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保姆、永莲二人,起身向孙德告辞,要入金轮山去寻访大师。孙德急忙拦阻道:“慢来,慢来!陷了一个,再送去两个,天下哪有如此的情理?况且那位被陷的师父,我等实在限于实力,无法可以救得,故只好付之天命;如今二位既到舍下,还想送入虎回去,在下如其坐视,岂非见死不救吗?这不义的名声,在下却担当不了。今天无论如何,也不放二位去的。”
永莲道,“这是我们自己情愿,与大官人何干?况且我等三人同去,如今失去一个不能同生死,这岂不是一个更大的不义吗?还望大官人莫加阻挡,成全了我等的志愿,虽死也是感德的!”
当下,一面定耍走,一面定是不放走,两下争持,不得解决。正在难分难解之际,忽有一个打杂模样的人急急忙忙奔入院来,口中喊道:“大官人,堡外又有一个尼僧,骑着白象远远而来。大家疑心就是那位失陷在金乾山的师父,故特来报知。”
永莲插嘴道:“不对,不对,我们的妙善大师是徒步而行的,却没有坐骑,定是另一位师父。”
孙德含笑道:“凡事眼见为真,此刻背地悬猜,如何算得?既然那边有人来,我们不妨一向出堡去看看,验个是非。就算来者不是你们的大师,既属尼僧,也当有同门之谊,大可见见啊!”二人很以为然,便一同出了孙家,直到堡外,举眼向金轮山那条路上望去,只见二里外,果然一只白象迎面缓缓走来,象背之上,端坐着一位尼僧。此时距离虽远,在陌生人固然看不出面目,但在保姆和永莲目光中看去,却是清清楚楚,那端坐在象背上的,不是妙善大师还是谁呢?
这一来把二人乐得什么似的,尤其是永莲,更手舞足蹈,牵着保姆的衣袖说道:“老奶奶,你瞧,那象背上驮的,不是我们的大师吗?她不但没有遭殃,连带得到一只坐骑,这才是因祸得福呢!往后去有了代步,路上要顺利得多哩!”
孙德和众人听了此话,也都喷喷称奇!永莲两只脚哪里还忍耐得住?连窜带跑地迎上前去。不多片刻,妙善大师已到得堡前下了象背,与大家合十为礼。孙德便让她们一行互众进堡,可煞作怪,那只白象也跟着同走,好象养熟的一般。
众人直到孙德家中,重新叙礼坐定,孙德道:“恭贺大师得庆生还!这座金轮山,向为毛人盘据,凡误入其中的人,从来没有生还的。今天大师算来还是第一人哩!毕竟佛法无边,才会有此灵感,敢请大师将脱险的情形说来与我等知道,也好为世俗劝导,宣扬佛法!”
妙善大师谢了招待的盛意,然后将被擒入山以及脱险情形,详详细细说将出来,听得大家忽惊忽喜!
你道妙善大师如何能够这般安安稳稳地出来呢?原来,她在遇见毛人的时候,那衣帽包囊正轮着她挑在肩头,她因为这里边都是随身应用的物件,不肯轻易放弃,故那班毛人将她扛头拽脚,擒捉入山,她仍是两手抓定,竟将其带了进去。
毛人将她拖到一个所在,只见一个极大的山洞,洞前有一片广场,广场的四周都是丛莽深林,望上去黑越越的,异常可怕。毛人就将她放在广场的中间,席地而坐。他们口中各发出嘘嘘之一声 ,不多片刻,就有许多同样的毛人应声而至,男男女女不下二百来人。男女的分别,只在装饰的铜环上,男子穿着鼻子,女子穿着耳朵。大家除一片兽皮遮蔽着下体外,其余完全赤裸着,就是两只脚,在乱石上走也不穿鞋袜。
许多毛人将妙善大师一团一 一团一 围住,由那为首擒捉的人,向众咿咿呀呀地说了半晌,好似自夸胜利似的。大家听了他的话,都欢呼跳跃,捉对儿跳起舞来,表示他们的快乐。看他们越跳越起劲,足足跳了一个时辰,方才觉得疲倦,打圈儿围坐着休息。他们千百道可怖的眼光都集中到妙善大师身上。妙善大师自知今天身入虎穴龙潭,绝少生机,她拚了一死,倒也不觉得惧怕,只是凝神一志地坐着,看他们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当下见许多毛人都咿咿呀呀谈论,象商议处置办法似的。
不多一会,就中有一个毛人,忽然看见了妙善大师足上所穿的麻草鞋,一面指给众人瞧着,一面又不知说些什么。妙善大师会意,便将草鞋解下,那毛人便上前劈手夺去,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隔了一会,又蹲下身去,拿来穿在脚上,扣紧之后站起来,试行几步,觉得适意,便翘起拇指在众人面前赞扬几句。其余的毛人,各各欣羡,都托开了手向妙善大师讨取。
大师一想,他们倒喜欢此物,好得我现成带着百来双在此,拿来送给他们,博得欢心,或许可以不加杀害,那时就可乘机脱身了。
打定主意,便将藏草鞋的那一个包囊打开,露出一双双崭新的麻草鞋来。许多毛人一见之下,欢呼了一声,一拥上前,七手八脚地一阵乱抢。
这一来可不好了,本来百把双麻草鞋就不够二百多毛人的支配,何况在乱抢之下,一人抢到两双的也有,一人抢到一双的也有,一人抢到一只的也有,可是一只也没抢到的,却居多数。在抢到的,固然没有问题;那一班没有抢到的,如何气愤得过?在妒羡一交一 并之下,就起了争夺。草鞋是微小之物,怎禁得毛人一大力地抢夺?你一扯,我一扯,纷纷毁坏,于是便激怒了对方,撇了草鞋,扭着就打,秩序也紊乱了。
他们拚死地对打,早不把妙善大师放在心上。可是那位妙善大师见毛人专心厮打,不注意自己,暗想:“机会来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也顾不得赤着双跣,站起来一闪身便向丛莽之中奔去。幸而没人看见,她一口气奔了一里多路,两脚被荆棘所伤,血流如注,疼得难熬,大有行走不得之势,却又不知何处是出山之路,心中好生着急。
正在彷徨歧路,进退维谷之际,只见前边有一头白象缓缓而来。妙善大师暗暗说声:“罢,今番可真休矣!菊脱了毛人之厄,却又逢到白象之灾,还想留得性命吗?”
她正急得走投无路,那白象却已到跟前,撩着鼻子,扇着耳朵,用头在她身上摩着,很是亲善,却并没有伤害之意,妙善大师见了如此情形,方才放了心,暗想:“这白象遮莫是佛祖特派来救我的?”于是便用手去摸着白象的头额道:“白象啊,你可是前来救我出险的吗?如其是的,请你把鼻子撩三撩;要不然,我这身体与其被夜叉果腹,倒不如让你吃食,就请动嘴。”
说起象这件东西,在野兽中,心地的确好算得慈善,而且通得灵心。往往有小孩子等被别的野兽所窘,它要是看见了,总肯冒死去救,从来不作兴看冷眼的,这也是它生就的天性。
当下那头白象,听了妙善大师一番说话之后,好似理会得她的意思,果真将一条长鼻子高高地撩了三撩,大耳朵“啪啪”地扇了两扇,俯首来就妙善大师。
这一来把个妙善大师喜得如获至宝,连称:“善哉,善哉!你如救得我出险,将来朝了须弥山,得成正果,定当度你入佛门,超脱畜牲孽道哩!”
她正如此说,不料有几个毛人,已跟踪寻来了。正是:
生机刚获得,魔鬼又重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