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美髯公陈孝出去买菜,见街市上都乱了。听说东营殿帅下了令,水旱十三门紧闭,按户搜拿越狱脱逃江洋大盗黑面熊窦永衡。书中交代:怎么一段事呢?原本刑廷陆炳文把窦永衡放走之后,秦相府派管家把济公也请了走了,陆炳文忽然明白过来。一看在大堂上,王龙、王虎在下面跪着,陆炳文就问手下人:“王龙、王虎在这跪着做什么?谁叫他们出来的?”手下人说,“大人不是把书交革了?把马雄也革了?把窦永衡放了么?”陆炳文说:“谁把窦永衡放的?”手下人说:“大人叫放的,莫不是大人方才的事就忘了么?”陆炳文一想,真仿佛心里一糊涂,如做梦一般,渺渺茫茫,有点记得,自己唬的惊惶无措。窦永衡已然走了案,奏明圣上,这如何放的?立时吩咐赶紧传我的令,水旱十三门紧闭,知照各地面官厅把守,左右两家搜一家,官至三品以下,无论什么人家按户搜查。叫他们不能说他放走窦永衡,只说拿越狱脱逃的大盗窦永衡。如有人隐匿不报,知情不举,罪加一等。如有人将窦永衡献出来,赏白银一千两。这一道令下来,水旱十王门就闭了,街市上全乱了,各该管地面的老爷,带官兵各查各段。陈孝听见这个信,菜也顾不得买了,跑回家来。一见杨猛、周至、窦永衡,就把这件事一说,窦永衡一听,叹了一声,说,“二位兄长不必吃惊,我窦永衡情屈命不屈,别连累你们二位。我由后面跳墙出去,到刑廷衙门报案打官司。二位兄长设法,把我内弟同敝贱内将他们送了走,叫他们逃命就是了,二位兄长就不必管我了。”陈孝说:“那如何使得?”杨猛说:“我倒有主意。”陈孝说:“你有什么主意?”杨猛说:“我同周-每人拿一把刀,到花花太岁王胜仙家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你同窦贤弟二人,够奔刑廷衙门,刀刀斩尽,剑剑诛绝,把狗娘养的杀一个鸡犬不留,咱们大反临安城。杀完了,闯出临安城,远远的找一座山,去当山大王,扯起旗来,招军买马,聚草屯粮,官兵要来了,咱们也不怕,省得受这些拘官的气。”陈孝说:“你别满嘴胡说,就凭我们四个人就要造反,那如何能行?你先别胡出主意,咱们看事做事。”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一乱,有人打门,杨猛说:“你瞧,搜来了,我先把他开刀。”陈孝说:“你别莽撞,待我出去,跟他说。能用话把他们支走了更好,实在不行,那可讲不了。”说着话,陈孝赶紧来到外面,一开门,见门外站定了无数的官兵,有两位本地面的老爷,一位姓黄,一位姓陈,都是将巾折袖,鸾带扎腰,箭袖袍,薄底官靴,助下佩刀。陈孝一看,两位老爷都是熟人。陈孝故作不知说:“二位大老爷来此何干?”黄老爷说:“陈孝,咱们彼此都是老街旧邻,其实素常我们也知道你是安分度日的人。今天我们是奉京营殿帅的令,按户搜查越狱脱逃的大盗窦永衡,这公事,没偏没向,不得不如此。你闪开,我们到里头瞧瞧罢。”这是跟陈孝有个认识,透着还有面子,要是到别人家,没有这些话,带人就往里闯,叫搜也得搜,不叫搜也得搜。陈孝一听这话,说:“二位老爷且等等进去,我有句话说。其实我在这方住了,也不是住了一天半天了,素常我也没结交过匪类人,也没有乱招的朋友到我家来,大概你们老爷们也有个耳闻。今天我倒不是不叫你们众位进去搜,我这家裹住着亲戚呢,有我两侄女,一个外甥女,在这住着,都是十八九岁,未出闺门的大姑娘。二位老爷带着官兵进去,叫我这几个亲戚姑娘抛头露面的,多有些不便。二位老爷既是跟我陈孝有个面子,二位先带人到别处查去,少时我把这几个姑娘送走了,你们再来查。”二位老爷一听,说:“那可不行,这是官事,莫非你敢抗令不遵么?”陈孝说:“我也不敢抗令不遵,二位老爷多照顾吧,谁叫我家里赶上不便当呢。”二位老爷说:“陈孝,你家里隐藏着窦水衡呢?”陈孝说;“没有。”黄老爷说;“既是你家没有窦永衡,就有几位姑娘也不要紧,我们到里头瞧瞧,这有何妨呢?”说着话,就要推开陈孝往里走。此时杨猛早拿着刀,在二门里听着,心说:“那个球囊的一进来,我先拿他开刀。”正在这番景况,陈孝正跟二位老爷狡辩之际,见由对面来了三乘小轿,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马,来到陈孝门首,翻身下马。这人说;“陈爷,我们来接你侄女外甥女来。”陈孝一听一愣,心里说:“我说住着侄女外甥女,是信口开河撒谎,怎么真有人来接人?”看这人是长随路的打扮,并不认识。他也真是随机应变,当时说:“二位老爷,你瞧我不是说瞎话,是我家里有亲戚住着不是?人家来接了。二位老爷先候一候,等我侄女他们上了轿子走了,你们再搜,这可以行了。”黄老爷、陈老爷说:“就是罢。”陈孝同着这人,带着三乘小轿子来到里面。陈孝说:“尊驾是哪来的。”这人说:“我是凤山街铁面天王郑雄郑爷教来接窦永衡,我这带来一封信,你看。”掏出来陈孝一看信,是济公的信,陈孝这才明白,赶紧叫窦永衡、周-、周氏三个人上轿,把轿帘扣好,这人带着就走。轿子走后,陈孝说;“黄老爷,陈老爷,你们二位带人进来搜罢。”二位老爷才带人进去搜查。那还搜谁?自然是没有了。黄老爷一想这个事,自己忖度了半天,这二位老爷也都是精明干练,在外面久惯办案,一见这三乘轿子来得诧异,先见陈孝不叫搜,说话言语支吾,脸上变颜变色的。这三乘轿子抬走了,见陈孝颜色也转过来了,说话也透着理直气壮了。二位老爷一想,这三乘轿子之内定有缘故,即派官人赶紧跟在后面跟着,看这三乘轿子抬到谁家去,给本地面官送信,无论查过去没查过去,赶紧着人捏拿。官人答应遵令,在后面跟着。这三乘轿子抬到凤山街,进了一座路北的大门,官人一看,是铁面天王郑大官人家。官人立刻到凤山街地面官厅一报,这本地面两位老爷,一位姓白,一位姓杨,官人一回京,道:“我们黄老爷,陈老爷,派我跟下来,有三乘轿子由东街杨猛、陈孝家抬来,抬到这凤山街郑大官人家去。我们老爷说,轿子里有情弊,叫我给老爷送信,赶紧去查去。”白老爷、杨老爷一听,立刻带本汛官兵,来到郑雄门首。一道辛苦说:“我们奉京营殿帅之令,按户搜查越狱脱逃大盗窦永衡,烦劳众位管家到里面回享一声,我们要进去搜查。”家人郑福进去回禀。郑雄原本前者有济公给他的信,叫他今天遣三乘轿子,到杨猛、陈孝家去接窦永衡夫妇和周。刚把三个人抬了来,家人进来回禀,说:“本地面官带兵搜来了。”郑雄一听愣了,说:“可怎么好?”心里说:“济公叫我把窦永衡接来,这要由我家捏了去,我落个窝主,这场官司我可打不了。”自己吓得半晌无语。窦永衡说:“郑大官大不必着急,我是命该如此,别连累你老人家。我跳后墙出去,投案打官司就是了。”郑雄说:“如何使得?济公既叫我把你们救来,我又焉能把你送进牢笼?”家人郑福说:“奴才倒有主意,宜人仍叫他们三位上轿子,官人骑上马带着走,作为携眷出城去,就好办了。”郑雄一想,言之有理,立刻叫人备马,把轿子抬进来,复又叫周-、周氏、窦永衡上轿子。郑雄带着轿子,出来就上马,白老爷、杨老爷问:“郑大官人上哪去?”郑雄说:“带家眷上坟。”说着话,郑雄催马同轿子就走。家人再叫白老爷到里面搜,那不是白搜么?白杨二位老爷更有主志,一看这三乘轿子刚到郑雄家去,刚要来搜,复又把轿子抬出来说上坟,显然更有情弊。立刻派官人跟着,看出哪门,给门汛①老爷送信,务要搜轿子,别放他出城。见郑雄带着轿子够奔艮山门而来,焉想到来到艮山门,门汛四位老爷带官兵拦住要搜。大概轿子想要出城,势比登天还难。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①门汛:“汛”,凡武官统率的兵均称为汛,其驻防巡逻之地区为“汛地”,“门汛”为其汛地之关隘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