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了家乡,故乡便成了我们心中的岸。大年三十,又是一个归心似箭的日子。那一天,在车厢内,我碰到了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每当回想起他的样子,心中便泛起了温暖而又酸楚的滋味。我那故乡的父老乡亲,也是这样的……
车厢里挤得像满满一盒火柴,可乘客的四肢却无法像火柴一样排得平平整整,人们交肱叠股,摩肩接踵,互补着虚实。而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此刻正在我身边打着鼾。他那一身已经洗得褪了色的青绿色军装里,微微夹杂着点汗味儿。大概是刚从工地上赶过来的吧,我想。
渐渐地,天黑了下来,窗外的光景不断改变。窗内,邻座的男人也醒了,他从陈旧的斜挎包里拿出了一片闪着寒光的小刀片。我顿时心里打了一个寒战,天啊,他该不会是要抢劫吧?我正呆在那儿不知所措,哪料他熟练地把肥皂抹在了脸上,对着火车上模糊的玻璃窗户一刀一刀细心地刮起了胡子。他一边刮,一边露出一丝欣慰的眼神,就像一个正在揽镜自照的青春少年。看着他那自我陶醉般的表情,我心里暗暗好笑:没想到中国还有这么浪漫的打工仔。
快要到终点站了,环顾车厢,人们的脸上好像也都明亮了起来。这其中,一定也包括我。是呵,归家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脸跟之前比起来也光鲜了不少,他那原本乱蓬蓬的头发现在已经梳得整整齐齐,甚至连他那件绿军装也换成了一件干净的羽绒服。他贪婪地望向窗外,眼神里交织着欣悦和沧桑。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或许曾经有属于他的农田,他曾经年轻的母亲背着他在田野上劳作,奶奶把饭菜送到田头。成熟的谷粒、泥土的气息……哦,挥之不去。无论游子漂流到何方,家乡,永远是他的岸。
终于,火车到达终点站了。人流潮水一般地涌出,朝着各自的方向分散。中年男人也拖着大包小包,瞬间消失在夜色中。家里,热腾腾的年夜饭正等着我们。冰冷的风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到家了啊,上岸的感觉真好!