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叶公子通贼害民 段翰林因侄会主
诗曰:越jiān越诈越贫穷,jiān诈原来天不容。
富贵若从jiān诈得,世间呆汉吸西风。
这首诗乃前贤所作,因见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借此以讽劝世人,守分安命,顺时听天,切不可存jiān险念头,以贪不义之富贵,反丧其身,臭名万载,悔之无及矣。闲话体提,书归正传。且说圣天子,在松江府,与日清穿州过县,游山玩水。又暗中访察各官贤愚,见文武俱皆供职,十分欢悦。因为日中闲居无事,自觉烦闷,复同日清,四处游玩。
是日午牌时候,偶然行至扬州府属邵伯镇地方,屋宇美丽,百货俱全,往来负贩,充塞街道,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此时仁圣夭子与日清且行且看,见此繁华喧闹,不觉心花大放。抬头见一招牌,写着德和馆,海鲜炒卖,京苏大菜。即与日清步上酒楼,见其地方清洁,铺设清幽,又有时花古玩,以及名人字画,尽皆入妙。因此仁圣天子,拣一副靠街坐头,以便随时观玩景致。斯时十分大喜,连忙呼唤酒保:“有甚佳肴美酒,只管搬上来,待我们尝过,果然可口,必定多赏银子与你。”
酒保一闻有赏,心中大喜,即时答应一声:“客官请坐,待小的送来就是。”随即下楼,拣择上好珍馐美味送上楼来,说道:“请二位老爷开怀慢酌,若要添什么菜蔬,只管呼唤小的,便即送来。”当时仁圣天子与日清二人开怀畅饮,谈笑欢娱。
正饮之际,忽见一汉子,大步踏上楼而来,满面怒容,睁眉突眼,连呼酒保快拿酒菜来。酒保见他如此xìng急,又带怒气,不敢怠慢,随即把酒菜送上。那人自斟自饮,自言自语,满腹牢骚,似乎怨气冲冠。
那时仁圣天子见此情形,十分诧异,因暗思付道:“这汉子如此举动,莫非有甚冤情不能伸雪,抑或被人欺侮,难以报仇。”左思右想,难明其故。复又见其越饮越怒。此时仁圣天子更不能忍耐,连忙起身问道:“你这人甚不通情,今既来此饮酒,为取乐起见,为何长嗟短叹,怒发冲冠,连累旁人扫兴,何故如此?”这是仁圣天子一团美意,yù问他有甚冤屈,好代他出头报仇。不料此汉子积怒于心,一闻仁圣天子动问,越发火上加油,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登时反面说道:“你有你取乐,与我何于?我有我生气,焉能扫你兴?其实你自己糊涂,反来骂我。”因此你一言,我一语争斗起来。这汉子挥拳乱打,仁圣天子急急闪过,奉还三拳两脚,将汉子打倒在地。日清看见,恐防伤人,急忙相劝。仁圣天子放手,汉子起来,一肚子怒气无可发泄,自思如此晦气,不如死了倒为干净,因此yù自戕归yīn。
仁圣天子见其情景殊属可怜,急夺回他手上钢刀,再三问他,“因何寻此短见,如有什么冤屈,天大事情,不妨对我直说,或许与你干办得来,也未可定,何苦如此忧愁?”那人道:“我系小生意之人,日间负贩为生,有时卖菜作活。祸因兵部尚书叶洪基之子叶振声,屡yù代父报仇,未得其便,是以私通山贼,两下往来同谋大事,皆因粮草不足不能举事,故而私设税厂,抽收库金,刻剥民财。以致货物难卖,觅食艰难,万民嗟怨。今日某经此地而过,却被税厂巡丁截住货物,加倍抽收。我因心中不服,与他们理论,谁料他们人多,众寡不敌,却被他们抢去货物,血本无归,仍旧如狼似虎。我只得急急走开,避其凶恶,适因走得心烦意闷,特地入来饮酒消遣,谁知酒入愁肠,更加火盛,又值客官多言问我,未暇详察,致有冲撞,多多得罪了。”仁圣天子闻言,说道:“有这等事,你高姓大名,说与高某知道,待我与你报仇雪恨便是。”那汉道:“我乃前翰林院段运松之亲侄段玉是也。”仁圣天子道:“你令叔既系翰林,你就不该卖菜。”段玉道:“客官怪责不差,是因家叔在翰林院当侍读学士之职,并无挂误之处。所为祭扫皇陵,被昏君贬调回乡,累得一贫如洗,以致米饭不敷,不得已教馆度日,又叫我们日中做些小买卖,yù谋升斗,聊资帮补而已。”仁圣天子闻言,暗自忖道:“果是吾之错也。”
原来段翰林当年因随仁圣天子祭扫皇陵,各文武官员一齐都到陵上,那仁圣天子系好动喜事之人,又系多才博学之辈,因见石人石马排列两旁,偶然yù考究段运松学问,因指石人问他:“唤甚名字,取何意思?”段翰林对道:“此系上古忠臣,名叫仲雍,生平忠义为怀,所为思念故主恩惠,自愿在此守陵,以报高厚鸿慈耳,因此传至今时,仍旧肖立其像,无非yù壮观瞻,兼勉后人忠义而已。”仁圣天子闻言,心中不悦道:“翰林学问如此哉,既知其事而颠倒其名字,由功夫未能专究,学力尚觉荒疏,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也。这石人乃姓翁名仲,确系上古贤臣,而仲雍乃系孔门弟子,与此事毫不关涉,何得如此梦梦,殊属糊涂之极矣,焉能任翰林之职?”因而有意贬调,即口吟一诗道:
翁仲将来唤仲雍,十年窗下少夫功。
从今不许为翰林,贬调江南作判通。
仁圣天子这首诗,明系贬削运松官爵,由正途而退佐贰之班,降调微员,犹幸不追究妄奏欺君大罪。运松只得隐姓埋名,授徒度日。因有这个原故,今日段玉无意说出情由,仁圣天子想到此事,皆因朕一言之误,致累他如此艰难,问心深不自安,即时对段玉道:“我高天赐向在军机处办事,与令叔有一面之jiāo,你可先行回去通报,说我高某毁了税厂,即来拜候也。”段玉闻言大喜,放下愁怀,告辞先去,我且慢表。
再言仁圣天子见段玉去后,自与日清商量,说起叶振声情势横行,立心不轨,胆敢私设税厂,害国殃民,殊堪痛恨也。况朕已许了段玉报仇,不如趁早算清酒银,我二人即去看看税厂情形,再行设法烧毁,你道如何?”日清道:“甚有道理,就是这个主意可也。”说完忙到柜台前,给清酒菜银两,二人举步出了德和馆望前而去,过了邵伯镇,东至十字街口,二人即住了脚步。日清说道:“不知哪条路可去税厂?”仁圣天子闻言道:“是呵,可惜未曾细问段玉,如何是好?”日清道:“不妨,古云:路在口边,逢人即问,岂有不知?况此处系通衢大道,一定人多来往,不须心急也。”
二人正在言谈,尚未讲完,忽见有数人挑担而来,言语嘈杂,不知所云。忽闻一人言道:“原来上官桥税厂,系叶公子私设,并非奉旨抽厘。”日清闻说连忙拱手上前问道:“兄台所言之上官桥,未知从哪条路去,远近若何,伏祈指示,感领殊多。”那人又将日清上下一看,说道:“客官想是远方来的,待我对你说明,那上官桥地方由甘泉县管辖。由这条路直去,转左而行,就是上官桥了。离此不过五里之遥,因系水陆通津,往来大路,所以五方杂处,商贾齐来,竟成一大镇头,十分热闹,客官到此,往那里一游便知详细了。”日清拱手答道:“如此多劳了。”说完,即与仁圣天子,依他所说直向前去,无心玩景,来至一个三叉路口,依了他转左而行。忽然远远望见一条大桥,行人如蚁队,热闹非常。日清想道:“此处必是上官桥了。”天子道:“行前便知,何用测度?”正言问,不知不觉来至桥头,立一石碑,上写着“上官桥”三个大字,桥下湾泊大小船只,不计其数。过去便是一大市镇,两边铺户牙排,百货流通,无所不有,歌楼酒馆,色色俱全,其税厂就设在桥旁码头。
仁圣天子一见,登时发怒,随即往市上大声言道:“尔等众百姓,须听吾言,吾乃高天赐,向在刘墉军机处办事,因与同伴周日清到此。闻得叶振声在此私设税厂,祸国殃民,为害不浅,况我专喜锄强扶弱,好抱不平,今日特地到来烧他税厂,以免商民受其所累。惟恐独力难支,故此对你们说及,如系被他害过,若有胆量的,前来助我一臂之力,放火烧他。倘有天大事情,系我高某一人担当,保你等无事。”说完,即同日清往税厂而来,假着问道:“贵厂系奉何官札谕,有无委员督抽,因我带有上等yào材百余箱,yù行报验,未知与扬州钞关同例否?抑或另立新章办理,请道其详。”
斯时税厂各人见他言语举动,大是在行,且有许多货物前来报税。众人十分喜欢,不敢怠慢于他,连忙道:“客官请坐,待我细言其故。缘此税厂,系因兵部里头缺乏粮饷支放兵丁,所以兵部大人奏准当今天子,颁发开办。现在半年有余,俱系按月起解,税银入库,以充兵响,因此与钞关旧例不同。客官若系报税,在此处更觉简便,从中可以省俭些,须又不致耽延时日,阻误行期。”仁圣天子闻言,大声言道:“胡说,看你等蛇鼠同眠,jiān谋狡计,只能瞒得三岁孩童,焉能瞒得我高某过?你们须好好照实直说,如若不然,我们即禀官究治,取你等之命。”各人闻言大怒,骂道:“你是何等样人,敢在泰山头上动土,莫非你不闻我家主人名么?看你如此斯文,胆敢言三语四,莫不是遇了邪魔,抑或丧心病狂。你须快些走出去,饶你狗命,倘若再在此混帐,我们请家主出来,你有些不便。”仁圣天子与日清闻言,十分大怒,即时无名火起三千丈,大骂道:“你这狗头,不知好歹,等我使些厉害你们见了,方知我高某之手段也。”话罢连忙举步向前,将厂内杂物推倒在地,日清即忙取出火来,将棚厂烧着,各百姓见此情形,料他有些脚力,连忙多取禾草,以助火威。税厂各人见不是头路,必然寡难敌众,不如走回报知公子,再作道理。斯时乃十月天气,又值北风大起,正是:
人凭风越猛,风助人加威。
登时将税厂棚寮烧毁干净,余灰恐防连累民间,邀众百姓扑灭,诸事停妥。仁圣天子与日清临行,复大言道:“我系北京高天赐,住在段运松翰林庄内,因叶振声私立税厂剥削贫民,我等特来除害。现今虽已烧了,惟恐他起兵报仇,反害了你们百姓,问心难安,故特说与你等知道,若系他有本事,叫他前来寻我,不可难为别人。”说完,与日清望段家庄而去。我且慢提。
回言段玉得闻天子这些言语,口虽欢喜,肚内狐疑,又不知他系何人,有此回天手段?因此急急举步回庄,及至入得门来,气喘不定。运松见此情形,不知何故,问段玉道:“今早你上街买卖,因何这个样子,跑走回家?”段玉答道:“今早出门买卖,因经过上官桥,被税厂各人抢我菜担,加倍抽收,后在德和馆酒楼,遇着高天赐老爷与周日清二人,如此长,如此短,及后我说起我叔名字。他说有一面之jiāo,故此着侄儿先回通报,他随后就来拜会等语,因此赶急回家,走得气喘吁吁也。”运松道:“原来如此,你道他是何人?这就是当今天子,因前年有人对我说及主上私下江南,更名高天赐,四处yóu xing访察jiān官污吏以及民间冤案,至于奇奇怪怪事情,不知做过多少,我早知道今日圣驾降临,务要恭敬迎接,方免失仪也。”说完,即刻着人打扫地方,预备酒席款待不提。
再说仁圣夭子与日清二人行行走走,不觉到了段府门前,即令日清入去通报,说高天赐亲来拜会。门子闻言,即时入内报知家主。那运松闻说,立即带同子侄各人,衣冠齐整,走至庄门,躬身迎接。仁圣天子见他行此大礼,恐防传扬出去反惹是非,连忙丢个眼色,运松即时明白会意。说道:“高老爷驾临敝庄,请进,请进!”三人谦逊一回,携手入到中堂,分宾主而坐,运松唤入奉茶,茶罢,开言说道:“久别金颜,时怀梦寐,今日幸睹天颜,实慰三生之愿也。”当时仁圣天子说道:“好说了,我因遇见令侄,得悉仁兄近日境况,故此特来一候也。”运松连忙答道:“足见高情,不胜感激之至。”即有仆人前来禀道:“刻下酒筵已备,请高老爷入席。”运松道:“知道了。”随即请仁圣天子与日清一同入席,畅饮琼浆,谈些世事。
忽闻pào声震地,喊杀连天,三人吃了一惊,不知何故。忽见段玉来报,说:“叶振声起了许多人马,前来把庄上重重围住,水泄不通。想必是因烧他税厂,到来报仇。”仁圣天子闻说,开言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系叶公子亲带兵来否?抑或另招贼寇,五兄可悄悄出去看个明白,前来回话,我自有主意。”段玉领言,即走出庄外门楼,暗中打探,见他们安下营盘,团团围住,又见叶振声在庄前耀武扬威,十分勇猛。手下有七八名教师,又有数千兵丁,随后簇拥前来,开言骂道:“高天赐藏匿你们庄上,因他将我税厂烧了,故此来取他狗命,你们快些入去通报,若他有本事,不怕死的,叫他速速出来会我,就算为豪杰。如若不然,我等打破庄门,铲为平地,寸草不留,你等死无葬身之地,悔之晚矣。”段玉闻得此言,即刻入堂,报说:“叶公子带齐教师陈仁、李忠、李炳、黄振、何、苏昭、劳彪等,公子亲身前来督战,口出不逊之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登时仁圣天子气得二目圆睁,须眉倒竖,连忙开言道:“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大胆寻仇,我一不做二不休,索xìng把他们杀了,免却一方大害,岂不妙哉。”正是:
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
仁圣天子当时立刻发号施令,着段运松在鼓楼上擂鼓助威,周日清打头阵,段玉保住圣驾,攻打第二阵,倘若打破重围可以走出,便有救星了。如系被他拿住,务须奋勇杀出重围,报知官兵取救方不致误。吩咐停当,日清连忙齐集庄客,共有数百名,随即开门冲出阵前。有陈仁手执画戟,连忙挡住,日清喝道:“来者通名!”陈仁道:“某姓陈名仁,系叶公府上第一位教师,你是何人,敢来纳命。”日清道:“放屁!你不是我对手,快些叫叶振声出来吃我一刀。”陈仁手中画戟照面刺来,日清急忙闪开,二人jiāo上了手,战有二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天子见日清不能胜敌,急忙同段玉冲出来接应,敌营内有李忠、何安、劳彪截住斗杀。未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陈河道拯民脱难 邹按察救驾诛jiān
仁圣天子见日清战经两个时辰,不能取胜,又见陈仁qiāng法厉害,始终并无破绽,料日清决难敌得住。急忙率同段玉冲出阵前助战,段运松自在门楼上擂鼓助威。谁料敌阵上教师李忠、何安等一齐围将上来,截住厮杀,不容帮助日清。此际仁圣天子与段玉只得急架忙迎,刀来qiāng挡,qiāng去刀迎,相杀两个时辰,战经三十余回合,看看不能取胜,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此时仁圣天子且挡且走,拼命奔逃,岂料敌人势众,围困前来,竟将仁圣天子与段玉困在核心。
日清见天子与段玉被困,一时心忙意乱,手略一松,却被陈仁一qiāng刺来,日清连忙闪过,不提防,李炳横扫一棍,日清一jiāo跌倒在地,迎面朝天。陈仁等急上前拿住,用绳捆缚,送往营中,候叶公子发落。陈仁等翻身复来夹攻天子与段玉,谁料又有黄振、苏昭各生力兵,冲出相助,更加厉害。杀得七零八落,庄丁十去其七,段玉见势不好,恐防有失,不能取救,慌忙丢下圣驾不顾,独自提qiāng,奋勇左冲右突杀出重围。那仁圣天子亦因重重围困,水泄不通,谅难两下相顾。只得东奔西走,冒险冲围,往来数次,筋疲力倦,仍旧不能冲出,这是仁圣天子应该有这场惊险。
叶振声见各教师战了许多时,尚未能捉得仇人,犹恐被他走脱。因此寻齐亲兵及税厂巡丁,亲自出营观战,却被这班巡丁,指圣天子道:“这人就是为首烧税厂的高天赐也,十分厉害。”叶公子一闻巡丁之言即时大怒,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明,忙着家丁火急前去报知各教师,务要生擒高天赐,方消此恨,切勿放走。各教师闻之,依照公子吩咐,不敢怠慢,各yù争功,喊声大震,四围追赶过来,齐声喝道:“公子有命,快些捉拿高天赐。”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围将上来。仁圣天子正在危急之际。
再说段玉奋起精神冲出围外,无心恋战,急忙逃走去求救兵。正是急急如丧家之狗,忙忙若漏网之鱼,一口气跑了不知多少路。适值江南分巡淮扬海河漕事务兵备道陈祥,系陕西人,由翰林出身擢授此职。是日乃三八堂期,应到臬司衙中理事,正在鸣锣喝道,那段玉因跑得势猛,留脚不住,横冲了宪台道子,却被差役拿住,问是何人。段玉正思首告叶振声,苦无门路,抬头见是兵备道牌扇,极口喊冤。道台喝道:“你有何冤事,在此叫喊,快快就此说来,饶你之罪。”段玉道:“小人是避逃难出来的,有天大事情,要首告,不敢当着众人明言,求大人带小的到私行密禀。”大人吩咐:“带他回衙。”一进衙门,便把段玉带到后堂,问他首告何事?
段玉连忙跪禀道:“小的是前翰林院段运松之亲侄段玉是也。因jiān恶叶振声私通山贼,开设税厂,刻剥小民,小民心中不眼,不肯遵抽,被他欺压,偶然遇着高天赐老爷,问起情由,将他税厂烧了,以除民害。后到小人庄上与家叔聚会。小人方知高天赐即当今天子,谁料叶振声狼心贼xìng,未肯干休,闻知对头在小人庄内,立刻聚集山贼喽及亡命凶徒、家丁等众约有数千人马,厮杀前来,四面围困,水泄不通,家叔闻报大惊,即奏知仁圣天子,设法退敌。
“天子见奏,圣心大怒,即时命周日清打头阵,着家叔在望楼上擂鼓助威,又吩咐日清,如系战败,即刻冲围,走往各衙报知,调兵剿贼。若系战胜,他随同段玉出来帮助杀贼。嘱毕各人装束停当,日清先行出战经有三十余回合,未能取胜,仁圣天子急忙与小人一同冲出接应,皆因人众我寡,看看越战越多,不能抵敌,以致日清被擒,仁圣天子被困。小人唯恐失陷无人取救,只得冲出重围,拼命逃生,致有闯道之罪,乞大人宽恕。”
陈道台闻说,如冷水淋头,一惊非小,即忙请起段玉坐下,说道:“令叔与我同年,彼此系属年家,无庸拘礼,现在既系仁圣天子被困,有无伤害?”段玉道:“无伤,盖因叶振声发下号令,要生擒活捉,所以未有损伤,还算不幸中之大幸。大人宜急急设法,调兵救驾为要,稍有延迟,恐防误了大事。”陈道台道:“然也,为今之计,我们火急到臬台处禀明,调集各营武弁,点齐各路军兵,速赴前去救应,方免失误事机,年侄你道如何?”段玉道:“务急就是。”陈道台即时传令,着本署兵官,速速点齐兵马,即去臬台署前听调,无有延误。令毕,随即与段玉上马先行,直往按察衙门。段玉下马,走至报事鼓旁,双手拿棒将鼓乱击,衙役慌忙喝问何事?段玉道:“有军机大事密禀大人,速速报知。”衙役闻言不敢怠慢,急忙入内报知,邹按察闻报大惊,未知什么机密,忙传话请见段玉、陈祥一同步入中堂。邹按察见陈祥军装打扮,复又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何人,有何机密?因何如此装束,快些说来。”陈道台忙禀道:“他乃段运松之侄段玉是也。缘圣驾下临段府,却被jiān贼叶振声统领山贼,将段府前后重重围住,仁圣天子被困,与日清力战,不能抵敌。现因事关紧急,不能延缓须臾,因此卑职先将本衙兵并调齐,在辕门候令,请大人定夺。”臬台听禀,依允,立传值日书差上堂,着令草檄文呈上观看。其檄云:
钦命江南等处,原提刑,按察使兼理其传事,邹为檄饬各营士兵遵照 事,现据淮扬海兵备道陈祥赴辕禀报,有jiān贼叶振声,系前任兵部尚书叶 洪基之子。祸因本年,贼子叶振声串通山贼,私设税厂,害国殃民,情同 叛逆。偶值圣驾微行至此,洞烛其jiān,特将机厂烧毁,以除强暴而安善良。 讵料贼子狼虎威xìng,不知悔过,胆敢聚集山贼等亡命之徒,借报仇为名, 围困段府,因此触怒天颜,亲临退敌。奈贼党众多,轮流诱战,以致仁圣 天子被困,及周日清将军力怯被获,有惊圣躬。本司据禀各情,惊慌倍切, 合亟出檄传报,为此激尔各营士兵知悉,檄到即便遵照,立即点齐本部兵 马,前去救援,事机紧急,无稍延缓,致于罪愆,须至檄者,速速。
乾隆年月日檄
各差役接了檄文,赶急分报各营,催取救兵,不消片刻,各路保驾之兵,一齐俱到邹臬台处禀见。参将冯忠、游府陈标、都司周江、守备李文到四营将官一同叩见,其千总、把总、杂长、队长并四营马步兵,俱在辕门候令,共计约一万有余。臬台见将勇兵强,满心欢喜,即时传令放pào起行,登时拔营俱起,正是pào响三声,旗分五色,人马浩浩dàngdàng,杀奔段府而来。话分两头,不能并说,只得放下此边。
再讲那边周日清被擒,被陈仁、李忠等解到叶公子案前,公子大喝道:“你二人胆敢将吾税厂烧毁,今日被擒,有何话讲?”日清骂道:“你这jiān贼,目无国法,妄上横行,刻下死罪临头,犹未知悔,你好好将吾放出,万事干休,如若不然,我们伙计知吾被陷在此,一定前来救应,斩草除根,尔等死无葬身之地矣,悔之何及?”振声闻言,只激得怒气冲冠,即以手指日清骂道:“今日你ròu在砧上,任我施为,尚敢胡言乱语,真正死有余辜。”即对陈仁说道:“某本yù将日清置之死地,以报深仇,奈他们余党尚多,未曾尽捉,恐防为害不浅,故yù待其余党前来接应,然后合力捉拿,一并治罪,尚未为迟,你等主意如何?”各人皆道:“吾等亦正yù如此也。”正是:
预备戈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公子即时吩咐家丁,将二人带往左面囚房监押。又拨家丁二十名轮流看守,以防疏漏走脱。说完,随与陈仁、李忠等,复至段家庄接应。忽闻pào声连响,惊天震地,各人正在狐疑,见家丁走来跪报道:“公子不好了,小的听得邹臬台命同四营将兵,约有万余人马从四面杀来,不敢不报,请今定夺。”振声闻说,大惊失色。陈仁劝曰:“公子不用惊慌,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用惧他?趁他现时兵马未到,宜早预防迎敌,杀他片甲不回,方显我们手段也。”公子道:“全仗调遣。”当时陈仁、李忠各教头,俱各分四面,迎将上去,又传齐庄丁,倘敌人一到,立即冲营截杀,我且不提。
回言邹臬台率领四营兵勇,火急前行,不消半日,前哨官禀报:“离段家庄不远,请令定夺。”臬台闻言,即时传令人马,并着四营将官,前来听令。冯忠、陈标(周江、李文钊四人,一齐上帐请令,臬台吩咐道:“你四人各领本营兵马,分为四路攻打,遇见圣驾,便为头功。若一路胜仗,即合兵相助,使敌人不能首尾相照。料必大胜。”又令段玉:“同兵备道陈祥,带领本营兵马,往来照应,捉拿jiān贼,方无脱漏也。”各人遵令前行,看看将近段家庄门前,尚未扎下营寨,突遇陈仁、李炳由东面冲击而来,冯忠先到,急忙接战。李忠、黄振又从西面冲来,陈标急忙迎住厮杀。又有何安、劳彪自南面冲来,周江即刻上前挡住,又见叶振声率领苏昭从北方杀来,却又撞了李文钊,两家接住厮杀。不提防邹臬台”中军兵又到,连忙左冲右突,四处帮助去了。
那里段玉与兵备道陈祥兵到叶府,见无人把守,趁势冲入府中,逢人便杀,各壮丁仆fù,人人惜命,个个逃生,段玉杀得xìng起,不分男女老少,qiāng到就亡,血流遍地。陈祥见此情形,又不能阻拦,因寻不着周日清,恐怕有误大事,满心焦躁,左思有想,莫可如何。正是人急智生,偶然想出一条计策来,急忙冲入内堂,适遇一人慌张奔走出来,却是官样装扮。陈祥自忖此人必有来历,待我捉住他,那怕他不说真情。即忙将他拿住,那人便像杀猪一般叫喊起来,又值段玉赶到,见了便叫:“快将这jiān党杀了,何用多言。”陈道台道:“不可,我自有用处。”随转口问道:“你是叶府何人,把周日清老爷困在何处,从实说来,饶你一死,不然就取你狗命!”那人慌忙答道:“好汉饶命,我我我姓莫名问谁,充当叶府师爷,你你你们周日清老爷,现下押在囚房里头,因公子yù尽获余党然后报仇,故未有伤害也。”陈祥闻言大喜,即着莫问谁引至囚房内,即将兵丁赶来,打破国门救出周日清,回头将莫问谁一刀结果了。与日清在后赶到段家庄。正遇仁圣天子。
那叶振声及各教头,见了周日清在阵,一时摸不着头脑。又遇生力兵上来助战,不能抵挡,俱各大败。叶公子与苏昭力敌两军,并无怯战,却遇仁圣天子与日清到来助阵,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叶公子一见,心忙无措,却被李文钊一qiāng刺去,正中咽喉,结果了他的xìng命。日清将双锏照苏昭头上打来,丢了半个天灵盖,呜呼一命哀哉。其余家丁各自逃生,日清等也不来追赶。仁圣天子回头,见余党尚众,即与日清等急赶上前,分头帮助捉贼。陈仁等被冯忠追逐,正在力怯,且挡且走,却撞了日清冲来,拦腰一锏,把陈仁打下地来,冯忠上前一刀取了首级。李炳yù来救应,反被日清敌住,一来一往,一冲一撞,不提防冯忠取了陈仁首级,从后追来,举刀一劈,去了李炳一只左手,负痛而逃。日清奋勇赶上,一锏结果了李炳,那边李忠、黄振又遇了仁圣天子生力军,自思断难抵挡,急急奔逃,却撞了冯忠合兵上来,与陈标首尾夹攻,生擒李忠、黄振。
这里周江与何安、劳彪战斗多时未能取胜,正值三路官兵得胜围上前来,将何安、劳彪困在核心。四面受敌,纵有七手八臂,焉能抵挡得住,yù待冲围,又不得出,况且qiāng挑刀劈,乱砍下来,杀得何安、劳彪二人汗流浃背,眼目昏花,手下兵丁七零八落。正是上天无路,人地无门,自知抵挡不住,束手受缚。各兵丁急将何安、劳彪二人捆缚,即时解上,送仁圣天子案前,请旨发落。
斯时,仁圣天子见jiān党剿除,十分大喜,即传令鸣金收军,安下营盘,再作商议。邹臬台闻命,立即传齐冯忠等四营将官,点视三军,有无受伤事情,于是各自回营查明,一同禀覆道:“各营弁兵,托赖大人恩荫,又值天威下临,所以jiān贼一律肃清,兵丁并无损伤,皆国家鸿福所致也。”邹臬台闻禀十分大喜,即将擒来jiān贼李忠、黄振、何安、劳彪等四名奏明,请旨定夺。“再叶振声等四命,均系在阵上当场杀毙,如何办理之处,出自圣裁,臣等理合一并陈明,恭请圣旨发落,不胜待命之至。”仁圣天子闻奏,龙颜大悦道:“卿等救驾有功,朕心甚嘉。可恨这班jiān贼,害国殃民,复yù谋害朕躬,实属罪大恶极,不容宽赦。至首恶叶振声等业经杀毙,着无庸议,惟李忠等四贼,着即行正法示众,以儆jiān暴效尤,而安良善。”邹臬台等,即将四贼遵旨正办,割下头颅,揭竿示众。
仁圣天子见诸事办妥,十分欢喜,着令各官将兵勇,散回营中,以重职守,又令邹文盛暂行回行供职,俟有旨下之日,另行升赏,以表功劳,兼注销此案。“联与日清仍旧要往别处游玩,不能在此耽误太久,卿等切勿扬言出外,致生事端。”说完正yù与日清出营,恰遇段运松寻着回来,仁圣夭子吩咐段运松道:“朕已草密旨一道,段卿可从速回京,带往军机处,jiāo刘墉开读,自然仍着你在翰林院供职。待朕回京之日,再作升赏,卿家从速回庄,打点一切。”说完,即与日清别了各官,出营前去。邹臬台yù率同文武远送一程,仁圣天子不准备官送行,就去了。
回言段翰林,见天子已去,自己又有王命在身,急急与段玉拜别各官,回庄打点去了。然后邹臬台饬令兵备道陈祥及四营将官,各人带领兵勇,回衙供职,恭候旨下不提。
再说段运松叔侄回到庄上,见四处颓墙败瓦,屋宇悄然,不觉潸然下泪,说道:“古道君临臣宅,一定有斗杀。此语非诬也,今日虽然家散人离,犹幸剪除jiān贼,报还此恨,也领天恩,复还原职。”正在思想,忽见家人fù子陆续回来,运松因一家团聚,十分欢乐,随即吩咐段玉道:“我现在有圣旨在身,不能耽搁,刻日就要起程进京,你可在家谨守田园,照顾家务,并赶紧雇工匠来庄,修理各处jiāo壁为要。我因京差紧急,不能在家经理,亲自打点一切。”再三叮嘱,然后吩咐家人段禄,收拾行李、马匹齐备,主仆二人望北京进发。沐雨餐风,晓行夜宿。正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一日,来到皇都内地,已是黄昏时候了,主仆二人商议、现在日已西沉,不如寻得客寓,歇过今宵,明晨再到军机处可也。主仆连忙人店,用过晚膳,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起个黑早,梳洗已毕,用些点心,运松穿起衣冠,着家人段禄带齐手本,同往军机处。段禄领命引路到军机房来,将手本传入,传帖官拿起一看,上写着前翰林院侍读段运松禀叩,见是太史公手本,不敢延慢,急忙上前禀明各大人得知。刘墉闻禀,满腹狐疑,他系被革翰林,何以又来此地?莫非有甚机密,立着传帖官请见,运松一闻请字,急忙举步入堂,即有陈宏谋、刘墉等一班大臣接见道:“不知先生远临、有何教谕?”段运松拱手对道:“不敢,学生有密旨在身,不能全礼,请刘军机跪接。”刘墉闻说大惊,即排列香案,恭接谕旨。不知刘墉如何迎接之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