狗住马,可通名来。”总爷把棍一起,噶啷架定说:“你要问魔家之名么,对你说,你可知道,我乃镇守银灵川总兵王天寿便是,可晓得本将军之利害么?还不速退。”宝林听了,把槍一起刺来,王天寿把棍一架,回手一棍,喝声照棍。当头望顶梁上盖将下来,好不利害,犹如泰山一般。宝林把槍一架,噶啷一声响,拨一开在旁,回手一槍,王天寿躲闪不及,喊一声不好了,一槍正中咽喉,不冬一声跌下马来,死于非命。小番见主将已死,晓得银灵川内杀得利害,大喊一声,各自逃生,往野马川去了。元帅好不得意,把人马同宝林杀进关去了,一卒皆无。到总府扎住,尉迟宝林进帐缴令。正是:唐王有福天心顺,众将英雄取北番。
不知进攻野马川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