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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阅读 ·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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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老叔祖娓娓讲官箴 少大人殷殷求仆从

发布时间:2023-08-23 14:2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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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可文自从做了王太尊书启之后,办事十分巴结;王伯丹的文章,也改得十分周到;对同事各人,也十分和气。并备了一?a href="http://www.zggdwx.com/weiliaozi/3.html">制谈牵谘妹爬锷枰桓龃财蹋棵抗旅κ保驮谘妹爬锵麻健H思叶妓邓诎徒崃耍约汗萁阱氤撸伪厝绱耍煌跆鹨彩撬邓焓驴煽浚抢镏浪潜鹩杏眯牡哪亍K槠粢幌陀辛硕降男剿煌跆鹣菜谏鳎衷诘捞潜撸罅艘桓鲅笪窬止颐钍梗灿惺嗔揭右辉拢涣约汗砉硭钏钭鍪纸排模桓鲈乱膊辉谏俅Α:罄刺痘裱舞砂改冢鸫雒郑蛱ν沉齑λ蹈鋈饲椋腥氡>侔改冢尤还讼刎┌唷9昧侥辏鸬髁怂罩菔赘哺私2恍姨鸬魅挝淳茫偷貌∷懒恕D鞘焙颍直咭丫思肝模胍韫匕啵骄┌煲憷此闳ィ谷鄙僖坏恪?

正在踌躇设法,他那位弟妇过班的太太,不知和那一个情人一同逃走了,把他几年的积蓄,虽未尽行卷逃,却已经十去六七了。他那位夫人,一向本来已是公诸同好,作为谋差门路的,一旦失了,就同失了靠山一般;何况又把他积年心血弄来的,卷了一大半去!只气得他一个半死!自己是个在官人员,家里出了这个丑事,又不便声张,真是哑子吃黄莲,自家心里苦。久而久之,同寅中渐渐有人知道了,指前指后,引为笑话。他在苏州蹲不住了,才求分了上海道差遣,跑到上海来。因为没了美人局,只怕是一直瘪到此刻的。这是莫可文的来历。

“至于那卜子修呢,他的出身更奇了。他是宁波人,姓卜,却不叫子修,叫做卜通。小时候在宁波府城里一家杂货店当学徒。有一天,他在店楼上洗东西,洗完了,拿一盆脏水,从楼窗上泼出去。不料鄞县县大老爷从门前经过,这盆水不偏不倚,恰恰泼在县大老爷的轿子顶上。”金子安听我说到这里,忙道:“不对,不对,他在楼上看不见底下。容或有之,大凡官府出街,一定是鸣锣开道的,难道他聋了,听不见?”我道:“你且慢着驳,这一天恰好是忌辰,官府例不开道鸣锣呢。县大老爷大怒,喝叫停轿,要捉那泼水的人。众差役如狼似虎般拥到店里,店里众伙计谁敢怠慢,连忙从楼上叫了他下来。那差役便横拖竖曳,把他抓到轿前。县大老爷喝叫打,差役便把他按倒在地,褪下裤子,当街打了五十小板子。”金子安道:“忌辰例不理刑名,怎么他动起刑来?”我道:“这就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当时把他打得血流漂杵!只这一打,把他的官兴打动了。他暗想:做了官便如此威风,可以任意打人。若是我们被人泼点水在头上,顶多不过骂两声,他还可以和我对骂;我如果打他,他也就不客气,和我对打了。此刻我的水不过泼在他轿子上,并没有泼湿他的身,他便把我打得这么利害!一面想,一面喊痛,哼声不绝。一面又想道:几时得我做了官,也拿人家这样打打,才出了今日的气。可怜这几下板子,把他打得溃烂了一个多月,方才得好。东家因为他犯了官刑,便把他辞歇了。

他本是一个已无父母,不曾娶妻的人,被东家辞了,便无家可归。“想起有个远房叔祖,曾经做过一任那里典史的,刻下住在镇海,不免去投奔了他,请教请教,做官是怎样做的;象我们这样人,不知可以去做官不可以。如果可以的,我便上天入地,也去弄个官做做,方才遂心。主意打定,便跑到镇海去。不一日到了,找到他叔祖家去。他叔祖名叫卜士仁,曾经做过几年溧阳县典史。后来因为受了人家二百文铜钱,私和了一条命案,偏偏弄得不周到,苦主那边因止泪费上吃了点亏,告发起来,便把他功名干掉了,他才回到镇海,其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儿子卜仲容,在乡间的土财主家里,管理杂务,因此不常在家。孙子卜才,在府城里当裁缝。还有个曾孙,叫做卜兑,只有八岁,代人家放牛去了。卜士仁一个老头子,在家里甚是闷气,虽然媳妇、孙媳妇都在身边,然而和女人们总觉没有甚么谈头。

“忽看见侄孙卜通来了,自是欢喜,问长问短,十分亲爇。卜通也一一告诉,只瞒起了被鄞县大老爷打屁股的事。他谈谈便问起做官的事,说道:‘叔公是做了几十年官的了,外头做官的规矩,总是十分熟的了。不知怎样才能有个官做?不瞒叔公说,侄孙此刻也很想做官,所以特地到叔公跟前求教的。’卜士仁道:‘你的志气倒也不小,将来一定有出息的。至于官,是拿钱捐来的,钱多官就大点,钱少官就小点;你要做大官小官,只要问你的钱有多少。至于说是做官的规矩,那不过是叩头、请安、站班,却都要历练出来的。任你在家学得怎么纯熟,初出去的时候,总有点蹑手蹑脚的;等历练得多了,自然纯熟了。这是外面的话。至于骨子里头,第一个秘诀是要巴结。只要人家巴结不到的,你巴结得到;人家做不出的,你做得出。我明给你说穿了,你此刻没有娶亲,没有老婆;如果有了老婆,上司叫你老婆进去当差,你送了进去,那是有缺的马上可以过班,候补的马上可以得缺,不消说的了。次一等的,是上司叫你呵■,你便马上遵命,还要在这■上头加点恭维话,这也是升官的吉兆。你不要说做这些事难为情,你须知他也有上司,他巴结起上司来,也是和你巴结他一般的,没甚难为情。譬如我是个典史,巴结起知县来是这样;那知县巴结知府,也是这样;知府巴结司道,也是这样;司道巴结督抚,也是这样。总而言之,大家都是一样,没甚难为情。你千万记着不怕难为情五个字的秘诀,做官是一定得法的。如果心中存了难为情三个字,那是非但不能做官,连官场的气味也闻不得一闻的了。这是我几十年老阅历得来的,此刻传授给你。但不知你想做个甚么官?’卜通道:‘其实侄孙也不知做甚么官好。譬如要做个县大老爷,不知要多少钱捐来?’

“卜士仁道:‘好,好!好大的志气!那个叫做知县,是我的堂翁了。’又问:‘你读过几年书了?’卜通道:‘读书几年!一天也没有读过!不过在学堂门口听听,听熟了“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两句罢了。’卜士仁道:‘没有读过书,怎样做得文官。你看我足足读了五年书,破承题也作过十多次,出起身来不过是个捕厅。象你这不读书的,只好充地保罢了。’卜通不觉棱住了,说道:‘不读书,不能做官的么?’卜士仁道:‘如果没读过书都可以做官的,那个还去读书呢?’又沈吟了一会道:‘我看你志气甚高,你文官一途虽然做不得,但是武弁一路还不妨事。我有一张六品蓝翎的功牌,从前我出一块洋钱买来的,本来打算给我孙子去用的,争奈他没志气,学了裁缝。我此刻拿来给了你,你只要还我一块洋钱就是了。’卜通道:‘六品蓝翎的功牌,是个甚么官?’卜士仁道:‘不是官,是个顶戴;你有了他,便可以戴个白石顶子,拖根蓝翎,到营里去当差。’卜通道:‘此刻侄孙有了这个,可是跑到营里,就有人给我差使?’卜士仁道:‘那里有这么容易!就有了这个,也要有人举荐的。’卜通道:‘那么侄孙有了这个,到那里去找人荐事情呢?’

“卜士仁又沈吟了一会道:‘路呢,是有一条,不过是要我走一趟。’卜通道:‘如果叔公可以荐我差使,我便要了那张甚么功牌。’卜士仁道:‘这么说罢,我们大家赌个运气,我们做伴到定海去走一趟。定海镇的门政大爷,是我拜把子的兄弟,我去托他,把你荐在那里,吃一份口粮。这一趟的船钱,是各人各出。事情不成,我白赔了来回盘缠;如果事成了,你怎样谢我?’卜通道:‘叔公怎说怎好,只请叔公吩咐就是了。’卜士仁道:‘如果我荐成功了你的差使,我要用你三个月口粮的。但是你每月的口粮都给了我,你自己一个钱都没了,如何过得?我和你想一个两得其便的法子:三个月的口粮,你分六个月给我,这六个月之中,每月大家用半个月的钱,你不至于吃亏,我也得了实惠了。你看如何?’卜通道:‘不知每月的口粮是多少?’卜士仁道:‘多多少少是大家的运气,你此刻何必多问呢。’卜通道:那么就依叔公就是了。’卜士仁道:‘那功牌可是一块钱,我是照本卖的,你不能少给一文。’卜通道:‘去吃一份口粮,也要用那功牌么?’卜士仁道:‘暂时用不着,你带在身边,总是有用的。将来高升上去,做百长,做哨官,有了这个,就便宜许多。’卜通道:‘这样罢,侄孙身边实在不多几个钱,来不及买了。此刻一块洋钱兑一千零二十文铜钱,我出了一千二百文。如果事情成功,我便要了,也照着分六个月拔还,每月还二百文罢。可有一层:事情不成功,我是不要他的。’卜士仁见有利可图,便应允了。当日卜士仁叫添了一块臭豆腐,留侄孙吃了晚饭。晚上又教他叩头、请安、站班,各种规矩,卜通果然聪明,一学便会。“次日一早,公孙两个,附了船到定海去。在路上,卜士仁悄悄对卜通道:‘你要得这功牌的用处,你就不要做我侄孙。’卜通吃惊道:‘这话怎讲?’卜士仁道:‘这张功牌填的名字叫做贾冲,你要了他,就要用他的名字,不能再叫卜通了。’卜通还不懂其中玄妙,卜士仁逐一解说给他听了,他方才明白。说道:‘那么我一辈子要姓贾,不能姓卜的了?’卜士仁道:‘只要你果然官做大了,可以呈请归宗的。’卜通又不懂那归宗是甚么东西,卜士仁又再三和他解说,他才明白。卜士仁道:‘有此一层道理,所以你不能做我的侄孙了。回来到了那边,你叫我一声外公,我认你做外孙罢。’两个商量停当,又把功牌交给卜通收好。

“到了定海,卜士仁带着卜通,问到了镇台衙门。挨到门房前面,探头探脑的张望。便有人问找那个的。卜士仁忙道:‘在下要拜望张大爷,不知可在家里?’那人道:‘那么你请里面坐坐,他就下来的。’卜士仁便带了卜通到里面坐下。歇了一会,张大爷下来了,见了卜士仁,便笑吟吟的问道:‘老大哥,是甚么风吹你到这里的?许久不见了。’卜士仁也谦让了两句,便道:‘我有个外孙,名叫贾冲,特为带他来叩见你。’说罢,便叫假贾冲过来叩见。贾冲是前一夜已经演习过的,就走过来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起来又请了一个安。张大爷道:‘好漂亮的孩子/卜士仁道:‘过奖了。’又交代贾冲道:‘张大爷是我的把兄,论规矩,你是称呼太老伯的;然而太-琐了,我们索性亲爇点,你就叫一声叔公罢。’张大爷道:‘不敢当,不敢当/一面问:‘几岁了?一向办甚么事?’卜士仁道:‘一向在乡下,不曾办过甚么。我在江苏的时候,曾经代他弄了个六品功牌,打算拜托老弟,代他谋个差使当当,等他小孙子历练历练。’张大爷道:‘老大哥,你也是官场中过来人,文武两途总是一样的,此刻的世界,唉!还成个说话吗!游击、都司,空着的一大堆;守备、千总,求当个什长,都比登天还难;靠着一个功牌,想当差使,不是做兄弟的说句荒唐话,免了罢。’卜士仁忙道:‘不是这么说。但求鼎力位置一件事,或者派一分口粮,至于事情,是无论甚么都不拘的。’张大爷道:‘那么或者还有个商量。’卜士仁连连作揖道谢。

“贾冲此时真是福至心灵,看见卜士仁作揖,他也走前一步,请了个安,口称:‘谢叔公大人栽培。’张大爷想了一会道:‘事情呢,是现成有一个在这里,但是我的意思,是要留着给一个人的。’卜士仁连忙道:‘求老弟台栽培了罢。左右老弟台这边衙门大,机会多,再拣好的栽培那一位罢。’说时,贾冲又是一个安。张大爷道:‘但不知你们可嫌委屈?’卜士仁道:‘岂有此理!你老弟台肯栽培,那是求之不得的,那里有甚委屈的话/张大爷道:‘可巧昨天晚上,上头撵走了一个小跟班。方才我上去,正是上头和我要人。这个差使,只要当得好,出息也不算坏。现在的世界,随便甚么事,都是事在人为的了。但不知老大哥意下如何。’卜士仁道:‘我当是一件甚么事,老弟台要说委屈。这是面子上的差使,便连我愚兄也求之不得,何况他小孩子,就怕他初出茅庐,不懂规矩,当不来是真的。’张大爷道:‘这个差使没有甚么难当,不过就是跟在身边,伺候茶烟,及一切零碎的事。不过就是一样,一天到晚是走不开的,除了上头到了姨太太房里去睡了,方才走得开一步。’卜士仁道:‘这是当差的一定的道理,何须说得。但怕他有多少规矩礼法,都不懂得,还求老弟台教训教训。’张大爷道:‘这个他很够的了,但是穿的衣服不对。’低头想了一想道:‘我暂时借一身给他穿罢。’贾冲又忙忙过来请安谢了。张大爷就叫三小子去取了一身衣服,一双挖花双梁鞋子来,叫他穿上。那身衣服,是一件嫩蓝竹布长衫,二蓝宁绸一字肩的背心。贾冲换上了,又换鞋子。张大爷道:‘衣服长短倒对了,鞋子的大小对不对?’贾冲道:‘小一点,不要紧的,还穿得上。’穿上了,又向张大爷打了个扦谢过,张大爷笑道:‘这身衣服还是我五小儿的,你就穿两天罢。’贾冲又道了谢。卜士仁道:‘穿得小心点,不要弄坏了;弄脏了,那时候赔还新的,你叔公还不愿意呢。’张大爷又道:‘你的帽子也不对,不要戴罢,左右天气不十分冷。还要重打个辫子。’三小子在旁边听了,连忙叫了剃头的来,和他打了一根油松辫子。张大爷端详一会道:‘很过得去了。’

“这时候,已是吃中饭的时候了,便留他祖孙两个便饭。吃饭中间,张大爷又教了贾冲多少说话;又叫他买点好牙粉,把牙齿刷白了;又交代葱蒜是千万吃不得的。卜士仁在旁又插嘴道:‘叔公教你的,都是金石良言,务必一一记了,不可有负栽培。’一时饭罢,略为散坐一会,张大爷便领了贾冲上去。贾冲因为鞋子小,走起路来,一扭一捏的,甚为好看。果然总镇李大人一见便合,叫权且留下,试用三天再说。三天过后,李大人便把他用定了,批了一分口粮给他。

他从此之后,便一心一意的伺候李大人,又十分会巴结,大凡别人做不到的事,他无有做不到的。李大人站起来,把长衣一撩,他已是双手捧了便壶,屈了一膝,把便壶送到李大人胯下。李大人偶然出恭,他便拿了水烟袋,半跪着在跟前装烟;李大人一面才起来,他早已把马子捧到外间去了;连忙回转来,接了手纸,才带马子盖出去;跟着就是捧了爇水进来,请李大人洗手。凡此种种,虽然是他叔祖教导有方,也是他福至心灵,官星透露,才得一变而为闻一知十的聪明人。所以不到两个月功夫,他竟做了李大人跟前第一个得意的人,无论坐着睡着,寸步离他不得。又多赏了他一分什长口粮,他越是感激厚恩的了不得。却有一层,他面子上虽在这里当差,心里却是做官之念不肯稍歇,没事的时候和同事的谈天,不出几句话,不是打听捐官的价钱,便是请教做官的规矩。同事的既妒他的专宠,又嫌他的呆气,便相约叫他‘贾老爷’。他道:‘你们莫笑我,我贾冲未必没有做老爷的时候。’同事的都不理他。

光陰似箭,不觉在李大人那里伺候了三四个年头,他手下也积了有几个钱了。李大人有个儿子,捐了个同知,从京里引见了回来,向李大人要了若干钱,要到河南到省去。这位少大人是有点放诞不羁的,暗想此次去河南,行李带的多,自己所带两个底下人恐怕靠不住,看见贾冲伺候老人家,一向小心翼翼,若得他在路上招呼,自己可少烦了多少心,不如向老人家处要了他去,岂不是好。主意定了,便向李大人说知此意。李大人起初不允,禁不得少大人再四相求,无奈只得允了。叫了贾冲来说知,并且交代送到河南,马上就赶回来,路上不可耽搁。贾冲得了这个差使,不觉大喜。”

正是:腾身逃出奴才籍,奋力投归仕宦林。不知贾冲此次跟了小主人出去。有何可喜之处,且待下回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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